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成神，那終究也不過是個凡人。要是說玄清法師沒有機會帶着水塔中的尚嬀公主出來的話，我不信，可是他卻沒有，他選擇了陪着尚嬀公主一塊被燒死了。
想來是他進去在水塔中找到她的時候，她便已經被燒死了吧，所以那個通天曉地的男人，纔會選擇以這樣一種方式。陪她地老天荒。
可終究，尚嬀公主成了厲鬼，而玄清法師不知所蹤。
“我做了一個夢，”猶豫再三，我還是決定說出來，我看着二師傅的眼睛，輕聲道，“就在剛剛，我夢見一片白茫茫的地方，一個穿了碧綠色衣裙的絕色女子，在一座水塔中，被活活燒死。火舌吞沒她的那一瞬間，整片雪地都迸發出濃濃的哀傷和絕望。”
二師傅猛地擡起頭。
我說：“她到死都想不明白，爲什麼她等了十二年的男人，陪她一起種下香樟樹的男人，會負了她，會親手燒死她！她說，她不信，她等了十二年，只想要一個解釋，可是你卻又將她送上了絕路。”
二師傅的臉色猛地一變。
“你在說謊，二師傅，”我看着他鐵青起來的臉色，輕聲道，“你和她還有一個十二年，你卻說你是第一次見到她。”
二師傅閉了閉眼，半晌苦笑了一下：“我早就知道你有入夢織夢造夢的本事，卻不曾想到你的本事竟然這樣厲害，不過是一點蛛絲馬跡，便被你織出了前世今生。”
“爲什麼騙我們？”我輕聲問。
二師傅搖了搖頭：“因爲那個真相太不堪了。我太不堪了。告訴你們那些事就像是將自己一點一點的剖析開來，那太痛苦了。”
“你愛她。”我肯定的道。
二師傅苦笑了一下：“是啊，我愛她，我怎麼可能不愛她。早在去峨皇山之前，我同她便相識了，我知道她所有的秘密。包括她身體裡住的那個靈魂不是原來的那個。”
“後來你卻離開了她。”我說。
二師傅苦笑了一下，搖搖頭道：“你不懂。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楚王不會答應將他最寵愛的小女兒交給我的。我跟她說，等我學了本事回來，便跟你父王提親，我陪她一起種了一棵香樟樹，我告訴她，等到香樟樹長出果子的時候，我一定會回來了。”
“可是香樟樹不能結果。”我皺了皺眉道。
二師傅笑了笑：“沒錯，那個時候我們兩個人都不知道，我許下的，原本就是一個不可能實現的諾言。”
“後來呢？”我問。
“後來？”二師傅笑了笑，“後來跟你知道的就一樣了。她等了我十二年，我回來的時候，卻爲了能夠名揚天下而將她活活燒死。”
“你……”我咬了咬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終究是我的長輩，長輩的錯，不該由我來質問。
修夷突然擡起頭，看着二師傅皺了皺眉，沉聲開口：“說了這麼多，你還是沒有告訴我，如花身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二師傅嘆了口氣，站起身來，緩緩的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步履蹣跚，瞬息之間，似乎老了許多。
“我說，”我看着修夷漸漸變得鐵青起來的臉色。連忙給他順毛，“我告訴你，那不是二師傅將人家姑娘燒死了嘛，姑娘變成了厲鬼。在這宮裡，每天子時到寅時出沒。昨夜二師傅怕我出事，便將我跟大師兄兩個人支出了宮去，以爲我們兩個不在宮裡就沒事了，可是我見你心切，今天早上早早的醒了，寅時便跑進了宮裡，恰恰碰上了那個厲鬼。那鬼興許是爲了引我師傅出來吧，就對我動手了。”
修夷皺了皺眉，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我道：“傷口，給我看看。”
我想起自己胳膊上醜陋的那一片青黑。猶豫了一下，衝着修夷搖了搖頭。
修夷靜靜的看着我，目光迫人。
我沉默了一會兒，將右胳膊上的袖子挽起來。把胳膊伸到他面前給他看。
“喏。”
修夷的眉頭皺的更緊，擡起手來在我胳膊上輕輕拂過，半晌沉聲問：“上過藥了？”
我點點頭道：“上過了。二師傅說這種毒不厲害，只要平時忌口，每天讓他給引出一些毒素來，很快就好了。”
修夷沉默，屋裡的氣氛頓時下降到了冰點。
東門磊見勢不對，嘿嘿一笑，從椅子上站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道：“你們聊，我不耽擱你們倆了……”
還貼心的給帶上了門。
屋裡，修夷迫人的視線沒有絲毫漸弱。我裝作看不懂的樣子，輕輕按在他胸口的傷口上：“還疼嗎？”
修夷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面色鐵青的將我拉到胸前，沉聲道：“比不上心裡疼。”
我扁了扁嘴。有些後悔剛剛摁壓他的傷口，穿心的傷口，怎麼可能會不疼。
“不要擔心了，”我擡起頭來輕輕吻了一下他的額頭，笑了笑道，“沒關係的，過兩天我就好了，你信不信。我絕對比你好的快。”
修夷面上終於露出笑意：“不信。”
“不信就比比看，看是你先拆了繃帶，還是我胳膊上的傷先痊癒！”
修夷點了點頭笑道：“好。”
頓了頓他又捏住我的下巴，聲音雖輕，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堅定：“我知道你對鬆尚的故事很有興趣，對那個女人，不，女鬼。更有興趣，但是在我好起來之前，你給我發誓，絕對不會進入那條黃泉路。去找那個女鬼聊天！”
我的心一緊。被戳破心事，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去，不會去的……”我磕磕巴巴的道。
修夷冷哼一聲：“我還不知道你？比舒兒還不省心，熊孩子一樣。感興趣的東西打死也要弄清楚。”
“我……”我張口欲反駁，卻怎麼也找不到反駁的詞語。
“我不是不讓你去，”修夷嘆了口氣，“但是你至少等我好了之後。同你一起去。一眼看不到你便將自己弄得傷痕累累，將你交到誰的手上，我都不放心，還是自己看着安全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