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三):鬼臉婆婆
當下,林展翔指着向孟君引見給紫衣人認識。伏詩遠知道林展翔接下來是要介紹自己,便主動上前,說道:“前輩,我叫伏詩遠。”
章進也上來說道:“晚輩章進拜見前輩。”
紫衣人隨意嗯了聲,也不正眼視人,有點瞧不起人樣子,可其實她本性就是如此,並無輕蔑之意。
林展翔指着柳瓊道:“前輩,這位是柳瓊姑娘,她原本亦屬七星宮之人。”
紫衣人猛然把頭轉過來,說道:“你就是老五的親傳弟子,號稱五毒聖手的柳家姑娘?”
柳瓊點了點頭:“小女的這點溥名,怎勞恩公記掛。”
紫衣人動了下,卻沒有說話,好像在思考什麼。一會才說道:“我救你一命,你要不要報答?”
知恩圖報原是平常的,柳瓊道:“前輩讓我幫什麼,我只要辦得到,一定不以推辭。”
紫衣人森冷吐出五個字:“替我殺個人!”
卻說害人這種事,柳瓊連想都不敢想的,當下咬着下脣,意猶不決。並試圖轉移話題:“未請前輩高姓尊名。”
紫衣人道:“叫我婆婆得了。”又馬上扯回正題,說道:“怎麼,你不肯幫我的忙嘛?”
柳瓊知道紫衣人不方便吐露姓名,所以才帶着斗笠的吧,就識趣地不再追問。但談到殺人,她真的很爲難。
林展翔想,瓊兒沒練過什麼武功,要她去殺人大危險,我來代她就可以。但還得先問清楚目標是誰,倘如屬邪惡一類,便不打緊,若要殺的是好人卻萬萬答應的。當下說道:“不知婆婆要殺何人?或許在下能效勞。”
紫衣人有些心動:“義幫勢力龐大,高手深藏,有他們幫忙必然容易得多,然而我要殺之人,義幫卻未必肯相助,還是不能告訴他的好,萬一走漏風聲,就更難殺那狗賊了。”說道:“不敢勞煩林大掌幫,我只要柳姑娘出手即可。”轉問柳瓊道:“柳姑娘,你答不答應?”
柳瓊苦着臉道:“婆婆,那你總得告訴我要殺誰呀。”
紫衣人也不管人家同不同意,說道:“此事十分機密,我們換個地方說話。”講罷,伸手拿住柳瓊的肩膀,往後縱去。
林展翔一驚,萬料不到紫衣人說出手就出手,隨即跟着縱上,說道:“婆婆,請你放下瓊兒。”並使一招“形龍拳搶珠手”徑直朝紫衣人背椎抓去。他擔心這個“婆婆”也非善類,否則爲何不以真面目視人,甚至連姓名都不說?
人在半空,紫衣人雖然先飛起的,但帶着柳瓊,輕功又沒有林展翔快,是以反而讓後者趕了上來。此刻她已知身後敵人襲到,當即回身提掌拍出。林展翔立時改使“日光普照”,卻用五成功力,因爲他認爲對方不是好人而已,可並沒有確定,故不敢下手大重。
兩股掌力相碰後彈開,落地時兩人隔丈餘之距。
柳瓊忙道:“婆婆,我答允你就是了,不要傷害展翔哥哥。”
紫衣人自嘲一笑,道:“他不傷害我就算好的啦,我哪有本事動得了他。”
這麼一說,柳瓊就寬心多了。
小玄女撿劍衝來,說道:“老姑婆,放開我的好姐妹。”說話中,劍勢如虹,划向紫衣人。
林展翔想與紫衣人說個清楚就行,不必動手,可他又很想看看紫衣人的武功路子,好辯別她的身份,於是就沒有攔阻小玄女。
上身一斜,紫衣人讓過那一劍。她左手抓着柳瓊,只用右手拆招,一記“福祿壽三星賜恩拳”尋隙喂出。林展翔行走江湖有日,於武林中名門大派的武功也知一二,識得紫衣人這式是衡山派的鬥技,心道:“莫非是衡山壽嶽宮的人?”
