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險些忘了感謝天階夜色的手榴彈,破費了。
===================================================================
衆人循聲看過去,那一叢木芙蓉畔站着兩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兒,兩個互相攙扶着瑟瑟而抖。許是叫那聲尖叫嚇着了,芙蓉樹上一道影子朝着那兩個女孩兒撲了下來,正撲在其中一個女孩兒身上。那兩個女孩子原就嚇着了,再叫畜生一撲,哪裡還站得穩,跌在一堆,那畜生一聲淒厲的“啊嗚”,旋即跳了開去,衆人這纔看清,正是隻黑貓,身上皮毛黝黑油亮,雙眼猶如綠火一般。那隻貓對着在場諸人露了露雪亮的牙齒,轉頭跑了下去。
高貴妃一見這個情景,便想起昭婕妤原先就是叫只黑貓撲了,累得自己叫乾元帝禁足,這會子見着貓,哪裡還顧得李皇后在場,立時喝道:“沒看着婕妤都嚇成什麼樣兒了!還不將這隻畜生捉了!扒皮抽筋了好給昭婕妤壓驚出氣!”
李皇后待要發怒,又看玉娘正靠在身邊的宮女身上,粉面上一片慘白,櫻脣顫抖着,顯見得是嚇壞了,心上竟是有些快意,也道:“還不快追!捉住那隻畜生,不然聖上知道了,饒得過你們哪個!”
到底乾元帝纔是真正的後宮之主,昭婕妤又是他心尖子上的人,便是沒李皇后這話在場服侍的宮娥太監們也要上趕着奉承,更何況有了李皇后這句,一時間竟是場上服侍的人竟是走得七七八八,一個個的都順着黑貓下去的方向追了下去,也不知怎麼搞的,七轉八繞的,那隻黑貓就不見了影子,衆人只以爲叫那隻黑貓跑丟了。他們尋貓時是分散的,待得尋不着,又湊在一塊兒商議了回,就預備着回去覆命,這時倒是四五個太監湊在了一塊兒,一路往回去,恰路過一座倒廳。
這所倒廳所處的位置原也僻靜,平日裡也沒人特意走到那裡去,偏在這廳裡彷彿傳出來幾聲喘息聲音。說來也是該出事兒,若是走在這裡的是幾個宮女,聽着往日寂靜無聲的倒廳裡發出聲音,只怕就快步走了開去,再不能湊過去細聽的,偏這回子是幾個太監。
太監們去了子孫根,心性上都有些異於常人,聽着這樣曖昧的喘息聲,便知道有事兒,相顧一笑,躡手躡腳地掩了過去,湊在門窗邊細聽,裡頭傳來的聲音有粗重的喘息,又有輕聲討饒聲,只聽一把聲音道:“賤人,你自己勾引的我,這會子討饒,來不及了。”
這聲音雖在興奮頭上,卻還是有些熟悉,倒象是平日聽過的,太監們便以爲是哪個不甘寂寞的妃嬪同個侍衛勾搭在一起,有意要抓個現行,一來也是他們心裡失常,看不得這個,二來,也好討些好處,當下撞門的撞門,推窗的推窗,打頭那個哈哈笑道:“哈哈哈,叫老子抓着了吧!”
話音未落,就聽着屋子裡頭驚天動地一聲尖叫。太監們注目一看,卻是皇長子景淳赤果果地將個白sheng生的身子壓着,尖叫的卻是皇長子身下那個人,一時都呆住了,全沒想着尋貓的那些人叫這聲尖叫都引了過來。
(上接作者有話說)
又說賞花宴那裡哪裡知道出了這個變故,陳淑妃看着竟是無人去瞧一眼倒在地上的那兩個女孩子,心上憐憫,指了跟着她過來的兩個宮女過去將兩人扶了起來,兩個都是發亂衫皺,其中一個身量兒高挑些,身上穿着淡藍衫兒的女孩子手上更是叫那隻黑貓抓出了兩道深深的血痕,只好在頭臉未動。
陳淑妃轉臉向李皇后道:“還請殿下請個醫女來替她瞧一瞧,女孩子家,手上留了傷也不好看。”這話說得那個女孩子轉頭瞧了陳淑妃眼,杏眼一紅,滾下淚來。李皇后自然答應,就令她身邊兒的黃女官去宣醫女,自家又對着那女孩子溫言撫慰了幾句,一副兒慈愛的模樣,倒是將唬得臉色雪白的玉娘擱在了一旁。
