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華島海面,暫時消停了十日。
“報!朝鮮亂軍首領李讚道暫駐漢城,以自己是鳳城君之子,在漢城崇德殿登基,接受朝拜,自稱武烈大王。”
江華城領事所裡,探子向盧相、李興、張愷稟告道。
盧相三人對視一眼。
你李昖是德興君之子,我是鳳城君之子,大家都是恭僖大王的孫子,朝鮮國王的位子,你坐的,我就坐不得了?
好傢伙,這個李讚道真是不客氣啊!
“李讚道大肆封賞,左右丞相,前後左右大將軍,六曹判書、參判,御營大將、禁衛大將、羽林衛將、扈衛大將.現在漢城參判滿地走,大將不如狗。
亂軍搶掠了宮裡,以及城中權貴官員的府邸,商鋪、民宅都被洗滌一空。據悉亂軍抓到了大小官員以及胥吏兩千餘人,嚴刑拷打,逼問錢財”
盧相沉聲說道:“這十日裡,亂軍在忙着論功行賞,以及瓜分錢財?”
“是的。”
盧相三人略微鬆了一口氣,這樣的亂軍賊子,戰鬥力肯定不高。
“亂軍有多少人?”盧相繼續問道。
“號稱有二十萬,但是屬下仔細探尋過,其中有十五萬是各地跟隨或裹挾而來的普通百姓,其中不乏老弱,這些人算不上戰力。
還有三萬是青壯,或是各地高門大戶的家僕,或是山上的盜賊,或是地方駐軍,有些戰力。其中最大一股是江原道谷山山賊頭領全中光。這一夥大部分以全中光馬首是瞻
還有兩萬是亂軍中最有戰鬥力的。一部是全羅、忠清道的別抄軍,他們原本是用來防備倭寇,缺糧欠餉多月故而跟着起事,他們以別抄軍兵馬虞侯樸仁勇爲首領;一部是北邊的邊軍,不堪數年守邊,不得回鄉,激憤之下集體擅逃,聽李讚道號令。”
李興聽出意思來了,“朝鮮亂軍現在分成三股,互相爭鬥不已。”
“是的,李領事。山賊頭子全中光人多勢衆,但戰力最弱;別抄軍樸仁勇一股,戰力不俗,人數也不少;邊軍李讚道一股,戰力最強,但人數最少。
只是李讚道打出了宗室的旗號,又爭取到黃海、平安、江原三道亂軍的支持,所以才被擁戴爲首領。”
張愷問道:“那他們佔據漢城後,李讚道逾越稱僞後,三人還在明爭暗鬥嗎?”
“是的張代辦,他們鬥得更加厲害,爭僞官職,搶分財寶,好幾次全中光和樸仁勇的人馬在漢城裡都打起來了,還是李讚道出面調解,這才罷兵。
樸仁勇要繼續進軍,攻打江華島,把朝鮮君臣徹底剷除。李讚道暗中贊同。但全中光堅決反對。且亂軍大部分人佔了漢城,分了錢糧財貨後,都沒有繼續打仗的心思。
三人又吵了好幾天,最後李讚道和樸仁勇聯手,終於壓住了全中光。昨日,李讚道傳下軍令,以樸仁勇的人馬爲先鋒,全中光的人馬爲中軍,出漢城,向江華島而來,預計明天會到島東海岸邊。”
盧相一拍大腿,“碼得,可算來了!老子還以爲他們不來了。正好,兩個團的陸戰營從登州、威海抽調趕到,加上江華島原本駐紮的兩千陸戰營,足有一萬一千兵馬。
玄武水師也接到急報,從方壺島揚帆北上,今明兩日應該會趕到。
有這兩支水陸官兵在手,朝鮮亂軍來多少都不怕,定能把他們攔在海峽中間。”
“報!”有軍官前來稟告。
“說!”
