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茶有些特別,一把水晶打造的茶壺裡飄着幾朵秋天的菊花,配合了枸杞紅棗,以及一個切開的金桔。看着茶壺裡的水有些細膩的波紋,岑慕凝猜想這裡面一定是擱了冰糖的。
“娘娘嚐嚐這茶可好?”青犁將茶壺放在她手邊,有些擔憂的說:“只是天漸漸涼了,這樣一盞茶只怕才喝一半,水就涼了。”
“這有何難。”岑慕凝溫和道:“只消讓人按照這個茶壺的尺寸,做個三面留孔的壺底座,用短而略粗的蠟燭放在下面燎着。燭火雖然燒不開壺裡的水,卻能保持水溫。正好這水晶做的茶壺極好,裡面擱的菊花綻放,甚是好看。”
“娘娘果然心思巧妙。”青犁讚許的點了頭:“奴婢等下就去內務局讓他們做個送來。”
“好。”岑慕凝微微一笑:“天冷了,茶的確易涼。你也讓他們做個一模一樣的,給太后送去。”
“是。”青犁點頭:“奴婢先告退了。”
岑慕凝還是覺得青犁臉上的笑容少了許多,舉手投足間只有謹慎和自我封閉。再不是從前那個會嘻嘻哈哈,直來直去的青犁了。
“提起太后,奴婢聽聞太后前兩日去了一趟飄纓苑。說來也是奇怪,第二天一早,環佩就去請了御醫來瞧。說是纓妃孕中不適,好似動了胎氣。”
“是麼。”岑慕凝喝着茶,雲淡風輕的笑了下。
冰凌側目看了一眼窗外,見確實沒有人,才低低道:“可不就是麼。娘娘,奴婢總覺得這裡面有什麼事情……”
岑慕凝又抿了一口茶,才笑着說:“太后會去她宮裡,自然是有去的必要。咱們不必費這個心思,只管看着就好了。”
“娘娘說的是。”冰凌點頭:“皇上雷厲風行,直接了當的掃除了後宮的禍患。太后無論有多不滿都好,還不是成日裡笑眯眯的往擎宣殿送東西,就連咱們宮裡也得了些料子。她這樣的示好,想必是知道皇上這回是真的動了氣。”
“是呢,這次的事情,皇上的確生氣。”岑慕凝這幾天心情有些沉重,和冰凌說話也是有一句沒一句的。自從看了羅馨悅送進宮的那本冊子,知道了母親那些年的心思,她就越覺得不值。母親事事以父親爲先,在她之前,還曾有過一個男嬰,可惜早產沒能活下來。凡此種種,除了她自己的冊子裡記得,恐怕整個岑相府沒有一個人會記得。
“行了,你們先下去。”冰凌打發了在門口站着侍奉的幾個婢子,才走過來關心的問:“小姐怎麼好像提不起精神似的。明明咱們贏了,瞧着您卻無精打采。”
“贏?”岑慕凝輕輕搖頭:“只是我湊巧摸到了皇上的心意,借力打力罷了。岑慕峰的身份被揭穿,現在前朝都聽見風吹草動了。皇上當然會擔心岑相府有異動,也擔心皇太后的手伸的過長,所以纔要在這個苗頭冒出來的時候,正正皇權。說到底,也不算咱們贏。”
冰凌看着小姐若有所思的樣子,有些不安:“也就是說,小姐已經想好了下一步的計策?”
“想好了。”岑慕凝微微仰起頭:“我只是做一個局,那些人會不會走進來,就看她們自己了。”
“小姐無論做什麼,都要讓奴婢知道,有奴婢在,一定可以爲小姐分憂的。”冰凌總覺得她滿懷心事,鬱鬱寡歡。
“自然。”岑慕凝笑着對她點了下頭。
外頭是明清走進來:“皇后娘娘,副院判大人來了。”
“有兩天沒見他了。”岑慕凝心想,這兩天能這麼清靜看完母親的冊子,就因爲赫連沒來聒噪。“讓他進來吧。”
轉眼的功夫,赫連就領着個提着藥箱的內侍監進來。“給皇后娘娘請安。”
“你來的正好。”岑慕凝微微蹙眉:“你的藥膏果然很有效,我身上的鞭痕淺了一些。只是你給的快用完了。還需要再調製。”
“微臣給娘娘帶來了。”赫連話音落,內侍監就將放在地上的藥箱打開,取了裡面的藥膏捧在手裡,上前兩步躬着身子捧到他面前。
這個舉動有些奇怪,原本遞給冰凌就可以。岑慕凝下意識的發現了他手背上的傷痕,正想要問,卻猛然看見他正用餘光打量自己。“岑慕峰?你好大的膽子!誰準備你穿成這樣子擅闖本宮的鳳翎殿?你是覺得闖的禍還不夠多嗎?”
岑慕凝問完這番話,才覺出赫連很平靜。根本就不是被要挾着做這件事的。她頓時惱火的不行。“看來副院判大人又收人銀子了!”
