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麪人見趙君掉下懸崖,不曾受辱。趙君以這樣的方式死去,也算對得起一國之君的身份。
黑衣人領着部下,前往懸崖邊,探察情況。只見懸崖下黢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冷風拂過,衆人打了幾個寒顫。忽然覺得,深不見底的懸崖通向地獄。膽小的人見了,嚇得臉色蒼白,不敢靠近。
黑衣人取下一束火把往涯底扔了下去。那道火把散發的微弱光明,被黑暗吞噬。銅麪人擠開衆人,站在崖山,迎風而立,喃喃自語道:“趙君,還算有骨氣,未曾抹滅先祖的英明。”
一聲慘叫,劃破了夜色的寂靜。只見一人,跑了過來,急道:“趙軍…趙軍…”
黑衣人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問道:“趙軍,怎麼了。”
“林中有許多趙軍。”
“趙軍的動作再快,也救不了他們的君上。”銅麪人悠悠轉身對着黑衣人道:“趙君已死,你我就此分手。”
話說,肥義見國君狩獵未歸,命人尋來屠彝商議。屠彝立馬率着五百將士,分三路進入樹林,尋找君上的蹤跡。屠彝與另外兩路人馬約定,無論那一路人馬找到國君,皆以明火升空,相互告知。
屠彝進入山中轉了一個時辰,面對綿綿起伏的大山,也不知上哪裡,才能找到君上。這時,一名士卒來報,說發現密林深處傳來打鬥嘶喊的聲音。
屠彝聞言色變,狂行數十里。忽見,樹林之中,隱隱約約有一隊人馬。由於夜色太暗,他分不清對方是敵是友。爲了預防不測,屠彝高舉右手,令將士停了下來,隨時準備迎戰。
那隊人馬見林中有異樣,也停了下來,擺好陣勢。屠彝命身邊的侍衛,前去探明情況。侍衛授命,消失在黑暗之中。
忽然,那名侍衛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道:“都尉大人,是君上。”
屠彝拋下衆人,獨自前行。
穆澗喘息道:“屠都尉,見着你真好。”
屠彝環顧衆人,見他們臉上沾滿血色,甲衣殘缺,驚道:“君上,發生了什麼事。你們…”
穆澗情緒好點,方道:“我們在林中遇見了刺客。”
“刺客。”屠彝臉色驟變,林中怎麼會有刺客。此刻,容不得細想。屠彝‘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請罪道:“末將護衛不周,請君上治罪。”
趙雍擡頭看着他,示意他起來。
屠彝見君上沒有責罰他護衛不周之罪,躬身道:“謝君上,不罰之恩。”
這時,一名侍衛倒在地上,用盡最後一點力氣,“都尉大人…我不負使命…可以…可以…”那侍衛,話語還沒說完,便被涌出的鮮血堵住了喉間,瞬間嚥了氣。
這名侍衛,是屠彝在狩獵前,派來保護君上的。爲了兌現承諾,他身中數箭,還是苦苦支撐。如今,援軍已到,他的使命也完成了,終於可以安閉上了眼睛去見死去的兄弟。
屠彝這般鐵錚錚的漢子,也由衷的落下了幾滴眼淚。衆人也是唏噓不已。
屠彝抹去眼淚,目光掃視着這羣活下來的將士。看了兩遍,也沒有見到司馬望族和侍衛長的影子,問道:“君上,司馬望族和侍衛長沒有跟你們在一起?”