玉娘只靠在秀雲身上,星眸蘊淚,櫻脣微抖,一副唬得神魂不屬的模樣,便是鐵石心腸瞧着她這樣也要心軟,偏在場的,不是身份不夠不能道到她身邊兒說話的,就是瞧她不怎麼入眼的,竟是沒人搭理她,玉娘黛眉微顰,眼中墜下一滴淚來,又擡手將眼淚拭去,這才向李皇后道:“殿下,妾心中害怕身上也發軟,怕是撐不住了。妾先告退。”
李皇后這纔想起有這麼個人似的,對了玉娘一笑:“去罷,宣個御醫好好瞧瞧。”玉娘含淚答應,渾身綿軟一般地靠着兩個宮女扶着起身挪到肩輿上,四個太監扛起肩輿飛快地走了。
玉孃的肩輿出了園子往前不遠,恰是滄池,過了滄池往前便是承明殿、清涼殿。看着都過了滄池,扶着肩輿的秀雲才輕聲道:“婕妤只管放心,陳公公俱都安排得了,再不能出錯的。”玉娘聞言,微微擡起頭,口角掠過一絲笑影,輕聲道:“這會子該發作了罷。”雪白的面孔上哪裡還有半分驚惶害怕的模樣,柳眉暈染,秋波帶嬌,天然一副俊俏風流的模樣,動人心魄。
她這裡自顧一笑,卻沒留意着承明殿的殿門外站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身着硃紅色皇子常服,白玉一樣的手掌按在欄杆上,微俯下身,注目看着玉孃的肩輿繞了過去,臉上也是一笑,他原本就眉目秀美,這一笑愈發顯得豔麗起來:“昭婕妤,謝玉娘。”
玉娘這裡回在合歡殿,脫了外頭的衣裳,卸了釵環,正靠在美人榻上歇息,就聽得腳步匆匆,卻是金盛奔了進來,時值九月下旬他臉上已帶了汗。進得殿來,先四下一看,見玉娘在,也就鬆了一口氣,幾步過來道:“婕妤回來了便好,您可知道出事了?”
這會子高貴妃已瘋了,連上下尊卑也顧不得了,正扯着皇后哭呢,若是婕妤還在園子裡,要叫高貴妃衝撞着了,可是後悔不及。
玉娘微啓櫻脣道:“出了什麼事?”金盛從地上爬了起來,躬身走到玉娘榻邊,湊在她耳畔將事情說了。玉娘聽着事發,親眼目睹的太監宮女總有十數位,都叫人堵了嘴捆起來,連着乾元帝也趕了過去,知道那十數個人怕是都活不成了。饒這場局是她同陳奉兩個設的,那時已知道少不了有池魚之殃,可真聽着竟有這些人,心上還是一沉,不由自主地將手擱在了腹部。恰好腹中的孩子一腳踢在她手上,玉娘心上痠痛,眼中幾乎落下淚來,又怕叫人瞧見了起疑,將臉側在一旁,緩聲道:“知道了,你傳話下去,我合歡殿的人不許提這事兒。”金盛喏了聲,躬身退了出去。
又說景淳事發,李皇后固然得意,當時就命來賞花宴的閨秀們各自散去,又叫了神武營的軍士來人將“人證”們都捆了,連着那個綠竹也沒放過,一樣拿繩捆住了,連着景淳與高貴妃一塊兒帶到了椒房殿,陳淑妃是個乖覺的,知道這事兒自己若是參和進去,高貴妃自然將自己恨毒,便是乾元帝那裡也討不着好,故此要告退,李皇后只攔着不許。
高貴妃看着景淳狼狽形容,心如刀絞一般,只哭道:“景淳出了這樣的事固然是他自己不爭氣,可殿下是景淳嫡母,總要替景淳遮攔一二纔是道理,如何不將這這賤種速速打死,還要留他狗命!”又哭又叫地只要人將綠竹拉下去活活打死。
又說景淳先是事出突然,一下亂了陣腳,而後回過神來,就知道自己壞了事兒,大位且不去說它,臉面體統自是丟得乾乾淨淨,頓時將綠竹恨得咬牙切齒。綠竹自然是叫李皇后命人捆着的,景淳是皇長子,縱然叫人撞見這樣不堪的事,也沒有捆着他的道理,自然行動方便,看着李皇后不肯處置綠竹,臉上也露了些猙獰之色,指着綠竹同李皇后道:“都是這個賤人勾引的我,母后若是疼兒子,就該將這個賤人拉下去打死,再來問兒子的不是也不遲!”
