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鸞殿中,太后摘了護甲,掰開新鮮的蓮蓬,取出一粒一粒青色的蓮子擱在手邊的銀鉢裡。也就是半個時辰的功夫,銀鉢就裝滿了。
“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拿到小廚房裡讓廚娘們繼續剝吧。”
“是。”蕾祤打發了兩個丫頭,很快將這裡收拾乾淨。“太后還要親自剝這些蓮子嗎?蓮子光滑,剝去外面的綠衣難免沾手,何況還要剔除蓮心,最是傷神呢。”
“皇上近日來忙於政事,想必勞心費神。加上皇后又是個不省事的,自然難免心浮氣躁。蓮心茶最能降火,又是時令的東西,等下哀家剔出了蓮心,你好好沏一盞茶,給皇上送去。”
“是。”蕾祤最喜歡的差事,莫過於能與皇上見面的差事了。都說見面三分情,說不定哪天,皇上就會將她看進眼裡了。
太后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手上的動作就停下來。“那個叫青犁的丫頭還沒找到嗎?”
“是呢。”蕾祤點頭:“聽說皇后跟皇上建議,讓去宮外找。皇上已經派了羽林衛出宮搜尋。說來也是奇怪,那丫頭從府裡就跟着皇上侍奉,後來皇后進府,便指去皇后身邊,怎麼說也是個得力的。好好的,誰敢打她的主意?再說,若她不得皇后喜歡,皇后又怎麼會爲了她撲風等候,着涼抱恙。奴婢總覺得這家事情有些奇怪。”
“哼。”太后輕嗤了一聲:“和皇后扯上關係的,有那件事不奇怪。自從皇后掌管後宮諸事,整個後宮都變得奇奇怪怪的。哪有妃嬪們成日裡不去中宮走動一說,她竟然連請安都給免了。鬧的現在後宮裡人心渙散,一點生氣都沒有。”
“太后說的是。”蕾祤也覺得岑氏這皇后當的太不走心。“皇后畢竟年輕些,後宮的事情自然還是需要您從旁指點。也不至於讓她失了規矩。”
“哀家是想管,但皇上不想哀家管。”說到這裡,太后將一顆蓮心擱在了手邊的拇指大小的銀罐裡,相似在思量什麼要緊的事情一樣。
蕾祤見太后神情專注,也不敢多話,只能在旁邊靜靜的陪着。
好半天,太后才幽幽道:“御醫有沒有說,纓妃到底懷的是個皇子還是公主?”
“御醫說現在還瞧不出來。畢竟纓妃纔有孕兩個月。”蕾祤也是擔憂的不行。“也是快啊,轉眼間她都侍奉皇帝兩個月了。”
“是呢。這些日子以來,皇上除了去她那裡,也就是去皇后娘娘宮裡,對了,說是還去了一次廖嬪處。”
“廖嬪?”太后微微虛目:“皇上怎麼會想着去她那?是不是皇后的主意?”
“這個就沒聽說了。”蕾祤微微掂量:“但奴婢以爲,憑皇上此時對皇后的看重,無論纓妃誕下的是皇子還是公主,只要皇后點頭,恐怕都會交給皇后來撫育。奴婢也是奇怪,爲何皇上會有這樣的旨意嗯。皇后恩寵優渥,想要個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什麼難事。難道是皇上防着褚家亦或者是岑相,纔沒能讓皇后如願?”
“那就要問問伺候皇后的太醫了。”蕾祤這麼一提醒,太后瞬間就動了這樣的心思。“聽說那個御醫不是什麼正經的樣子,只認銀子。哀家這裡最不缺的就是金銀了。蕾祤,你擇一晚他當職,設法將他請來,若有人察覺,便說是哀家鳳體違和,自然,最好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奴婢明白。”蕾祤稍微一算,又道:“今晚正好就是他當職。太后安心,奴婢自然會安排好的。”
正在鳳翎殿給皇后診脈的赫連,忽然覺得鼻子癢癢。
緊着抓起了給皇后墊着手腕的天蠶絲絹,捂住口鼻打了個噴嚏。
“你幹什麼呢?”冰凌嫌棄的不行:“我說副院判大人,您還能不能注意點儀容了?皇后娘娘用的絹子,你怎麼能……”
“肯定是誰在背後唸叨微臣呢。鬧得微臣直想打噴嚏。微臣就是爲了不在娘娘面前失儀,纔不得已用最快的速度捂住口鼻啊。”赫連滿意的點了下頭:“這幾日皇后娘娘總算是聽了微臣的吩咐,按時服藥,又休息的極好,身子好多了。”
這一點他倒是沒說錯,岑慕凝也覺得自己的身子好一些了。“那也要副院判醫術精良,開的方子如此管用纔可。”
“那是自然。”赫連微微得意:“微臣拿皇后娘娘這麼些銀子,總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吧。只是皇后娘娘爲何仍然不肯用微臣給您調製的去疤藥呢?難道娘娘是想讓微臣親自給您塗抹?”
