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和這石頭有心靈感應,你信不信?”她只好打馬虎眼,胡亂推辭過去。蓮準看了她兩眼,也沒多問,將那塊假的九龍石碑拿出來自己好好觀瞧一番,“真的這麼容易就被辨別出來了麼?不知道能不能矇混過關。”
雲裳點點頭,“別擔心,這肯定能行。”能讓她花上一點時間來判斷的東西,基本上也算是仿品裡的高檔品了。雖然這個石碑她立馬就能斷定出真假,可那也是憑藉她在前世多年的千百次的反覆鍛鍊得出來的寶貴經驗來的,若是這個世界中的鑑寶大師的話,估計可能並不能特別準確的判斷出真假來。
低下頭,仔細的研究着這石碑上的描畫的紋路和刻痕,蓮準則在一旁自己拿了一壺酒,自顧自的喝了起來,也沒有過來打擾她。
她的頭上是黑壓壓的蒼穹,她的腳底是目前最熟悉的青石板,很熟悉,很熟悉的青石板。
大約一個半時辰之後,蓮準再回頭看她的時候,雲裳已經昏沉沉的睡了過去,只是懷中還戀戀不捨的抱着自己的一方石碑。
“呵。”他輕笑,走過去,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蓋在她的身上。“還真是個孩子。”
瞧了瞧天上的月色,再有半個時辰,天色就該到點卯的時候了。他挽起袖口,將那方假的九龍真碑抱在懷裡,左顧右盼確定沒有人之後,墊步擰腰,噌噌的躍上屋頂,幾個起落之後,便不見了人影。
雲裳昏沉沉的抱着這硬邦邦的石碑睡了過去。
或許是白日裡太過疲乏,她竟然在睡着之後,迷迷糊糊的做起了一場夢。
夢境裡的一切都特別的真實,彷彿是親臨其境一般的感覺,讓她想要醒過來,想動動手,動動腳,卻根本沒有一點能夠行動的意思。
鬼壓牀了?真TMD的衰啊!
她竟然忘記這個月是農曆十月,十月十一,鬼要寒衣。這一天,竟是萬鬼出沒的時節,大概今天鬼門大開,陰曹地府的大鬼小鬼們都跑出來到陽間來尋覓親人給自己燒的衣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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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誰,竟然附在了自己的身上!
既然不能動,不能說,那就只好跟着夢境之中的一切繼續下去了。
雲裳安靜的縮在角落裡,聽外頭有金戈鐵馬,刀柄相撞的聲響,聲勢如雷,氣象萬千。
滾滾的馬蹄聲竟然聽起來好似一場驚雷滾滾,如此的難以讓人招架的氣魄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好像是一場暴風雨即將到來的前奏和序曲!
眼前有黃沙彌漫,大風呼嘯着捲起她眼前的沙,細細的顆粒在空中翻滾,交織成一片模糊的網,她下意識的擡起手遮擋住自己的視線,生怕這些犀利的沙子迷了自己的眼睛,她低頭,恍然看見,自己身上的衣服也發生了變化。
不是這個時期的大鳳朝所穿戴的衣物,沒有繁瑣的長裙和拖裙,有的只是一身簡潔的不能再簡潔的裘皮製成的短裙和馬甲。
這是……柬埔寨的難民附在了自己的身上麼?雲裳有一瞬間的糾結,這樣的衣服,也太過個性了些吧?不管怎麼說,這些都看起來像是將她繼續穿越,穿越回了山頂洞人時代的感覺!
“我鳳娥,指天爲誓!勢要將這大山大河,收服爲吾之國土!”有女子在自己的眼前,站在光禿禿的沙丘上,手中的利劍向上,似乎隱隱有一種要刺破蒼穹的氣勢!
“因以女子開朝立國,世人推崇女子出仕,然長公主爲情所惑,堪難以擔此重任,特此陛下欽賜皇子樑爲太子少監國,陛下百年之後,太子監國掌政……”風華正茂的女子,疲憊的坐在龍椅上,看着滿朝的文武百官,聽身旁的宦官們,細細恭誦着自己的豐功偉績。
眼前畫面一轉,隨即換上高高的絞刑臺!繩釦斑駁得,是陳年的血跡,乾涸在繩結上,難以隨着時間而脫落。
“時,國主鳳娥乃爲妖孽附身,神智不清,舉措難咎,禮儀失常,精神狂躁,爲國之禍水妖孽爲害,新皇慨然復位,不得已,賜先皇鳳娥,火刑。”
絞刑臺上被兩根木頭樁子牢牢的固定住,一橫一豎,搭建得很像是基督教裡的耶穌基督的十字架,石頭上油乎乎的往下淌着不知名的粘稠的液體,雲裳往前垮了一步,提起鼻子一聞,這些,似乎是火油的味道。
有人手執高高的火把,另有人押着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女子上來。
雲裳一見她,便忍不住驚呼出聲。
這個女子,正是鳳娥!
