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一）：解身峨眉
入夜後，周雁偷偷出門來，像賊一樣向大門外去，不知她要幹什麼？走到中院，正見林展翔雙手交叉抱立在路間。周雁道：“公子，你不要攔我。”
林展翔當然知道她想幹嘛，道：“你自己一個人出去，非死不可。”
周雁沉首道：“我沒得選擇。王遲慰遣人下山調動兵馬來圍剿，勢必要將我峨眉派趕盡殺絕。只有我同意跟他走才能避免這場血腥。豈可因我一個而讓大家都丟了性命，所以雁兒求公子成全。”
林展翔笑道：“這麼刺激的事也不叫上我，你大不講義氣了。”
周雁大喜：“真的嗎？你要和一起出去？”
林展翔更正道：“是一起走。”
周雁道：“好，一起走，如果不幸被抓，小雁唯有一死，也不會告訴他們寶刀在哪。但盼我死後，王遲慰便不再爲難峨眉派。”
林展翔牽過她的手，握得緊緊：“番子雖多，不一定就攔得住我。”
兩人奔到正院門口，又見一背影站在出口處，月色下認得是宜風的背影，便停足施禮，卻所料不及。
宜風並沒轉身，只道：“雁兒不懂事就算了，爲何展翔你也跟着她胡鬧。夜深風高，還是回房吧。”
周雁道：“師父，洪師姐說得對，我不該回來。”
宜風仍是淡淡的口吻：“一切順其自然。”
林展翔心想宜風師太不可能讓周雁去送死的，說道：“小雁，回去吧。”
周雁也知道師定不肯讓路的，只好拆返。
林展翔又道：“師太，我想去探探敵情。”
宜風許了，囑他小心。
林展翔縱出側院，碰上了伊夢盈。林展翔越顯聰明瞭，說道：“夢盈，是你跟師太說的？”
伊夢盈將答案放在提問上：“我這樣做不對麼？”
這種問題不是對錯就能夠能解答的。林展翔嘆道：“我也不知道。”
伊夢盈道：“大武殿內外我熟悉，我陪你出去看看。”
林展翔便與其同行。
伊夢盈把周遭地形略說了一遍，再詳明大武殿、修心閣、見性歸真堂、菩薩道場、三峨別院、大金頂、萬佛奄、光照禪房、宗廟的具體位置。
至菩薩道場，林展翔出了一道題：“你說王遲慰會在外頭的哪一處扎主營？”
伊夢盈想了想，說道：“洗象池旁邊有一大塊空地，我料他定設主帳在那裡。”
林展翔道：“帶路，我們就去那瞅瞅。”
正要走開，忽聞北角有打鬥聲，片刻間即止。林展翔生恐王遲慰這廝來偷襲，便要一看究竟，拉了伊夢盈往聲源處奔上。轉角見地下伏屍兩件，二人均是一驚。林展翔甩亮火拆子，要查看死者何人。
翻過屍首，竟是吳子慶，林展翔心中一震：“吳師兄！吳師兄！”下意識認爲另一受害者多半也是自己人，倒轉一看居然是秦桑海，震驚更甚：“秦師叔！”眼眶一溼，悲淚刷刷下。
伊夢盈亦十分難過，但仍然理智，說道：“展翔哥，兇手應該在附近。”
林展翔猛省，丟了火拆子，越牆出去，樹叢中立即衝來一大羣番子。林展翔正在氣頭上，只道打死秦、吳的就是這幫閹賊，便放手大殺。轉眼斃了二三十人，其餘廠衛見敵捍勇如斯，膽怯不前。
伊夢盈縱落身旁說道：“展翔哥，我檢視過了，秦師叔和吳師兄是給人一掌打死的，我量這幫番賊沒有那等能耐。”
林展翔心下大亂：“是誰？是誰？”
此時，吳左晴、陸皓施了輕功躍到。林展翔正考慮如何與他們說這個壞消息，不料他們卻來了。
陸皓一看到林展翔就沒有好臉色，怒目相兇，朝天一哼。
吳左晴道：“展翔，見到你秦叔和子慶了麼？”
林展翔不知怎生開口，因爲華山的人對自己還存在着一些誤解。
伊夢盈吱唔道：“秦師叔和吳師兄``````遇害了。”
吳、陸聞言大駭：“什麼？”
吳左晴道：“在哪？在哪？”
林展翔和伊夢盈跳入內院。吳左晴和陸皓跟着縱落，放眼處兩具屍首，就近一望，不是秦桑海與吳子慶又是誰？頓如一個五雷轟頂。
陸皓指着林展翔道：“是你！”
伊夢盈雙手忙搖：“陸師哥，你胡說什麼？我和展翔哥出來巡視敵情，聽到這裡有動靜，就跑過來，發現秦師叔和吳師兄已然斷氣。”
吳左晴傷痛之餘不忘屍檢，這一驗屍，結果大爲一驚，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着林展翔：“展翔，你``````”