“司馬望族和侍衛長爲了使我們脫離危險,親自前去引開敵人。此時,他們已經…已經…”說到此處,穆澗眼角流下了熱淚,泣道:“屠都尉,快…快…救望族。”
“你們護送國君離開,其餘人,隨我進入密林。”屠彝對着衆將士下達命令。
趙雍聞言,一動也沒動。
穆澗以爲君上是受到了驚嚇,上去扶着他,“君上,我們回營地,等待屠都尉的消息。”
趙雍推開他,緩緩站了起來,咬緊脣角道“我是不會離開的。”
司馬望族和侍衛長爲了他,不顧生死,前去引開敵人。讓他回到營帳,靜候消息,他做不到。無論他們是生,是死,趙雍都要親眼目睹,方可安心。
“君上,樹林中尚有太多未知的危險。爲了您的安全。”屠彝單膝跪地道:“請君上,回營。”
衆將士也跟着跪地,齊聲道:“請君上,回營。”
趙雍抑制心底泛起的疼痛,目視着四周將士道:“在沒有得知望族和侍衛長下落之前。寡人,是不會回去的。”最後幾個字,雖然很平淡,足以表明趙雍的決心。
衆人見君上重情重義,心裡涌現出一陣痠痛。屠彝也明白君上的脾性,起身對着衆人道:“兄弟們,我們要殺了他們,爲死去的將士報仇。”
衆人,齊聲高呼。
一路上,所經過之處,四周都是趙軍將士和刺客的屍體,血腥味刺鼻。屠彝親自前去查看,見地上一名侍衛,還沒有斷氣,忙道:“司馬望族在哪裡。”
那名侍衛傷勢太重,說不出話來,用手指着前方。
屠彝,留下兩人照看,率着其餘的人,繼續前進。又行了一段路程,忽見前方有少量敵人,屠彝拔出長劍指揮將士發動攻擊。敵人見趙軍人多,不作任何反抗,跑的無影無蹤。其中一名侍衛,大呼道:“都尉大人是我軍將士。”
屠彝被這聲驚叫吸引,跑了過去。只見在他面前有一個巨坑,橫七豎八躺着趙國將士。趙雍聞言,整個身子一顫,他害怕看見死人堆裡面,有司馬望族和侍衛長。屠彝舉着火把,進入坑內清點屍首,上前覆命道:“君上,一共十五具屍體。”
趙雍神色痛苦,問道:“他在裡面嗎?”
屠彝明白君上口中的他是指的誰,搖頭道:“沒有發現。”
屠彝話語剛落下,又一名將士來報,說發現了侍衛長的屍體。
屠彝跳出坑內,上前察看。侍衛長偉岸的身軀,插滿着成百上千的箭矢,死相極其慘烈。從他屍體邊上留下的屍體及痕跡來看,這裡定是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屠彝見狀,心中怒意難消,一拳擊在大樹上。
這時,數名侍衛抓住了幾名尚未逃脫的敵人。從一名刺客口中得知,他們帶頭人敬佩這羣忠勇之士,特意令他們留下掩埋屍體。
穆澗抹了一把眼淚,上前抓着一名刺客的衣襟,眼睛佈滿血色,問道:“‘趙君’是否還活着。”
那名刺客心想?自己說了是死,不說也是死。落入趙軍手中,就絕無活命的機會。仰着頭,閉口不言。穆澗,惡狠狠地盯着他,想要把他生吞活剝。
屠彝見他不語,一腳將他踹在地上,拔出長劍指着他,恫嚇道:“你再不說,我立馬殺了你。”
那名刺客,仍舊無動於衷。
屠彝也不想與他多費口舌,長劍一揮了結他的性命。轉過身用冰冷刺骨的眼神盯着另一名刺客。不等屠彝問話,刺客主動跪地求饒,“大人饒命,我說。”
屠彝喝道:“有半句假話,他就是你的下場。”
那名刺客,用餘光看了看死去的人,不斷吞嚥,聲音顫抖道:“‘趙君’逃入了密林,領頭人…正在追趕。”
屠彝收起長劍道:“押下去。”
那名刺客,求饒道:“大人饒命。”
屠彝臉上充滿憂慮,雖然從刺客口中得到了司馬望族沒有死在這裡。但他明白,刺客既然把他當做了趙君,又怎會不追殺他。或許,司馬望族已經死了。他的屍體,靜靜躺在林中的某個角落。
趙雍心中叫嚷道:“望族,你不能有事。你答應我的,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穆澗也在心裡祈求道:“望族,你不能死!”
