乾元帝回宮,皇后李氏攜高貴妃、陳淑妃、王婕妤、羅美人、劉美人、宋才人等,並皇長子景淳、皇次子景和、三子景明、皇次女令嘉,皇三女柔嘉,在未央宮西司馬門前跪接,乾元帝從平輦上下來,看着李皇后跪在塵埃,臉上一笑,走上幾步,李皇后只以爲乾元帝走了這幾日氣平了,正等着乾元帝將她扶起來,不想乾元帝經過她身邊,只扔下句:“平身。”倒是將高貴妃扶了起來,又同諸妃嬪道:“都平身罷。”
高貴妃見乾元帝親自攙她,自覺臉上有光,嘴角帶些笑容,明眸流眄,神色嬌羞地向乾元帝道:“聖上回宮,妾等不勝歡喜。”李皇后見乾元帝如此無情,不由氣苦,正要說話,就聽着謝才人的聲音,道是:“妾謝氏,請殿下安,殿下萬福金安。”
李皇后霍然將臉轉了過去,就見玉娘俏生生立在眼前,螓首蛾眉,叫她身上那件珠紅色裡外出風毛的大氅一稱,愈發的得雲發豐豔,膚光勝雪。見李皇后轉過身來,早有宮娥將錦蒲捧過來,擱在玉娘膝前,玉娘安安分分地跪倒給李皇后請安。
要是李皇后聰明些,這會子就該明免禮,再將玉娘拉起來,誇上幾句,好叫乾元帝喜歡。不想李皇后看着玉娘一張臉,粉光細膩,眼含秋水,連眉稍都帶些春色,可見在西山這幾日乾元帝待她如何。就想起自己不過是叫她別一個人霸着乾元帝,這狐媚子就敢陽奉陰違,在自家跟前扮着可憐,轉頭去了乾元帝跟前就撒嬌哭訴,不由咬牙,無奈乾元帝在眼前,不好發作,看着玉娘磕完頭才道:“起來罷。”
玉娘十分乖順地站了起來,又過來給高貴妃請安。高貴妃心中一樣嫉妒,對着玉娘卻是生出一臉的笑來,在玉娘請安前就將她扶住了,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快別多禮了,這些日子妹妹服侍聖駕,也是有功的。”玉娘臉上微紅,轉動秋水看了乾元帝眼,乾元帝就道:“既然你高姐姐不叫你行禮,那就不要行了。”
有了高貴妃的免禮,下頭的陳淑妃,王婕妤等哪個還敢受玉孃的禮,紛紛推辭,乾元帝本就捨不得玉娘行這麼多的禮,自是叫玉娘不必拘禮,玉娘這才從了,如此一來,不免就顯得李皇后刻板,不近人情。
乾元帝因此對李皇后更不滿了些,從前看她除了刻板之外,倒也算寬容平和,如今卻是如此氣量狹窄,處處與玉娘過不去。玉娘纔多大,便是有些任性又能如何,容讓她些就完了。偏玉娘還這樣溫婉柔順,便是李皇后給她受了氣,寧可自己悄悄哭場,都不肯告訴人的,就這樣的可人兒,李氏竟也忍心爲難她,如此看來,玉娘可是不能擱在李皇后身邊了,不然不知哪日就得吃了大虧去,竟是動了要玉娘別宮居住的心思。
因怕李皇后爲難玉娘,乾元帝便同玉娘道:“你先回去,朕晚上過來看你。”又將李皇后看了眼,分明就有警告的意思,不獨李皇后叫乾元帝氣個仰倒,在場諸人見乾元帝這樣明晃晃地偏愛玉娘,有哪個不氣的。便是高貴妃也暗自咬牙,這狐媚子哄着乾元帝將她帶去了西山也就罷了,回來還霸着不放,莫非乾元帝是她一個人的不成!若是再放任下去,未央宮還有旁人站的地嗎?想到此處,高貴妃就向王婕妤瞧了眼,王婕妤心中雖不願,無奈一直以高貴妃馬首是瞻慣了,只得微微點頭。餘下諸人見李皇后叫乾元帝當衆甩了臉,高貴妃也不出聲,自是敢怒不敢言,見乾元帝走了,也都散了,就是有瞧着玉娘得勢,想來套下近乎的,當着許多人,到底走不過來。
陳淑妃站在人羣外頭,看着宮女太監們簇擁着玉娘走得遠了,因向身邊的景和道:“這倒是個厲害的,口中從來只說人好的,偏偏卻能叫人有苦說不得。”如今看來,只怕高貴妃也不是她的對手。景和束手立在陳淑妃身邊,瞧着玉娘一行人的背影,輕聲道:“母妃是後悔了?”陳淑妃臉上露出些笑容來:“我同她又沒什麼過犯,後悔什麼?”如今後悔的只怕是李皇后和高貴妃了,沒一早就將她除了,以致養虎爲患。
景和臉上的傷早好了,依舊是一張比女孩子更俊秀些的臉,聽了陳淑妃這些話,轉過臉來,黑漆漆的眼睛瞧了眼陳淑妃,又將目光投向了玉娘一行人。
又說乾元帝到得宣室殿,先更了衣,出來時,桌上已泡好了茶,又放着四樣茶點,四樣鮮果,茶點中有一樣是玉娘素日愛吃的,就叫昌盛給玉娘送去,昌盛忙取了食盒來裝了,正要親自給玉娘送去,乾元帝又道:“叫她別多吃,叫朕知道她耽誤晚膳,朕不答應。”這話中透出的意思,已不是尋常的皇帝寵妃的關係,倒是透出幾分真心疼惜來。昌盛悄悄打了個哆嗦,對這趟差事格外看重起來。
