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千廣西狼兵,好啊!六千人,真是雪中送炭啊,本將正困於兵力不足,胡督憲給末將送來了及時雨啊!”吳惟忠欣然說道。
潘應龍好奇地問道:“吳將軍缺兵力?”
“是的。不瞞潘參軍說,吳某兵力捉襟見肘,左支右拙,焦頭爛額。末將可是向胡督憲立下軍令狀,三月滅莫氏,向太子殿下報捷!”
其餘人各自忙碌,或指揮狼兵從靠岸的船隻上岸,或調度民夫搬運貨品。
潘應龍和吳惟忠站在甲板上說着話,正說着,突然一大片烏雲飄過來,還沒等人反應過來,雨點急促落下,衆人紛紛整隊,前往各自的避雨處。
一羣兵丁民夫舉着油布衝出來,給露天的貨品蓋上。
所見各處忙而不亂,井然有序。
雨越下越急,潘應龍和吳惟忠躲進船艙裡,通過船窗看出去,大雨籠罩着天地,灰濛濛的一片,如煙霧籠罩。
雨點落在江面上,綻開水花,密密麻麻。落在甲板上,發出啪啪的急促聲,如同雨打芭蕉,一陣急過一陣。
“安南天氣就是這樣,大雨說來就來,措手不及。現在是六七月份,正是這邊的雨季,有時候大雨一下就是幾天幾夜,就好像天上的銀河決了口一樣,沒完沒了。
我們深受其苦啊。”
“胡督憲正是看了你們的稟報,纔派潘某來實地看看。”
“潘參軍你看!”吳惟忠指着窗外說道,“天地之間全是水,一片澤國。大雨過後,泥濘不堪,蚊蟲漫天,瘧疫橫行。
幸好朝廷早早下發了治瘧神藥以及其它防疫藥丸,又叫軍醫署再三教授防疫舉措,我水陸兩軍纔沒有病疫橫行,重蹈永樂南征大軍覆轍。”
在朱翊鈞的指導下,李時珍對前宋《太平惠民和劑局方》的藿香正氣散進行改良,再加入烈酒提純的“乙醇”,製成了“複方藿香正氣水”。
又試驗西洋、南海流入的“香料”,辣椒、桉油、肉桂等,與樟腦、乾薑、大黃等整合,幾經調試,又加入乙醇,製成十滴水,成爲防治中暑的良藥。
還有其它幾種良藥,加上喝開水、垃圾糞便深挖加石灰掩埋等防疫舉措,降低了痢疾、瘧疾等傳染病的發病率,同時也提高了治癒率,一正一負,讓此前南征大軍聞風喪膽的流疫殺傷力降低到最低。
從前漢伏波將軍馬援到永樂年間南征,流疫是中原王師最大的敵人。
只要能把它的殺傷力降低到某個水平線,傷亡率在可接受範圍,對於大明南征大軍來說,就是克服了最大的障礙。
“這是好事啊。太子殿下英明,早早就把李藥王和萬神醫請到京師,再召集了四方名醫藥師,鑽研藥方,炮製神藥,纔有今日之便利。”
吳惟忠也感嘆道:“殿下神機妙算,高瞻遠矚啊。”
感嘆兩句,潘應龍繼續問道:“剛纔吳將軍說兵力不足。據潘某所知,宣慰使司調配了陸戰營兩萬一千人,你後來又請令,從南海水師右營調配了七千水手上岸,還缺兵力嗎?”
吳惟忠笑着說道:“潘參軍,兵將多多益善。升龍城是安南第一大城,數百年來,安南人不停地修葺擴增,其堅固雄廣,不下中原州城。
莫氏又聚十萬軍民於此城中,按理說,我軍當有五萬兵馬以上方可圍城。只是大半年,莫氏已經被我軍打得膽喪,加上安南百萬百姓簞食壺漿,踊躍相從,所以本將帶着兩萬一千人,勉強把升龍城給圍了起來。
現在升龍城已成孤城,我軍也要誓滅莫氏,不存在什麼圍三闕一,所以我軍要圍,就一定要把此城圍死。
故而本將一直在向宣慰使司請調援軍。”
潘應龍點點頭,“待會吳將軍帶潘某去前線看看。”
“好。”
“胡督憲也知道吳將軍爲難,故而調派了六千廣西狼兵過來。這是宣慰使司能調集的,離升龍城最近的一支兵馬。”
“廣西狼兵,殷撫臺和劉總兵在廣西行改土歸流,頗見成效?”