林展翔不明白他所指何意，問道：“吳師叔，怎麼啦？”
吳左晴恨甚憤甚：“四哥給人從背後擊了一掌而致命，子慶胸左臂骨折，致命傷卻是胸口一掌。”
伊夢盈道：“可有想到是誰人下手的？”
吳左晴回了伊夢盈一眼，是仇視的眼光：“伊姑娘何必明知故問！”
伊夢盈越聽越湖塗：“吳師叔，此話怎講？”
吳左晴聽她那般問話，更加火發：“子慶和四哥均死於‘力劈華山’這一招之下。你們殺了人還惺惺作態！”本來他一直相信林展翔，還在華山派諸人面前，多方爲之辯白，眼下事實叫他大感自己看走眼了。
三人聞說，又是一驚。
林展翔道：“吳師叔你說哪的話，展翔不可能，也不會傷害秦師叔他們的。”
陸皓飛腳踹倒林展翔，抽出銀紋劍。
伊夢盈撲在林展翔身上，大呼冤枉，並說道：“展翔哥沒殺人！沒殺人！事情未弄清楚，你怎麼亂打人了？”
陸皓一進來就兇指林展翔，也是有些根據的：“今天晚上剛吃過飯，吳師兄就跟我說，我們就是問宜風要人，師太也不肯的，打我們又打不過，但仇不能不報。所以他的意思是和我潛入峨眉，行刺周雁。我拒絕了，可沒想到他趁大夥睡着自己溜出去。醒來不見他，我就知道他要幹嘛去，於是我立馬告訴秦師叔，誰知秦師叔也不在。大家怕他們出了什麼事，便分頭找，卻找到的是兩具屍首。我料定是吳師兄翻牆進來，看見你，而你不讓他去殺小妖女，就起了爭執，將他打死，秦師叔恰好趕到，你怕說出你乾的好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連秦師叔也``````”說到這裡已是泣不成聲。
伊夢盈駁道：“這是你自己捏造的，我一直和展翔哥在一起，他怎可能行兇，你莫要血口噴人。”
吳左晴喪子之痛，老淚縱橫，哽咽道：“那‘力劈華山’作何解釋？方今天下僅他一個練得‘華山劈神掌’，你讓我怎麼相信？”
伊夢盈馬上想起還有一人練過，說道：“是徐錦雲，對，就是他。”
陸皓惱道：“到這個時候你們還要狡辯，他不是說過徐錦雲學不了玉華壁上武功麼？伊姑娘你不用護着他，讓開，否則連你一塊殺！”
伊夢盈鐵了意：“那你就先殺我吧。”
林展翔死志已萌，說道：“夢盈，你讓開，只要能解陸師兄之恨，我死有何懼。”
吳左晴抽劍在手，說道：“伊姑娘不必護他，快快走開，吳某不殺此人，豈對得住死去四哥？你可別逼我對你下手？”
伊夢盈知道解釋沒用，改爲大罵：“你們真是湖塗透頂了！”忽詐叫：“周師妹，你來啦。”
吳左晴、陸皓聞即掉頭，卻哪有什麼周雁。伊夢盈不願見林展翔束手待斃，無奈之下虛張聲勢，抓住林展翔愈牆出了。吳、陸怎肯輕饒他，一人抱一屍跳出。
大羣廠衛又圍攏上來，由於之前領教過林展翔的拳頭，這回心先怯了，躍躍欲試。伊夢盈道：“滾開！”
廠衛均認得周雁，見目標不在期中，就識相退開。伊夢盈扯住林展翔腳運“疾風行”步法去了，後面吳左晴和陸皓叱喊怒罵着追來。
伊夢盈修爲有限，又帶一個“木頭”，眼看便教吳左晴趕上，只好邊走邊做思想工作：“展翔哥，我跑不動啦，你給點反應行不行？我知道陸姑娘死後，你的心也死了，可是這會你若叫吳師叔一劍了結，那誰來爲秦師叔找真正的兇手？”
林展翔已然麻木：“秦師叔和吳師兄是我害的，如果不是我三番幾次攔着他們報仇，他二人就不會夜闖大武殿，給人暗算。我不該死誰該死？”
伊夢盈倍感焦頭爛額：“你沒錯，你沒錯，別把都推到自己身上。”
不時，碰到正在找尋吳子慶的於懷人、鞏四光。
伊夢盈不得己撒了謊：“於師兄、鞏師兄，有番子，你們替我抵擋一陣。”
於懷人朝他後面望去，果然有動靜，說道：“伊姑娘，你跟林師弟先走，我們料理得了。”
伊夢盈道聲謝，挾了林展翔速逃，她想安全逃離此地再慢慢開導他。
於懷人、鞏四光亮了傢伙，見兩道身影奔來，只道是伊夢盈說的番子，沒看清楚就舞劍喊響衝上。吳左晴抱着一屍，身腳不靈便，急忙閃開，聽對方口音乃是自己人，說道：“懷人，是我呀。”
他師兄弟兩一驚，連忙收械。鞏四光道：“是師叔。怎麼回事？”
