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婚 (2)上 葉萱 UC 網 穿越 和 晉江穿越文
管桐與顧小影的婚禮在R城舉行。
7月8日,適逢盛夏,臨海的R城因爲颱風將要過境的緣故而悶熱異常。這天是個特殊的日子——1999年的這一天,顧小影同學正在高考考場上揮汗如雨,而2006年的這一天,時已碩士畢業留校任教的她成爲了管桐的新娘。
婚禮前一天,顧媽一大早就爬起來,悄悄推開顧小影的房門,看到女兒無比投入的睡容,一肚子難過:這孩子,都要嫁人了,怎麼還能睡得這麼沒心沒肺?
顧媽就坐在顧小影牀邊看女兒睡覺的樣子,看了一個多小時,顧小影才哼哼唧唧地有點睡醒的意思。一睜眼看見顧媽的臉,她嚇了一大跳,脫口埋怨:“媽,你得嚇死我啊?!”
被顧媽隔着被子一巴掌拍在屁股上:“起牀,買東西去。”
“買什麼啊?婚紗?鞋子?旗袍?不是都買了嗎,”顧小影不耐煩,扯過被子蒙上頭,“我沒什麼要買的,媽你別吵,我還要睡。”
“睡什麼睡?!”顧媽一下子拔高聲線,“是你結婚還是我結婚?你怎麼自己一點都不操心呢?!你說你都二十六了,還這麼孩子心性,什麼時候能長大啊?你這樣我放心送你出門子嗎?你說你能不能有點責任感和使命意識啊……”
眼見着批判大會就要開始,顧小影慌慌張張地掀開被子坐起來:“好了好了,媽,我這就起牀,你說買什麼吧,買什麼我都陪你好不好?”
顧小影從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媽上綱上線開批鬥會——話說,任職於市政府新聞辦的顧媽,遠比在市委政研室悶頭寫材料的顧爸,更善於鞭笞他人靈魂啊!
於是乎,早晨七點鐘,顧小影不得不哈欠連天地跟在顧媽身後去採購。到車停了才發現:居然是海鮮市場?
顧小影莫名其妙地看顧爸顧媽,只見兩個在F城也算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穿着疑似情侶裝的運動服徑直就往一家海產店裡走。顧小影亦步亦趨地在後面跟着,一路好奇地東張西望。
剛進店門,顧媽回頭問顧小影:“確定來參加婚宴的人數沒有?”
顧小影木木地答:“管桐說有六七十個人吧,都是親戚鄰居之類的。”
那邊顧爸已經掏出錢包指點江山:“八十個蝦,要最大的。十條佳吉魚,我那天預訂好的,先拿出來我挑挑。還有八十個海蔘,要本地刺蔘,發好了吧?給我看看,沒問題的話直接裝箱……”
顧小影愣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幾次想說話,卻終究還是咽回去。
直到買好東西往回走,顧小影坐在後排座位上,纔看着開車的顧爸遲疑道:“爸,其實不用這樣吧,他們那裡也是沿海城市……雖然不是佳吉魚,但至少會準備鮁魚鯧魚什麼的……應該也會有蝦,大不了尺寸小點,至於海蔘……那東西也挺貴的,取消也可以,就當是移風易俗了。”
她說完話,車廂里居然奇怪地沉默了幾秒鐘。
過一會,她才聽見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顧媽嘆息:“其實我們都很理解管桐,知道他是個難得的好孩子,你能嫁他,我們也放心了。只是按他家的家境,有些東西可能準備不到。按說這倒也沒什麼,畢竟婚禮不過是個形式,何況還要顧慮影響,不能大操大辦。只不過,我們只有一個女兒,若是連咱們當地的風俗標準都達不到,我們做父母的將來想起來時,心裡會難受……”
寂靜車廂裡,顧小影張大嘴,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從F城到R城並不算太遠,高速公路上六個多小時的車程,中午出發,傍晚便已抵達——那天適逢週五,管桐下午請了半天假,午飯後與伴郎江岳陽一起從省城出發趕往家鄉,兩撥人馬約好於R市某縣的一家酒店門口匯合。管桐剛趕到,就看見不遠處有兩輛車駛近,急忙跑過去。車門打開,顧小影第一個跳出來,看見站在管桐身邊的江岳陽時,她的笑容突然變得無比燦爛而狡黠。
江岳陽莫名哆嗦一下,心想這死丫頭又動什麼壞腦筋呢?