小玄女稍稍側開,長劍從下面劃回,向紫衣人液下直刺。紫衣人不讓不躲,擡腳踢正中對方握劍的手。小玄女整條手臂麻痛,撒了兵器,她也不須再撿用,因爲她最厲害的本事不在劍法。待胳膊麻覺一消,舞開“妙臂生花袖”喂招。紫衣人也不示弱,徒手支付,仍然略佔優勢。
一時間兩人鬥得甚急。伏詩遠看到紫衣人技法,有些激動。林展翔也瞧得出來紫衣人忽使衡山派的拳掌,忽使伏吟風的招式,心忖:“此人究竟是何來路?居然連伏大俠的武功也會?她內功修爲比小玄女高得多,可使的技法不怎樣,顯然是沒出真本事,而故意隱瞞自己的家數。”想到這裡,感覺紫衣人又多幾分神秘。
紫衣人確比小玄女厲害,她不使本門武功,是防止別人看出自己的來路。她以從外派習得的一些平庸鬥技應戰,所以交手百幾回合尚沒叛高下。
雖然紫衣人技法普通,但功力精堪,能化腐朽爲神奇,漸漸大據熬頭,讓小玄女招架不住。林展翔看得明白,再打下定然會出事,正欲叫停,卻聽小玄女一聲哎呀,倒飛回來。
紫衣人道:“林掌幫,我只想讓柳姑娘幫個忙,不會害她的,事成後定親自送回你面前,你們若再糾纏,我就不敢保證了。”說完不等林展翔允否,即提柳瓊上坐騎,兩腳一夾,伴着馬蹄聲越走越遠。
柳瓊回頭說道:“展翔哥哥,我沒事的,等我回來。”
追上幾步,林展翔暗道:“瓊兒,你保重。”
收拾好東西,林展翔幾人準備繼續趕路。向孟君見落魄的小玄女一個人,便道:“你打算去哪呢?”
小玄女頓失以往的媚態,茫然無助眼神教人憐憫,她弱生生道:“我無依無靠,無親無故,現在連七星宮也不能回,只好留落江湖。”忽爾身子一軟,眼見就要倒地。
林展翔着手相扶,心想,小玄女爲救瓊兒而受傷,我怎麼丟下她不管?
於是帶她一起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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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人攜柳瓊往東南方向去,行出三四里,落腳於一小鎮某間茶莊內,休息一會,天將暮,順便就在鎮上過夜。當晚入住西街的金川客棧。紫衣人想要柳瓊幫忙,那總得跟說人家清楚原因的。
兩人只要了一間房,山鄉小鎮並不是很富饒,因此客舍比較普通。紫衣人說道:“柳姑娘,你是不是有很多問題想問我?”
柳瓊螓首頻點,好奇心還是有的,其實早想問的了,但恐老人家生氣就一直沒開口。
紫衣人摘下斗笠,昏暗的燈光下一張劃了四道傷痕的臉呈於眼前,嚇了柳瓊一跳:“婆婆,你臉怎麼會這樣?”
紫衣人早已不在意自己的模樣,可出來怕嚇到人才帶斗笠的,她坐落凳子上說道:“嚇壞你了吧?我本名叫韋洛,無宗教聖宇壇之人,因爲這張臉,江湖上大家又叫我鬼臉婆婆。”
柳瓊小眉微挑,復敘了一遍:“鬼臉婆婆!”
三十年來,鬼臉婆婆韋洛唯一改變就是,容顏老了,其它一切如故。哦,還多了個名號,武功也位居一線高手之列並坐上聖宇壇掌教的位子。
少刻,鬼臉婆婆韋洛望着燃燒的蠟燭,又想起伏吟風來,每到這個時候,總免不了要痛哭一回,此次在一小姑娘面前也就沒哭出聲,但淚仍是涮涮不斷,當下,將三十年前的事粗略地敘訴一遍,最後說道:“這副臉變成如此,那完全是我咎由自取的,怪不得誰呀。”
柳瓊小聲道:“你毀別人的容,別人纔來刮你的臉,推究起來,確是婆婆你不對在先的。”
鬼臉婆婆韋洛取塊布把而遮上,說道:“是呀,所以當我知道真相後也沒找張士誠報仇。”
柳瓊誤以爲韋洛要自己幫她殺的人就是毀她容貌的張士誠,說道:“那婆婆爲何現在又想起要殺他呢?”
鬼臉婆婆韋洛反而讓她弄懵了:“我幾時說過要殺張士誠?再者我想殺他也不可能啦,他比朱元章還短命。”
柳瓊訕訕道:“原來是我猜得不對,那婆婆究竟想殺何人?你得事先跟我說明白,讓我好知道能不能殺得了他,若是我能力辦到,就答應你。如果我答應你而那個人又殺不掉,豈不失信於你?”