“皇后娘娘誤會微臣了,微臣這次可是真的沒收銀子。不過是……”他從袖子裡摸出一塊玉佩:“得了這個。”
“你……”冰凌被他氣的臉都變色了,卻礙於情面沒有說難聽的話。
“皇后娘娘恕罪,微臣這麼做也是有緣故的。娘娘看着氣色不錯,微臣這就下去給您煎調養的藥謝罪,先告退了。”赫連拿着玉佩出去:“對了,煩請冰凌姑娘帶路,微臣還不知道鳳翎殿的小廚房在哪。”
冰凌看了一眼岑慕凝的臉色,無奈的跟着赫連退了下去。
室內就剩下岑慕峰與她。
“說吧,你這樣冒險來見我,到底想幹什麼?”岑慕凝懶得理他,語氣也不是很好。
“那天挾持你,我是無心的。時候醒過來,我根本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還是赫連告訴我,說我狂性大發,挾持了你。”岑慕峰皺眉道:“其實皇上已經明說了,留下我這條命,是因爲你的緣故。我該謝你救了我一回。”
“好了道完謝你可以走了。”岑慕凝平靜的轉過臉去,不願意搭理他。
“我是有件事,想求皇后娘娘幫襯。”岑慕峰皺眉道:“我在宮裡的情形,父親此時仍然不知。我怕父親會因我的緣故,多做些什麼。畢竟父親從前是效忠廢帝的,如今皇上對咱們岑府仍有芥蒂。若再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恐怕娘娘您也會受牽累,所以……”
“你關心父親,父親關心你,父慈子孝的,極好。”岑慕凝語氣微涼:“只是這些和本宮有什麼關係。撇開岑相府,我仍然是皇后。即便我不是皇后,也斷然不靠岑府度日。”
“我知道父親對你過分嚴厲了些……”
“打住。”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鏗鏘有力的說:“那不是嚴厲,而是殺意。父親何止一次想要我的命。我所見到的,與你所見的,是同一個爹,卻不是同樣的父子情。”
“皇后娘娘……”岑慕峰猶豫了一下,還是在她面前跪下:“只要你肯替我告訴父親,我一切都好,讓他不必再爲我的事情費神,便可以保全岑家。難道這點舉手之勞,您都不肯嗎?”
“岑家只要對皇上忠心耿耿,就不會有任何不妥。多做多錯,是岑相自己的決定。”岑慕凝看着他可憐巴巴的樣子,皺眉道:“你在暗牢裡,食物裡被人混了毒藥進去,幾乎送命。還沒學的安分一些嗎?我就是好奇,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被秘密關進牢裡,竟然還有人想要你的命,這纔是你該擔心的事吧。”
“若我說是褚培源你信嗎?”岑慕峰看着她的眼睛。
“胡說。”岑慕凝當然不信了:“表哥的手不可能伸進宮裡來,更何況他沒有必要害你。”
“我若告訴你,他一早就知道你母親的事情,卻對你隱瞞至今,你又信嗎?”岑慕峰看着她的眼睛裡,一下子冒出一團火來,自己也嚇了一跳。
“你說什麼?我母親的什麼事?”岑慕凝眼底滿是殺意:“你想開脫自己的罪責,也犯不上拿這些來說事。”
“我沒騙你。當晚我一個朋友褚培源在一起喝酒,有人拿着一封信交給她,讓她務必要送到你母親手裡。可是褚培源自己喝酒誤事,第二天午時醒來的時候,他看過信的內容,卻已經遲了送去你母親手裡。等他來咱們府邸的時候,你母親已經出府了。就是她失蹤的那日。”岑慕峰皺眉道:“但是我不知道信是給你母親的,若我知道,自然不會認他拖延。也是事後,你母親出事,他覺得愧對你,夜夜喝的酩酊大醉,酒後提及此事,我才知曉。”
“我母親,是你的嫡母。”岑慕凝皺眉看着他。
“是。”岑慕峰少不得改口:“若是褚培源能及時將信交給,交給母親,可能母親就不會出門了……”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可能?”岑慕凝皺眉道:“就算表哥把信給了母親,母親也未必會聽從。何況已經過去這麼久,你以爲你和我說這些,我就會感激你告訴我真相嗎?早不說,晚不說,偏是他和姿陽長公主成婚之後,你纔拿出來說。怎麼的?要因當年的事情大義滅親,公然挑起風波?”
“哎呀,我哪裡是這個意思?”岑慕峰氣鼓鼓的說:“還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我只是想提醒你,別什麼人都信,他今天能幫你,明天說不定就能害你。何況,我那個朋友見過送信給褚培源的那個人,說是個長得挺好看的女人。你可順着這條線索,追查當年的事。”
岑慕峰看着她的眼睛,凝重的說:“你冒險嫁給瑞明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就是爲了報仇嗎?有岑家這個後盾給你撐着,你的復仇才更有指望啊。幫我,幫父親,不就是幫你自己嗎?我畢竟是你親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