在腦筋轉速方面,江岳陽承認他就算再修練十年,也追不上顧小影和許莘等人的速度。對此,他曾對管桐感嘆:藝術學院孩子們的思維真是太跳躍了,師兄你節哀吧。
當時管桐對他的感慨嗤之以鼻,他也不多廢話,樂得等着看管桐的熱鬧——真是奇怪,爲什麼厚道如他,也始終會有“管桐死定了”這樣不厚道的預感呢?
正發呆的功夫,管桐已經把江岳陽拽到顧爸面前,恭敬地介紹:“爸,這是我的大學同學江岳陽,現在是小影的同事,也在藝術學院工作。”
江岳陽還沒有女朋友,瞬間就被“爸”這個稱呼雷掉了一半腦細胞。
不過顧爸顯然對這個稱呼十分滿意:他看上去嚴肅,眼底卻有溫暖的笑意,只是努力繃着臉點頭,企圖繼續樹立老岳父的威嚴形象。不過戲還沒演完就被顧媽一嗓子喊過去,當場破功。
顧媽站在不遠處吼:“顧紹泉,你把我那個黑色的包塞到哪裡去了?現在要辦住宿登記,我的東西都在裡面呢!”
只見顧爸慌不擇路地往回跑,百忙之中還沒忘用同情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女婿:“管桐,我們家小影和她媽媽一個脾氣,你要多包涵啊……”
管桐瞪大眼,江岳陽在一邊終於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說話間當事人就晃過來了,還煞有介事地伸出手和江岳陽握手,笑嘻嘻地開口:“江老師好,江老師辛苦了,江老師忠肝義膽,高風亮節,永垂不朽。”
江岳陽也沒慣着她,同樣笑嘻嘻地回擊:“顧老師好,顧老師您親自來結婚啊?”
還沒等顧小影反駁,管桐已經拍江岳陽後背一掌:“你什麼意思啊江岳陽,皮緊了?”
顧小影卻笑成一朵太陽花,伸出大拇指衝江岳陽比劃道:“江老師你進步了,反應速度越來越快了。我早就說過你是有潛力的,只是缺乏像我這樣的恩師指點而已。”
江岳陽氣得直想翻白眼。
不過顧小影的愉悅心情也沒有維持多久——當天晚上,當她再次踏進管桐家門之後,之前的興奮已經蕩然無存。
她驚訝地看着那個沒有絲毫變化的院子,在父母和公婆熱絡的寒暄中像有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澆下來:上次來時看見的破盆子破罐子還堆放在院子裡,所有的窗戶玻璃上都蒙着一層厚厚的塵土,水泥牆面依然沒有粉刷,堂屋中間擺着輛髒得不成樣子的自行車,幾個壞了腿的條凳雜散落在堂屋正中,一羣蒼蠅在桌上幾個盛有食物的盤子裡起起落落……
顧小影的心有點涼。
另一邊,管利明和顧紹泉開始互相敬菸,管桐和江岳陽忙着幫顧媽從車後備箱裡卸各種食物、酒水。同行的小堂妹懷着首次做伴娘的興奮感跑前跑後地觀察了一圈,最後納悶地跑回來問:“姐,你們是要在這裡舉行婚禮嗎?”
顧小影眼神一黯,不易察覺地嘆口氣,轉移話題:“濛濛你去把咱們帶來的‘喜’字貼上,我去你姐夫屋裡看看。”
說完便轉身往管桐屋裡走。
可是小堂妹也是直來直去的主兒,看着顧小影的背影脫口而出:“姐,這好歹也是結婚啊,一輩子就一次,怎麼什麼準備都沒有?”
顧小影回頭,若無其事地對堂妹笑:“婚禮這種事不過是個形式,以後好好過日子纔是正經。少準備就少浪費,懂嗎?”
小堂妹瞪大眼:“姐姐你好灑脫。”
顧小影笑笑,沒有回答。
她只是在心裡想,或許,她是到現在才知道,這世界上有許多人,他們的灑脫不過是因爲無奈——是因爲來不及改變,便只能拋給外人一副貌似滿不在乎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