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兄如今已經調離宮中,陛下身邊的太監宮女也被換了一批,太平郡主的人手逐漸被清除出去,連魏公公近些日子好像也有失寵的跡象,如今要獲取消息不像當初那般容易了。”王機先解釋了一番,然後說道,“只是有消息說陛下最近似乎喜歡上了飲酒,幾乎每日都要召集嬪妃宴飲,據說......據說還有幾次喝醉了在宮中大罵衆臣。”
果然這大魏的江山要有大變動啊,王遜又想起了當初自己在琅琊郡王氏老宅之中的青箱樓上所看到的異像,熒惑犯太微乃是天下大亂之兆;自從那以後先是唐括部犯邊,又是御駕親征,大魏數十萬精銳喪失殆盡,如今皇帝和文武百官不和,沒了勳貴支持的他恐怕在龍椅上坐不了多久了。
再加上北方連年乾旱、南方水澇,朝廷又多年不興修水利,數十年前不值一提的小小災害都能讓百姓流離失所,更有那些藉機兼併土地的土豪劣紳逼得活不下去的百姓越來越多,這大魏四處都是亂象。
前往漠北、西邊的王氏子弟屢有消息傳來,說漠北的唐括部首領阿魯布英明果決,再加上袁章梳理內政,大有攻入中原成就一番事業的景象;而西北延綏鎮亦有豪傑揭竿而起,處事公道、屬下皆願意爲其效死,頗有王者氣象。
那日在青箱樓上看到的潛龍遠不止這兩位,東南亦有異像,值此關鍵時刻,王遜也不敢繼續在琅琊郡老家繼續休養,而是動身來到京城窺探天下變局,希望能早日做好準備;現在漠北和西北已經有王氏子弟更名改姓潛藏,但東南卻沒有着落,聽聞王機說起那位年輕的嘉州伯的面相,王遜立刻動了心思,但此時非同小可,他還需要再觀察一段時間才能決定。
“你外放的事情先不要做決定,這位嘉州伯的所作所爲我還有些摸不透。”斟酌再三王遜吩咐道,“我這段時間會留在京城幫你盯着雲州和嘉州的消息,等爲父做了決定再爲你尋覓一處合適的地方外放。”
李悠本來就有護駕大功,手上還握着一股能決定京中局勢的兵權,外面還有太平郡主、錢颯這樣的實力派交好,若王遜處在這樣的居室中恐怕會琢磨着如何控制皇帝、壓倒楊介夫等文官了;沒想到李悠卻輕而易舉的放棄了這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面,轉而返回嘉州老家辦起團練來,這讓王遜有些琢磨不透他,因此將王機的外放暫時向後壓了壓。
“是,孩兒遵命。”王遜方纔關於勳貴的分析已經讓王機心服口服,所以縱使心中有所疑惑,也只會認爲其中還有許多自己沒想明白的地方,當下不敢分辯,打算回去先將這些日子的事情理一理再說。
“嗯,你下去休息吧。”臨走前王遜還不忘叮囑一句,“依我看這些日子楊介夫也該琢磨對付丘尚儉了,你還是暫時和他疏遠些吧。”
“這......”王機愣了下,他終究不過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胸中少不了年輕人的熱血,如今聽聞父親要自己放棄友人,他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如今乃是非常時期,切不可因爲一時衝動而讓我王家蒙難。”王遜一字一句的說道,語氣雖然並不嚴苛,但還是壓得王機喘不過氣來。
“孩兒...孩兒明白了。”王機知道自己對友誼的珍視讓父親不滿意了,他行禮後退出了房子,看着他消逝的背影,王遜眯起了眼睛,他似乎看到愛子的腰似乎沒有進來的時候那麼直了。
從後院出來,王機呆呆的看着天空中的月亮,無數人都羨慕他有一個顯赫的出身,但只有他才知道身爲綿延千年的世家子弟自己需要捨棄多少東西,家族的名聲,千年的榮耀......這些從小就壓在了他的肩膀之上,壓得他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有時候他寧願出生在寒門,縱使沒有錦衣玉食,起碼不用受這麼多的拘束。
鬱悶之下王機想要仰天長嘯,但想想後院的父親,老宅祠堂中那一個個顯赫的名字,他終究沒有喊出聲,只能搖搖頭嘆了口氣,慢悠悠的回房休息去了。
王機最近過得很壓抑,而李圭這段時間同樣鬱悶,自從他爲太平郡主欽點郡馬的消息傳出去之後,他看宮中的太監宮女,誰都像是外面拍進來的奸細,無論自己做了什麼他們都會很快把消息傳出去,要麼傳給太平郡主,要麼傳給楊介夫。
正因爲這個原因,他喜歡上了飲酒,那種醺醺然的感覺讓他忘記了至今未能通過的大禮儀,忘記了御駕親征的慘敗,忘記了長安門外那淋漓的鮮血,忘記了宮外的郕王、忘記了朝堂上那些虛僞的面孔......
“拿酒來!”今日來到御花園中散心的李圭有了飲酒的慾望,園中的奼紫嫣紅也不能讓他的心情好一些,唯有美酒方能解除他心中的憂愁。
“陛下,太醫說您最近身子有些虛弱,切不可再飲酒了啊!”一旁伺候的魏士良連忙跪地哀求。
“就你多嘴。”這張老臉讓李圭越發的厭惡起來,他直愣愣的盯着魏士良看了半天,忽然提高了嗓音,“來人吶,將這老奴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連最受寵信的魏公公都捱了打,其他的太監宮女更沒有人敢說話了,立刻飛奔着爲李圭取來美酒小菜,在淮安池邊的亭子裡爲李圭擺開了酒席。
三杯美酒下肚,李圭似乎重新煥發了精神,手裡拿着酒壺一邊喝一邊搖搖晃晃的來到了圍欄邊,靠着圍欄傻乎乎的看着他水中的倒影。
“怎麼?連你也在嘲笑朕麼?”水中倒影似笑非笑的神情讓已經酒酣耳熱的他越發的生氣了,直接將酒壺砸了下去。
水波爲之一蕩,面容散去,可還沒等李圭高興,漣漪漸漸平息,那張可惡的面容又浮現在他眼中。
“朕乃是真命天子,朕讓你退下你敢不從?”李圭腦子一熱,擡腳上了圍欄內的條椅,卻不想腳下一個踉蹌,噗通一聲落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