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三）：四大壞人
說話間，章進回來了。家裡開飯從不等他的，他也習以爲常，上來往空位就坐。兩父子打對面用餐，卻形同陌路，如果林展翔幾人不是先知道他們父子的事，這會就覺奇怪了。章進連敬林展翔幾懷，大讚他武藝過人。
周雁道：“章前輩，你和章兄飲一杯如何？”
章懷父子頓時神色扭捏，磨蹭半個世紀，最後兩人還是碰了杯，但大家都擰側面的，同時父子兩均覺自己不對，但難宣之於口，面子放不下。
天色漸昏，林展翔還在與章進推杯換盞。但聞嘿嘿嘿尖笑聲響，再呼呼呼飛縱之聲。章懷立感不妥，霍然站起，做他這一行仇家甚多，所以稍有風吹草動就提神警戒。
聽那笑聲，林展翔想到一人：“好像是四大壞人的陰川毒哈袁大全。”
混跡江湖，章懷見識廣愽，當知四大壞人的老大稱人魔風影、老二陰川毒哈袁大全、老三催花折柳幽弄冼、老四洲江比目怪東方宇的鼎鼎大名了，說道：“什麼？四大壞人？章某似乎與他們無甚過節。”
只見一道身影藉着院牆老樹幾下起落，已至跟前。林展翔定睛一望，不是袁老二又是誰了。
袁老二還是以前的樣子，手提兩隻轟天公，老不正經，一來就吱喳個不停：“他媽的，真是豈有此理，居然有人的輕功比我袁老二的萬里追雲步法快，怎麼可能呢？幽老三就會大放狗屁，臭不可擋。”走近餐桌，拿了一壺酒，問章懷道：“有毒麼？”
章懷道：“沒有，我們剛剛也喝着，兄臺請隨意。”
袁老二真把這裡當自己家了，提壺就喝，還撕雞腿來下酒。
這林展翔改頭換臉扮的是莊稼漢，就裝着不認識袁老二。
章懷抱拳一輯：“小弟章杯，是此間寒舍主人。不敢請教兄臺萬兒，到舍下何干？”
袁老二吃相狼狽，滿嘴油膩也不擦一下，很不體面：“天下四大壞人陰川毒蛤的名頭聽過沒有？實話與你說，本人就是了。我三弟說有一位種田的鬍子漢，輕功憑地了得，遠勝於老子的萬里追雲步法。竟有這種事，老子一萬個不服，非要來找鬍子漢賽一場，不判輸贏不罷休。”他說鬍子漢時眼望着林展翔，很明顯他口中的鬍子漢意指林展翔了。
周雁暗道：“奇怪，他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哦，定是姓幽的跟他說在不夜居遇到我們的，於是他去不夜居逼問，才找這來的。”
林展翔道：“小弟的拙藝實不足道哉，與你爭雄，那是自取其辱。幽先生信口開河，袁大全豈能當真？”
袁大全最喜這此奉承的話，但一比高下怎麼也不能免的：“好，你都知道老子厲害，自認不如了，是件好事，可我三弟那混旦硬說你的輕功比我快，你不跟我賽一場，回去他定說我怕了你。不行不行，說什麼也來較量較量一番。”
周雁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四大壞人乃燕王轄下，說不定還是特地來找公子的，儘量打發他走就是了，說道：“袁前輩``````”
袁大全立即把臉一拉，鄭重更正：“叫大哥！”
周雁心底一嗔：“你配麼？”口上卻道：“袁大哥是吧，我看就這麼算了，你的把子兄弟胡說八道而己，不必當真。”湊近袁大全耳邊，輕道：“我大哥的步法是七星宮的馮掌宮，你非比的話，到時輸了豈不是很沒面子？”
江湖盛傳，馮孝賢的“移身換影步法”爲方今武林一絕，說實在的，袁大全早就想見識了，但很怕自己的“萬里追雲步法”折在“移身換影”之下，那臉就丟大了，所以正當碰上會“移身換影步法”的人之時又有些害怕。這會聽周雁講鬍子漢使的便是“移身換影步法”心裡癢癢的，不知要不要繼續和他比下去。
“老二，你是不是怕輸了，我就知道你不敢的。”
這聲音是從前面屋頂揚來，聽口吻，似是幽弄冼。衆人擡望去，果然是他。
日間幽弄冼輸得很不光彩，回去慫恿袁大全來爲他解氣，實際他也極想知道這兩人和輕功到底誰更厲害一些，不然就不會暗中又跟過來了。