“你敢。”冰凌警惕的站在皇后身前,擋住了赫連邪惡的眼神。“我說副院判大人,你可別忘了你是什麼身份,不錯,你孤身一人,是不必爲九族困擾,但有時候死並不是最可怕的,怕就怕生不如死。所以,奴婢斗膽請您,永遠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
那天,他抱着皇后,溫柔喂藥的樣子,冰凌到現在都沒有忘記。他的眼神,甚至比皇上看着皇后的時候還要熱切。彷彿在呵護一件心頭至寶,生怕有一絲一毫的疏忽,讓她不舒服。
那個畫面每每在冰凌的腦海閃過,都叫她膽戰心驚,恨不得把赫連那雙眼睛給剜出來。
岑慕凝當時病着,根本不知道那麼多。只是把赫連誤以爲是皇上。所以她也不知道爲何冰凌的反應會這樣大。
“微臣記住了。”赫連看冰凌嚴肅又氣憤的樣子,只好點頭。“微臣會好好爲娘娘調理身子,但若是微臣下次來請脈,娘娘仍然諱疾忌醫,那微臣就只能盡醫者的本分,親自爲娘娘醫治。”
他這番話聽起來是爲她好,但任是誰都覺出了威脅的味道。
岑慕凝皺眉看着他,很是奇怪:“總覺得我與副院判大人好像舊日相識一般。大人未免對本宮的事情太過盡心。銀子而已,你收了多少,就做多少事。沒必要沒拿銀子的事情也負責到底吧?”
“還是皇后娘娘瞭解微臣。”赫連笑起來的樣子,會讓人看着覺得心裡暖暖的。“娘娘買了微臣的藥,卻仍然滿身傷痕,皇上會覺得微臣無能。若然如此,微臣往後就未必還能侍奉娘娘了。豈非是端了財路。所以微臣一定會謹慎又謹慎,冒着得罪娘娘的風險,也要一遍又一遍的提醒。”
“罷了。”岑慕凝擺一擺手:“你且去吧。”
“娘娘。”赫連沒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上前一步:“您有一百兩銀子嗎?”
“幹什麼?”冰凌看他靠近皇后,就覺得不舒服:“你又想幹什麼?”
“滿後宮都在傳,說纓妃如果懷的是個皇子,就會交給您撫育,成爲中宮皇后的養子。所以所有的妃嬪包括纓妃本人,應該還包括太后吧,都想知道究竟是皇子還是公主。想來皇后娘娘您也一定好奇對嗎?一百兩銀子,微臣就替您找出答案。”
“怎麼找?”冰凌一臉驚悚的看着他:“你該不會要剖開纓妃的肚子吧?”
“……”赫連滿頭黑線:“一則微臣沒那個膽子,二則,若這麼做了,還叫什麼神醫。殺人害命的事,給多少銀子,微臣都不做。這是醫家本分,也是微臣的底線。”
他說話的時候雙眼透着光亮,面容嚴肅,頗有些正氣凜然的意味。
冰凌差點都要給他鼓掌了:“那你怎麼知道答案?”
“自然是有自己的辦法了。皇后娘娘就儘管說想不想知道答案便是。”赫連笑裡透着對銀子的渴望。
“不想。”岑慕凝毫不猶豫的說:“本宮這裡的銀子還要留着救命呢。纔沒功夫打探別人的事情。那孩子是她懷着有不是本宮懷着,是男是女和我有什麼關係。”
“……”赫連看她是真的半點不在意,收拾了藥箱行禮轉身,剛走了兩步又返回來:“要不打個折扣如何?五十兩銀子也成,我就當是顧念伺候皇后娘娘您一場,便宜的告訴您?”
“……”岑慕凝拿他沒辦法,沒遇到他之前,真不知道這世上竟然有如此聒噪的男人。“冰凌,給他十兩銀子,打發他出去。本宮耳根子沒有清靜的時候了。”
“那可不行。”赫連堅決道:“無功不受祿,娘娘憑白給微臣十兩銀子算怎麼回事。微臣可不能要。”
岑慕凝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都說一物降一物,你恐怕就是本宮的剋星了。說,快說,說完拿着銀子走。”
“若纓妃有福氣生下來,那皇后娘娘宮裡就熱鬧了。”赫連的說法還是比較隱晦的。“到時候,微臣一定會幫着皇后娘娘好好照看。”
冰凌把五十兩銀子塞到他手裡:“副院判大人,您請。這件事情往後擺脫您到哪裡都別再說起。否則後宮真有什麼血雨腥風的,我們娘娘可是第一個遭人疑心的對象。額外給您這十兩銀子,就當封口費了。拜託您趕緊回去斟酌藥方,好好爲娘娘調養身子,來人,送副院判。”
“呼——”岑慕凝長長的吁了口氣,對冰凌嘆道:“哪怕是爲了耳根子清靜,我也得快點好起來。他這麼天天來煩人,簡直要人命。”
“可不是麼。”冰凌也是無奈的不行:“御醫當到他這份上,也確實叫人受不了。都怪大少爺不好,人是他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