鬼臉婆婆韋洛輕嘆道:“你未必取得了他的狗命,但我有你想助,機會頗大。此人便是當朝皇帝朱棣。”
柳瓊驚定,認爲難度大太,過於冒險,去行刺的話,多半沒命回來的,說道:“婆婆,這人恐怕殺不了,你怎麼跟他結仇的?”
這鬼臉婆婆韋洛說來火就來火:“殺不了也要殺。當年伏大哥甘願退讓東明會領舵主之位給朱元章,可是朱元章還非要置伏大哥於死地,幾次三番派人來追殺。不幸,伏大哥就這樣教那狗賊給害了。我與伏大哥結義金蘭,感情勝比親兄妹,所以我一定殺朱元章爲伏大哥報仇。就算朱元章死了,我還要光他全家才肯罷休!”
鬼臉婆婆韋洛最後一次見到伏吟風是在蕭星竹的青竹小榭。當時,伏吟風剛將東明會領舵主之位交給了朱元章,正要找個清靜之所與李應書歸隱。路上又讓朱元章暗中遣來的人下毒,好在無愁夫人識破了機關,之後大家便一齊去了蕭星竹的青竹小榭。那會,爲了醫治重傷的李應書,門劍語、韋洛、蕭星竹三人便隨無愁夫人迴歸雲谷取還魂手六道輪迴留下的《鍼灸論》、《百草方》、《四診要術》三部醫書。也就在她四人取到醫經的返途中,又遇上朱元章派出去的王遲慰等人,雙方打了起來,韋洛因此受傷昏迷。
所以在經過無宗教時,門劍語、蕭星竹、無愁夫人就將韋洛送歸聖宇壇,再回南屏峰青竹小榭。韋洛醒後,即聽到朱元章在應天登基、並通告天下說伏吟風殺舵中兄弟,已被處死的消息,傷心之下,悲痛難抑,大病了一場。半年後,她身子康復,就到南屏峰去找蕭星竹問清楚伏吟風是怎麼死的,但卻過不了谷外的迷陣。無奈她只好上峨眉派找門劍語瞭解情況。因那時朱元章雖聲稱伏吟風已處死,但實際上還在暗中追殺伏吟風的,門劍語爲了伏吟風的安全着想就沒跟韋洛說伏吟風沒死,而是隱居了天主島,導致韋洛一直以爲伏吟風真的讓朱元章害死。
於是韋洛發誓要殺朱元章全家來填命,但她知道朱元章已是一國之君,行刺不易,所以開始勤練苦習。不久,一劍封喉韋金通仙去,韋洛順理成章坐上聖宇壇掌教之位。修藝二十餘載,她武功大進,便策劃謀殺朱元章,卻屢次失敗,還好她佈署嚴密,也沒有暴露身份。又過幾年,朱元章駕崩了,韋洛就打算刺殺朱元章的長孫朱允文和朱棣,就這樣,上一代的恩怨延續到下一代。
客觀上柳瓊不支持韋洛的這種做法,說道:“朱元章既已駕崩,那所有恩仇也應一筆勾銷,你不該再行刺朱棣了。”
鬼臉婆婆韋洛不屑地嗔道:“什麼叫不該再行刺朱棣,這個狗皇帝他殺了多少無辜的人,難道就是應該的?我殺他,一半因他是朱元章的狗兒子,一半是爲了無數死於他手下的百姓。”
柳瓊聽她口氣生硬,知道勸說無用,便道:“可是憑你我兩人之力,想殺朱棣是不是有點大那個了。”
到皇宮行兇,豈是一兩個人就辦得到?即使是方今天下第一高手也沒那個本事獨闖深宮,何況殺人呢?韋洛道:“當然不止我們啦。刺殺朱棣那可是比誅十族還大的罪名,一定要謹慎。所以我派出全教的弟子分路密秘前往應天城,我們到那以後就與她他會合,再商議行動的具體細節。”
柳瓊覺得自己人微力溥,幫不上忙,說道:“婆婆,你大概搞錯了,我武功很差,也沒有什麼頭腦,只怕不能爲你出一分力。”
鬼臉婆婆韋洛看中的不是柳瓊的武功,而是她的施毒的本領,說道:“武功再好,也不見就便能成事,我找你來,自然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細心一想,柳瓊即明白過來,婆婆是在利用自己的毒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