只是,在皇位上的是一個眉眼細長的男子,神色之間的陰鷙竟然讓她一下就想到了二皇子鳳紫泯,而個這個男人已經到了中年,脣訾鬍鬚都能夠輕易的看到,正在不忍的看着這個女人被亦步亦趨的捆着走上刑場。
女子,是鳳娥。卻仍然是那副年輕的美貌,風華氣度如斯高華,讓人不能逼視。
雲裳捂住自己的嘴巴,這些人是要……燒死她麼?
鳳娥被推上樹樁,揹負雙手,神色之間是看淡了生死的坦然,只是那一對眼睛裡的失望和鄙視,讓她難以釋懷。如果只是因爲要謀權篡位的話,那麼這個新皇就該是當年詔書之中的那個僥倖得到了皇位的太子殿下了。可是,既然鳳娥已經下旨將皇位傳給他之後,他卻還要執意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除掉鳳娥呢?
鳳娥,她不僅是上一個在位者,更是這一任皇帝的母親啊!
這樣慘絕人寰的一場火刑,雲裳竟然再也沒有勇氣去面對面的看下去。
火光四起之前,她似乎聽見那個美豔依舊的婦人輕聲的動了動脣。
她似乎是個透明的魂魄一般,在她的面前飄過,也必然將這個聲音聽進了滿耳,原本已經哀痛的心,忽然被猛烈的刺激了!原來鳳娥她……竟然和這個皇帝……
“行刑!”
火光之中,是女子肆意的傲然的笑!透徹九天的那種蒼涼的笑意,只是這笑意卻讓人從心底發出一絲絲的悲涼和滄桑。
良辰美景,都似曇花一現。
心計枉然,道有緣終歸無緣。
不知道爲什麼,雲裳的心裡忽然想起這麼一句話來。沒來由的,脣邊一涼,竟然是落進了一滴淚。
“鳳娥,鳳娥!你爲什麼是我的母親!爲什麼,爲什麼!”男人歇斯底里的衝上行刑臺,不顧周圍侍從的阻攔,竟是要不顧一切的撲進那團火影之中。
“啊!”
近乎於獸類的呼喊聲,連同那漫天的火光,一起響徹整個天空。
他撲上來的太晚了,只剩下她的一抔焦土,可憐風流女皇,化作一攤枯骨。
場景再變,是一所道觀。
青雲二字猶如蒼龍舞動,飛揚在匾額之上。
“不管用什麼方法,只要她能回來。”年輕的帝王跪在道祖的等身金像之前,雙手合十,滿眼虔誠。
“陛下所求的,不過是一世心安。”老道這樣解釋。
眉眼陰鷙的帝王堅定的搖了搖頭,“孤,並非是一時衝動的決定。孤王我,恨不能用自己這副血肉之軀,換她重回人間。”他的眼角噙着的,是晶瑩的淚滴重重。
帝王一點淚,情世千般累。
道士眉眼深沉的看着他,單手立掌,“陛下所慮,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只是如何?如若能讓她重回人間,即便是讓黃河倒轉,孤我也在所不惜。”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雲裳在他的頭頂上空這樣默默嘆氣。
人的愚蠢,大多數是在衝動的時候做了衝動的決定,卻在下一秒便沉浸於後悔二字之中。
“要如何才能?”他唯今所關注的,不過是如何能做到這樣一件逆天的事情而已。
“貧道將爲先皇招魂,若先皇陛下魂魄不散,貧道將爲她重塑肉身,只是,陛下乃是爲火刑所傷致死,是以肉身可能不能完成。大概,只有一副枯骨爲軀。不知陛下您……”
“去做!馬上去做!我後悔了,我不要她死。”帝王的神經徹底崩潰,在聽道士說出這個辦法之後,再也沒有辦法來控制自己的情緒,徹底匍匐在蒲團上哭了起來,那樣的痛哭流涕。
“是,陛下。”
七日之後,青雲道觀,一件逆天的事情,即將完成。
“陛下,先皇的肉身果然無法塑成,只有一副枯骨。”道士彷彿一夜之間老了幾十歲,兩鬢都染上了白髮。
“你做的很好。”帝王也是一臉疲倦。
“先皇的靈氣太弱,不如,將她藏在西山的無盡山之後的嬰兒峰,那裡是天地的終極,藏有無窮的靈氣和仙氣,有通天徹地的造化之功。”道士繼續解釋道。
帝王點了點頭,手指曲起,叩打桌面,“很好,那便將她盛裝成殮,載到西郊無盡山之後去吧,待孤百年之後,也一併合葬於此。”
大鳳朝七十二年,皇帝樑,駕崩。
“陛下,大概也只有等到有緣人的道來,才能將你和先皇的魂,徹底解脫出這超出綱常的束縛了。”
西郊無盡山,嬰兒峰腳下,面對着黑漆漆的石壁,蒼老的道士如是說,說完之後,目光似有若無的瞥向了她所藏身的半空,雲裳吃了一驚,難道他還能看到自己不成?
雲裳猛然一驚,一個跟頭,從雲端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