屠彝指揮衆人,快速前進,心中也吶喊道:“一定要趕上。”
趙雍得知司馬望族葬身萬丈懸崖,整個身子一震,雙腳再也無法支撐疲憊的身子。忽然,一股甜味涌上喉間,噴射了出來。
穆澗見君上昏了過去,嚇得手慌腳亂,忙道:“都尉大人,君上…”
屠彝心中萬分悲痛,想着司馬家僅存的血脈,就這樣葬送了,心中泛起了萬丈巨浪。趙君昏了過去,事態緊急,不能再此耽擱。於是,下令回營。
趙君遇刺,茲事體大,稍有不慎,則會釀出大的變故。倘若這件事,被人利用,趙國禍亂將起。因此,屠彝將趙君遇刺及回營的消息,嚴禁任何人泄露出去,做了周密的安排。
肥義見君上未歸,怎麼也不能安心入睡。突然,賬外有一人道:“大司馬,有人求見。”
肥義猜測,應該是君上回來了,忙道:“請他進來。”
那人,走了進來。
肥義見他臉色沉重,問道:“君上,回來了?”
那人,點了點頭,低聲道:“君上回來了,但處於昏迷之中。”
“昏迷。”肥義大驚,午時狩獵,君上生龍活虎,怎麼突然就昏迷了。
趙君營帳位於中央,其四通八達,地勢開闊。肥義駐紮的地方,離趙君不算遠,繞過幾個大帳,便來到了君上的住處。肥義見君上帳外面有兩隊侍衛,分兩列站立。帳內,燈火閃爍,也瞧不見人影傳動。見此情景,肥義心中疑慮,趙君遇刺,是何等大事,這裡怎會如此安靜。
屠彝見有人過來,攔下他們。
肥義問道:“屠都尉,君上,怎麼樣。”
屠彝往帳內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君上,用藥之後,好了很多。”
“我可以進去面見君上?”
“大司馬,請回吧!”屠彝道:“君上,需要靜養,任何人都不能打擾。”
肥義道:“麻煩都尉轉告君上,臣,肥義來過。”
屠彝回禮道:“大人慢走。”
趙雍服了安神的藥物,昏昏沉沉睡去。夜深,天空飄起了大雨,伴隨着雷鳴般轟隆隆的聲音。一道閃電,將天地劈成兩半。隨後,一聲巨響襲來,響徹天地。
趙雍額頭上冒出涔涔冷汗。趙雍,囈語不斷,含詞不清,“不要...不要...”
“望族...你不能去...你不能死...寡人...不允許你死...”
黑暗中有一人,朝他跪拜,拜了三次,“君上,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你不要走...不要走...寡人,不允許你走...”
穆澗見君上緊緊抓住自己的手腕,喊道:“快傳太醫。”
太醫前來。把了脈,又開了藥,加重了藥量,給趙君服下。趙雍睡夢中說了幾句,便陷入了昏睡。
穆澗問道:“君上,沒事吧!”
太醫令,輕輕發出嘆息道:“君上身體沒有大礙。心靈上?唉,我也無能爲力。君上,能否好起來,就看他能不能挺過這一夜。”
一人背對黑衣人,冷聲道:“刺殺趙君,得手了沒有。”
黑衣人道:“趙君葬身萬丈懸崖,是我親眼目睹。”
那人仍不放心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黑衣人道:“我這就去辦。”
“等等。”那人眸色陰冷道:“刺殺一事,你可安排周密,有無漏出破綻。”
黑衣人,想了想道:“主人放心。刺殺之人,都是我挑選的死士,他們皆效忠於我。即使,有幾人落入趙軍手中,線索只會指向死去的國尉趙寅身上去。他們也不會從屍體上得到任何不利於我們的線索。”
“好,你辦的不錯。趙君若死,趙國必亂。”那人,揮了揮手道:“今夜,你辛苦了。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