“玄武水師趕到,已經在軍港外五里停泊,等候命令。”
“好,根據督辦處嘉靖四十五年頒佈的《海外作戰大明水陸兩師遵循條例》規定,大明所有的江華島遭到敵軍襲擊,即時進入戰時狀態。
本官官階最高,當爲前敵指揮使,也當即成立前敵指揮行司,指揮水陸兩師對敵作戰。李領事、張代辦,你二位身爲大明海外領地文官,屆時可要煩勞兩位在文書上簽字佐證的。”
李興、張愷馬上應道:“盧統領放心,我們一定給伱佐證。”
張愷提議道:“現在我們兵馬到齊了,大戰一觸即發,何不把朝鮮君臣召集在一起,旁觀我大明軍威,以達震懾之效。”
盧相和李興對視一眼,讚許地點頭道:“好主意!”
李興趕往朝鮮君臣居住的那個院子,剛到門口,就聽到裡面有人在扯着嗓子吵架。他在江華島有些日子,學會了些日常用語,裡面吵架的話語,他能聽出個大概來。
“兵曹歸你們西人黨掌管,而今暴民興亂,王京淪陷,君上外狩,兵曹罪責最大!”
“西八!胡說八道!五軍營、內三廳,悉數在你們東人黨手裡,朝鮮兵馬盡由你們掌執,現在出了他們大的亂子,你們想把罪責推卸給別人嗎?”
“暴民首領李逆,在黃海道盤桓活動數月,當地官府居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你們北人黨是瞎子,是聾子嗎?”
聲音無比洪亮,氣勢如虹,彷彿站在道德的寶塔尖上,蔑視着一切敵人。
李興聽到這裡,知道這羣朝鮮大臣們又在內鬥。
他們原本在朝堂上時,就按地域分東、西、北人三黨,互相傾軋。
這幾年朝鮮天災人禍,民生凋零,他們全然不顧,一門心思全在黨爭上,結果釀成如此大錯,還不知悔改,稍微消停兩天,又按捺不住鬥起來。
這十來日,從各處碾轉逃來上百名官員,他們鬥得更加激烈,恨不得把敵對勢力打倒在地,再狠狠踩上一腳。
黨爭!
我大明又何嘗不是黨爭洶涌,老傳統了。
天幸降下太子殿下,能夠執掌朝局,壓制黨爭,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李興在門口轉了一圈,不想再進去了。
他知道,自己一進去,就被這些朝鮮官員們包圍,他們會各種表演,企圖讓自己站在他們哪一邊。
呵呵,想什麼美事!你們還是自個慢慢吵吧,老子絕不摻和。
李興叫住看門的朝鮮義禁府大將,叫他傳信給院子裡的朝鮮君臣,告訴他們,李讚道亂軍已經整頓齊備,明後天會向江華島發起進攻,叫他們到前線去觀戰。
義禁府大將急匆匆跑進去,嘰裡呱啦地講了一通,裡面頓時鴉雀無聲,剛纔還無比慷慨的聲音,就像被剪刀剪掉了一樣。
李興搖搖頭,轉身去協助盧相做應戰準備。
張居正被徐琨親自請到徐府,進到書房,看到徐階凝重肅穆的樣子,心裡一咯噔。
又出什麼事了?
“叔大,出大事了,只好叨擾你了。”徐階嘆了一口氣說道,把那份急報遞了過來。
張居正看完後,第一個念頭與徐階不謀而合,這事,會不會是太子殿下在幕後指使的?
隨即又一想,不像啊。
“叔大,我家大郎做事魯莽,落下把柄在海剛峰手裡。海剛峰,鋒利無比,老夫也是心裡發憷。
只是老夫百思不得其解,這事太巧了吧?巧得讓老夫不敢置信啊!”
張居正知道徐階想問什麼,想了想,鄭重地答道:“恩師,此事應該不是太子殿下籌劃的。”
徐階目光一閃,有些不信,“叔大,此話可有什麼依據?”
“恩師,太子殿下行事如兵法,‘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震。’如果真是殿下籌劃,定然如風如火,一環扣一環。
可是此事,似乎就這麼停在那裡,不像殿下的手尾。”
徐階捋着鬍鬚,緩緩地問道:“不是西苑,那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