陸皓功力差些，隨之即至，說道：“看到林展翔沒有？”
於懷人好生納悶：“剛從那邊去了，林師弟他幹嘛啦？”
吳左晴憤忿道：“姓林這混旦欺師滅祖，四哥與子慶均遭其毒手。”
於、鞏這才發現他們兩抱的是秦桑海與吳子慶的屍首，當下震驚無比。
四人繼續追殺林展翔，追到自家的安營處，留守的弟子持兵衝來。鞏四光喝道：“放肆！自己人都不認得了？”
衆弟子聞聲即知是友非敵。沙曼道：“弟子該死，不知是師叔師兄回來了。”
馮景寬續道：“峨眉派的伊姑娘說有番子，叫我們小心一點，因此弟子們才嚴謹戒備，不料衝撞到師叔。”
吳左晴嗔罵道：“好狡猾的東西！”輕輕放下秦桑海，陸皓也放下吳子慶。
沙曼等人一見，齊跪痛哭。
馮景寬道：“師叔，是誰害死師父？哪個王八蛋？”
沙曼淚已崩堤：“東廠狗賊，一定是他們！”
於懷人咽道：“秦師叔跟吳師弟並非東廠番子所殺，是姓林那個混帳東西使了‘劈神掌’給生生打死的。”
衆弟子無不悲悼，大罵林展翔狗賊、混旦、不是人``````
會使劈神掌的當今世僅林展翔一個，以致大家認爲這是最有力證據。吳左晴單膝跪地，在秦桑海屍首前重誓：“四哥安心上路，舍弟定要拿姓林這小子的人頭給你陪葬！”一縱身跳上馬鞍。
沙曼道：“師叔，我們與你一起去宰了林展翔爲恩師雪恨。”話罷，便同馮景寬各自躍上馬背。
吳左晴道：“懷人、皓兒，你們看好四哥的屍首，小心東廠的人，切記不要妄動，等我回來。”雙腳一夾，從小路奔去。沙曼師兄姐兩騎緊着。
伊夢盈熟知峨眉山地形，此時走是小徑，兩邊均生長許多植物。她一面策馬一面揮劍砍倒樹木，堵塞在道中，心想這樣雖不能完全阻隔得了吳左晴，但也可以拖久些。奔了約摸個把時辰，乃未見的人追來，料必是砍樹的功勞。
林展翔道：“夢盈，你帶我去哪裡？”
伊夢盈沒想過去哪裡，說道：“不知道，總之越遠越好，讓華山派的人找不到。”
林展翔了無生氣，說道：“算了吧，逃得一時，逃不了一世。”
伊夢盈勒停坐騎，道：“難道在你心裡就只有陸姑娘？難道你就不能爲了我而活麼？”
林展翔不會處理感情的事，吱唔半天亦沒給出下文。伊夢盈早猜到自己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明知這樣，卻教她無法自拔。
林展翔鬥覺胃部不適，想上大號。
伊夢盈扭側頭來，察顏辯色：“展翔哥，你不舒服嗎？”
林展翔捂住腹間，也就說不出什麼原因，從神功大成，基本上不生病的：“想是吃壞肚子了。”
無多時，伊夢盈突感腹瀉：“聽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肚子難受。”
巧合大巧就不是巧合了，林展翔疑道：“是不是中毒啦？”
伊夢盈認爲這個可能不大可能：“非也，飲食我們都用銀針試過的。”
忽爾二人同時想到一種致腹瀉之物，齊聲脫口：“巴豆。”
各奔一方，解決問題後碰頭。氣氛就有點尷尬，但大俠也是凡夫俗子，也要上茅房的。林展翔道：“誰在食物裡下這種東西？”
伊夢盈只能回答：“缺德的人。哎喲，不行，又來了。”雙手抱肚，急覓處辦事。
林展翔暗道：“我只喝了幾杯茶水，難不成茶壺裡也讓人做了手腳？噢，還真是沒完沒了。”說着，肚子又痛了，再一次鑽進樹林``````
二度完成排污運動，兩人痛楚稍緩，依然尚有一種去之不盡，欲來還休的感覺。
林展翔道：“好些了麼？”
伊夢盈兩腿發軟，扶着樹幹，說道：“不礙事，我們走吧，讓吳師叔趕到就麻煩啦。”
林展翔旋即想起大事不妙：“糟啦，你我吃了巴豆，那其它人一樣不得幸免。一準是王遲慰乾的，他料到我們有所防範，下不毒，就下巴豆。這會肯定攻打大武殿了，快！立馬回去。”
伊夢盈仍有一層顧慮：“不要往回呀，吳師叔他們會殺了你的。”
林展翔心急火燎道：“管不了這麼多啦，對付東廠要緊，吳師叔他攔不住我的，事後再跟他解釋。”
伊夢盈見他精神復振，歡喜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