袁大全好面子勝過性命，最受不了人家激，心想：傳聞七星宮從不收男弟子的，馮孝賢又怎麼把自己得意步法授於他這個鬍子漢呢，定是那小子說謊騙我來的。說道：“老三，你放的屁向來是臭氣薰天，誰說老子不敢了，是這鬍子漢一聽老子的大名就嚇得屎滾尿流啦。”
幽弄冼武不及袁大全，但才智方面卻比混人袁大全好得多，說道：“哦，這樣呀，那你是永遠都勝不了他的啦。”
袁大全氣得直抓狂，說道：“喂大鬍子，馬上跟老子來一場，若說半個不字，老子踏平章家堡。”
向孟君不想與他們糾纏不清，是恐給他們認出自己的真正身份，說道：“不用這麼麻煩了袁前輩``````”
袁大全最不喜人家喚他前輩，很不爽地打斷向孟君的話，並強調糾正：“叫大哥！”
向孟君現在惹不起這惡人，只好讓步，說道：“袁大哥，其實不必麻煩了，你的輕功天下無雙，哪是我大大哥能比得了的，我們直接認輸總行了吧？”
幽弄冼有意扇風助火勢：“哈哈哈，老二，你聽到沒有，人家根本瞧不起你，不屑與你比試呢？”
這個袁大全說笨不笨，說不笨又不盡然，聞言即暴跳如雷，好似真是人家瞧他不起，一錘子砸爛飯，說道：“好你個大鬍子，門縫裡看人，把人看扁了。你不肯下場比劃，老子就宰了你們幾個。”
林展翔心底也氣怒異常，都不明白袁大全哪根筋有問題，別人說什麼就信了，心想，比就比，反正不動武，只比腳力而已，快點打發他們走便可，但望不要讓他認出我來。說道：“袁兄``````袁大哥執意如此，在下就陪你玩玩。怎麼個比法，便請示下。”
從房頂縱落的幽弄冼道：“要打賭沒賭注有什麼意思呢？”
這方面倒對周雁感興趣，說道：“先生想賭什麼，先聲明瞭，我們沒錢的。”
籌思半晌，幽弄冼說道：“簡單點，你們輸了，以後見到我們四大壞人都要恭恭敬敬地叫聲爺爺。”
貼近林展翔耳跟，周雁道：“公子，有沒有信心？我不要做人家孫女。”
林展翔道：“袁老三人輕功我曾見識過，的確不同一般，但我還是有把握贏的。本來我都沒打算跟他爭第一的，既然他們苦苦相逼，我只好拼盡全力了。”
周雁聽罷，鬆了一身，胸一挺，說道：“準了，若你姓袁的不自量力，日後見了我大哥就恭恭敬敬叫``````叫什麼好呢？叫爺爺大老了，叫師父嘛，而你的資質又大差，不配做我大哥徒弟，就叫大哥吧，你總喜歡別人叫你大哥，換你叫叫別人。聽清楚了做老二的就要唯大是從，不然就是烏龜王八蛋。”
向孟君認爲玩得大了一些，低聲商量道：“林大哥，恐怕不好，你中原第一大幫義幫的領頭人，萬一你輸了，這壞人對你呼來喝去，那整個義幫顏面何在？”
林展翔貴司義幫掌幫，一言一行都會影響到義幫的興衰榮辱，這一層他沒考慮過，經向孟君一說才暗自懊悔，因爲有信心也不一定就勝出的，說道：“看來我是非贏不可了，本幫的聲譽怎能因我而損。”
幽弄冼大聲答應下來：“行，反正輸了不用我叫人家大哥。”
袁大全愣道：“爲什麼？”
幽弄冼扇子輕揚，說道：“是你跟他比，不是我跟他比，輸了自然是你叫他大哥了，與我何關呀？”
章家堡佔地幾十畝，大廳居上中，兩邊是臂房，稍低，下首建有門樓，整體像個大四合院。袁大全和林展翔立於牌樓頂中間，各就各位，他們議定繞章家堡屋頂一圈，起佔爲終點，誰先抵達誰就勝了。袁大全怕他耍無賴，置下一枚銅板，拿到的纔算贏。啓步前，袁大全作好奔跑之勢，有模有樣。林展翔隨意一站，無任何動作，因爲移形換影的起跑式沒限定的。
這間房的主人章杯想，四大壞人必來意不善，便暗中吩咐章進去叫家丁下人備戰，可能會有一場架要打。袁大全自報預備之數，說到二就無賴個衝了出去。林展翔微微一怔，也不及多想，提足跟上。一陣呼咻聲響，二人一前一後相距不到三尺，瞬間搶出十餘丈遠，並以同等之速快速前進。