要說起玉娘來,乾元帝身在局中看不明白,他們這些服侍的,日日把主子的言行在心中揣摩幾個來回的。卻是看得清楚,雖說這位謝才人才十六歲,看着又嬌怯軟糯,卻是個頂頂精明的,行事說話,竟是無一處不和乾元帝心思,真不知道她怎麼揣摩出來的,更別說還生了那樣一張臉,也怨不得乾元帝這般寵她,如今看來只怕連高貴妃都靠後了,真要叫她生個皇子,在這未央宮,誰還能壓過她去。
又說乾元帝打發走了昌盛,自己吃了盞茶,略吃了幾口點心,就將候在殿外的尚書右僕射沈良才、禮部尚書孫奎、中書令李邦瑞召入,問他們二月初九的春闈準備得如何。從來春闈都是設在禮部的貢院,由禮部主持,故此倒是禮部尚書孫奎向前,從袖中取出節略來,向乾元帝一一回了。乾元帝手撐在書案上,仔細聽了,倒是沒什麼錯漏,也就點了頭。
尚書右僕射沈良才、中書令李邦瑞兩個爲正副主考,這回是來領試題的,見乾元帝問完孫奎,這才躬身向前,乾元帝就把他們兩個看了眼,因道:“爲國取材,國之重也,望二卿家善自珍重,勿負朕意。”二人跪下領旨,口稱:“不敢辜負聖命。”乾元帝這纔將擱在書案上一個兩頭火漆封口的銅管遞了下去,沈良才李邦瑞跪接,也就退下了。
轉眼便是二月初九,便是乾元八年春闈開試的日子。大殷朝春闈分三場九日,第一場,二月初九日至二月十一日,第二場是二月十二日至二月十四日,第三場是二月十五日至二月十七日,連着九日。這九日中,舉子們吃住都在貢院內,憑你是官宦子弟,抑或是富家子弟,或者寒門士子,俱都一樣看待。是以每回會試,都有身子孱弱的舉子暈倒在貢院內,叫人擡出來的。
舉子們天矇矇亮時就候在貢院門前,等着那扇能叫他們躍入龍門的貢院大門打開。謝顯榮站在舉子們中間,望着貢院雪白的圍牆。這些日子來,謝顯榮往與馮憲交好的幾個同年處都投了拜帖,有肯見他的,也有託着有事不在家不見的,然謝顯榮曉得,便是肯見他的那些世叔世伯們人久在官場浸YIN,自然都是人精,肯見他一來是瞧在與馮憲同年或者同庚之誼,二來也是瞧着自己要參加大比的緣故,若是自家中了,倒是顯得他們有慧眼,便是自家不中,也沒什麼損失。
只是自家若是中了,且在二榜上,是個賜進士出身,這些世叔世伯能提攜之處,自會提攜一二,若是不能中,或者是個同進士,說不得要受些冷遇了,是以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手上提着的籃子,籃子裡頭裝着的是這筆墨紙硯,還有這三日的乾糧。
轉眼三場會試已畢,後頭的日子便是沈良才李邦瑞兩個領着諸堂官批閱試卷,一月以後,就從今年參與會試的全國三千零二十七名舉子中錄取了一百七十四名貢士,其中不乏有筆花墨彩,字字珠璣,金門萬言的,會元是湖南人士叫個詹思謙,謝顯榮也在其中,錄在了五十二名上。
沈良才爲主考官,攜了這一百七十四名貢士的名單來見乾元帝,乾元帝看過了,因問:“這回可有東安州陽谷城姓謝的舉子?”因參與會試的舉子們填履歷時早將姓名籍貫父母等寫下,取中貢士之後,這些貢士們的履歷另抄了一份名單,沈良才隨身攜帶,聽着乾元帝動問,忙從袖中取出名錄匆匆翻過,就道:“回聖上,有位謝顯榮,是東安州陽古城人士。”
乾元帝就道:“將他的文章拿來我看。”沈良纔不知乾元帝如何會知道這次的舉子中有個姓謝的,又要看他文章,只不敢問,從一摞卷子中找出了謝顯榮的卷子來,奉與了乾元帝。乾元帝看過文章,謝顯榮的文章算不得錦繡文章,勝在承平流暢,字體工整飽滿,功底老練,能中在五十二名,也算公允。只不知爲人如何,若是爲人明白,倒是個擡舉得的,因扣下了謝顯榮的卷子,道:“你下去罷。”
沈良才見乾元帝扣下了謝顯榮卷子,心中疑問,又不敢問,只得磕頭退出,到得宣室殿外頭,因見昌盛在,有意動問,到底不敢。
作者有話要說: 乾元帝擡舉謝顯榮,是爲了玉娘啊,商戶女和有個當官的哥哥,還是不一樣的。
大家新年快樂。
以前沒留意到,
感謝“流光飛舞”,灌溉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