李皇后看着高貴妃母子兩個臉上猙獰,想起這十數年受的氣,只覺痛快,哪裡肯輕易處置,倒是緩和了聲音道:“阿淳,你很不用着急,你即說是這賤人引誘的你,也總要問個清楚明白,看他到底是哪裡來的膽子竟拉着皇長子做下這等賤齷蹉之事,也好還你清白。”說了就命人將堵在綠竹口中的布條扯了。
起先原是景淳瞧上了綠竹俊俏,以身份強令綠竹順從的,可從今日的舉動來瞧,指不定這個賤人不識好歹,心中懷恨,趁着今日未央宮中熱鬧,故意鬧出來,好將自己顏面統統毀去。是以這會子李皇后令綠竹說話,還能說出什麼好的來,只怕要將從前的事也抖落出來,心下大急。
果然綠竹口中布條一叫人扯落,臉上頓時現出嬌媚之色來,含情凝涕看着景淳,哭道:“殿下救奴婢。當時殿下要奴婢順從時答應了奴婢,保奴婢一世富貴的。殿下。”這聲殿下才出了口,就看景淳情急之下操起一旁的紫檀玫瑰椅來,朝着綠竹的頭上就砸了下去。紫檀木原就沉重,叫景淳這般一砸,綠竹身子晃了兩晃,便倒在地上,殷紅的血從他白皙的額角流出,洇在椒房殿杏黃色的地毯上,彷彿開了老大一朵紅花。那綠竹雙眼瞪得老大,口角卻隱隱含了些笑,竟已一命嗚呼。
再沒人能想着景淳竟然敢在皇后的椒房殿殺人,這一下變起俄頃,幾乎所有人都呆着了。高貴妃倒是先回過神來的,撲倒李皇后腳前就哭道:“殿下,都是拿賤人滿嘴胡言污衊景淳,景淳這才暴怒傷人,殿下。”又把手去扯李皇后的裙襬。
李皇后原是叫景淳這一番動作驚着了,叫高貴妃這一番做作,也回過神來,厲聲喝道:“俞永福,請聖上過來!”
乾元帝原在宣政殿批奏摺,忽然見着椒房殿的內侍總管連滾帶爬地從殿門外滾了進來,撲在案前以頭搶地,連聲音也抖做一團:“聖上!聖上!出大事了。”乾元帝手上執着硃筆,聽着俞永福大異常態,擡頭瞧了眼:“什麼事,好好兒說話,這樣蠍蠍螫螫的,成何體統!”
俞永福口中發苦,若皇長子只是愛個男色倒也無妨,史上這樣的君主也不是沒有,連着漢文帝一樣寵愛鄧通,也不妨礙漢文帝一世英名,只是就因皇后盤問幾句,皇長子當着嫡母的面兒砸死了“人證”,這何止是個不孝忤逆,更是目無君上,是以額上冷汗涔涔而下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連着嘴脣也抖得厲害,好容易才抖出一句來:“大殿下出事了,皇后請聖上移駕。”乾元帝聽着景淳出事,到底是長子,自然關切,就問:“可宣了御醫了?”俞永福哪裡敢開這口,只是搖頭。
乾元帝看着俞永福氣這樣,知道真是出了大事,不然不能唬得這樣,心上略略沉吟,就想起玉娘說的要娶妻賞花宴上走走,他是知道景淳脾氣,不大肯讓人的,別是怪着玉娘專寵,衝撞着了玉娘,是以連着皇后也不好處置,要請自己過去,忙問:“婕妤呢?”
俞永福伏在地上道:“婕妤身上不太好,早回了合歡殿。”乾元帝擲下硃筆,在鼻樑上捏了兩捏,鬆了口氣,便命令擺駕。硃筆上才蘸的硃砂,乾元帝這一擲,硃筆在打開的那本奏摺上滾了滾,一抹殷紅,彷彿血染一般。
乾元帝到椒房殿時,就見椒房殿外跪了十數個宮娥太監,一個個繩捆索綁,口中塞着布條子,看着乾元帝依仗過來,一個個死命地往地上叩頭,通通有聲,用力之大,不過幾下就將額頭磕破了。
乾元帝看着這樣,不禁將眉頭皺了,轉頭對俞永福看了眼,正要說話,就聽着椒房殿裡頭傳來一聲驚呼,卻是高貴妃的聲音,只聽她哭道:“聖上,聖上,有人心懷鬼胎,要害景淳,景淳是冤枉的呀。嗚嗚。”後頭只有嗚嗚之音,彷彿叫人將嘴堵上了,發不出聲來。乾元帝看着這樣,知道怕真是出了大事兒,腳下加快了,片刻就進了正殿,卻見皇后李氏高坐殿上,臉上一片鐵青,而高貴妃叫兩個太監按着,頭髮散亂,身上衣裳也攀攀扯扯地不整齊,形容十分狼狽不說,地上更是觸目驚心地一灘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