袁大全一直居先，如跑步那般，踏一次房頂借一次力，如此循環。看來他的“萬里追雲飛躍步”無甚巧妙，不過是一路精簡步法罷了，基本上變化不大。腳踏瓦面時還發出一些聲響，看似腳法生硬力重，實則十分熟練，力度恰到好處。原來他這項輕功正是到精純的地步了，此技分三個階段的，是由重至輕，再自輕返重，纔是至高之境。林展翔疾走如蛇行之狀，身影拖着長長影尾。他的移形換影之術雖快，但那是按一定的方位來走的，而與人比快慢卻向前馳的。所以當下他只不過是活用移形換影步法的原理，並非按班就部，死守一意。一晃眼的功夫，他們已繞了大半圈。
下方數人翹首以待，各懷心思。幽弄冼暗忖：“這姓木的輕功當真了得，究竟什麼來路？江湖上有此等人物，我怎麼不知道。他穿着低調，想必是刻意隱瞞了真實身份。”
章懷崇武尚鬥，有幸見到這些神妙的腳法，無比激動：“木兄原來是深藏不露呀。”
向孟君、周雁也很緊張賽事，捏着拳頭，心中吶喊加油什麼的。
袁大全不時還回來瞻顧，生怕對手趕超上來，於他而言，這可人生中極大榮辱之戰，豈敢馬虎大意。眼見終點將近，林展翔奮力衝刺，急速搶上，片刻間已越過袁大全。他原來留了一手後着，在快到目的地時才使，一是要嚇得對方驚慌失措，其次是就算對方想到辦法補救都已來不及了。袁大全大駭，果然小失方寸，當下也不顧什麼，發手抓出，反正之前沒說不可以武阻擾的。
這是林展翔最擔心的事，他雙手形如被縛，運勁不起，怎能抵禦對方的襲擊？但無法運功回格，閃躲總可以的，當下右邊一讓。這一讓，卻給袁大全領先了。此時他已近銅錢，只須俯身即能拿到手。林展翔在袁大全側邊後面一點，若是蹲下去撿，肯定是沒人家快了。情急之下，他伸足踢開銅板。腳本在下邊，自又比袁大全快一點。
銅板向前飛了七八尺遠，林展翔馳上去，抄手一摘，奪冠。而袁大全剛蹲下，再起來趕上就較林展翔慢了一拍，只好灰頭土臉下了樓頂。
竄落院裡，林展翔抱拳一拱：“承讓了。”
周雁笑得前俯後仰，趾氣高揚：“喂，袁老二，見了你大哥怎麼不招呼，你這個小弟怎麼當的。”
林展翔道：“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前``````袁兄不必放在心上。”
袁大全真是氣煞也，說道：“你個不要臉的鬍鬚佬，誰讓你踢銅錢了，不算！”
向孟君反斥：“誰不要臉了，跑不贏居然出手偷襲。”
袁大全還振振有詞：“事前沒說不可以動手的。”
周雁立即反脣相駁：“對，事前更沒人說不準踢銅錢。你想抵賴？好，不做我大哥的小弟那就做烏龜王八旦吧。”
袁大全臉色漲紅，想想還是做小弟比做烏龜王八旦稍稍強一點，於是很不情願地叫了聲大哥。幽弄冼於己無損，倒像看笑話一樣。他四兄弟雖一起共事，然則各有主張，互不相服，時有爭執，甚至動不動就打起來。
周雁得意道：“總算你這個小弟還聽話，好啦，現在大哥要休息了，你就帶着那姓幽的滾吧。”
“拂、拂”幾下，大院多了兩名不速之客。林展翔一看，其中一位就是洲江比目怪東方宇。
另外那人五十餘幾，頭髮稀少，兩指來長，面呈怒容，雙眼疾光，發出沉啞聲音道：“天下四大壞人拜會章家堡章堡主。”
這麼說來，此人便是四壞之首的風影了。章懷禮道：“想必兩位就是人魔風影與洲江比目怪東方宇了。山人章懷，未克遠迎諸位貴賓，乞望諒函。”
風影道：“豈敢豈敢，冒昧叨擾貴寶莊，還請章堡主多多擔待纔是。”他臉無表情，說話不緩不疾，卻自有同幾分威凜和霸氣。
幽弄冼上來說道：“大哥、四弟，你們來此何爲？”
風影沒回答，只是看着林展翔，卻跟章懷說話：“章堡主寶莊上來了貴客怎麼也不引見一下？”
不等章懷開口，向孟君遂先報了姓氏。周雁自報姓西。林展翔當然也裝到底，自報姓木。
風影十分奇怪，詫望林展翔道：“原來閣下姓木。”
林展翔心裡惦咕：“莫非四大壞是奉朱大哥之意來跟我爲難的，而這風前輩又識破了我的身份？”說道：“正是，我輩籍籍無名，想來風兄自也不會認識的了。”
風影道：“剛纔見木老弟使那路輕功，甚是神妙，不知老弟從哪裡學來的，便請賜告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