“是的,殷撫臺和劉總兵在廣西不負太子殿下重望。
劉總兵領着大軍,行駐軍、屯兵、修邊、築卡等強硬舉措,威懾廣西各土司,前期狠殺了一批土司,尤其是靠近安南的南寧府、思明府、太平府等州縣,三十幾位土司意圖不軌,悉數被斬殺,成爲駭猴的那批雞。
殷撫臺總結一番後,制定改流之法,綏靖爲上策,兵剿爲下策,令其投獻爲上策,敕令投獻爲下策。制瑤之法,固應恩威並用。
綏靖剿平地區,清查戶口,丈量土地,徵收賦稅,建城池,設學校;同時廢除原來土司的賦役制度,按地畝徵稅,數額優減,優於中原。
同時又設置鄉學、縣學、府學,給於瑤、苗、僮(壯)等族士子資助及科舉名額優惠,推行文武忠烈先賢的祭祀,廣佈三綱五常及忠孝節義,頒令禁止私祭鄉祀等活動,移風易俗”
吳惟忠聽得瞠目結舌。
這位殷正茂還真是位能臣幹吏,短短半年,居然做出這麼事來。
“短短半年,泗城土府岑氏、東蘭土州韋氏、歸順土州岑氏、下龍長官司趙氏、恩城土州趙氏等,或被革除土職後遣送外地安置,或被降爲佐貳後留居當地。
廣西多數土司皆爲流官所代替,其中思明、歸順、都康、向州、太平等州府,合併爲思明府;同時泗城、田州等州府,合併爲百色府,現在廣西僅餘西南一隅的安隆、上林兩土司負隅頑抗。
劉總兵屯兵百色田州,對兩土司用兵,不日可蕩平。”
吳惟忠讚歎道:“殷撫臺真乃神人也!”
潘應龍答道:“殷撫臺在嘉靖四十三年就巡撫廣西,奉旨剿除瑤僮土司作亂,有勝有敗,數年積累下來,頗有心得,也非常熟悉廣西的情況。
隆慶元年殷撫臺進京述職,得太子殿下幾次召見。據悉,改土歸流之法,就是那時定下來的。”
“原來如此。這六千廣西狼兵,看着剽勇精壯,目含殺氣,看着都是老兵。”
“吳總兵目光銳利。這六千廣西狼兵都是諸土司的私兵,征戰多年,跟朝廷官兵打過,跟其它土司兵打過,還跟安南犯境兵馬打過。
他們踊躍報名從徵,因爲軍籍可每戶分二十畝水田,立功或戰死撫卹至少有四十畝水田。據悉報名者超過一萬五千,殷撫臺選了選,才選出這六千精銳來。”
“好,本將現在有兩萬一千陸戰營,七千水兵,再加上這六千狼兵,三萬四千人馬,加上右營水師,夠了。”
“吳總兵,兵馬夠了,那三月滅莫氏誓言,能不能做到?”
吳惟忠臉色一下子垮了。
遲疑一會,正要開口說話,大雨驟然停下,吳惟忠走出船艙,看了看天。
“雲散了,一時半會不會有雨。潘參軍,不如我們去前線看一圈。”
潘應龍知道吳惟忠有難言之患,點點頭。
“好。”
兩人站在甲板上,看到人們從避雨處紛紛鑽了出來,繼續忙碌。
搬運貨物的搬運貨物,下船的狼兵繼續下船。
吳惟忠和潘應龍下船上了岸,幾位護衛牽來了坐騎,兩人翻身上馬,在一隊親兵護衛下,向升龍城疾馳而去。
不到兩刻鐘,升龍城出現在潘應龍眼前,城牆高聳,石塊築基,青磚砌堆,在一道彩虹下蜿蜒十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