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冤家路窄,也不過如是。
所謂一報還一報,也不過如是。
所謂特別倒黴,超級悲催也不過如是。
所有的這幾天不過如是加在一起,就構成了樓雲裳眼下的情景。
腦袋重重的嗑在地上,她原以爲這樣已經很倒黴了,但是事實上,這樣只是一個開始。
當前一劍削過來的,是陸慎的那把號稱威震邊塞的寒凌劍,她倒在地上之後的一瞬間,屁股上被人猛地一踹,本來躺在地上的她橫着就飛了出去!
今天晚上的消暑宴席,被安排在的地方,是蓮花池旁邊的小涼亭。
所以樓雲裳飛出去之後,所下墜的地點,自然就是那一處清澈見底的蓮花池!
腿上的巨疼讓她的神智瞬間清靈了起來,意識到自己目前的處境,她立馬明白過來,四周圍柔軟的,流動的液體,很有可能會要了自己的命!
不斷的在自己的皮膚上穿梭的池水裡都帶着一股淡淡的蓮花的香氣。
那種安靜和祥和讓她聯想到小寶寶在母親的子宮裡的場景。那時候的人,只是一個生命的初始,沒有罪惡,沒有喜怒,也就沒有任何的煩惱和麻煩。更不會有機會接觸到穿越這麼黴運的事情!
如果能夠再給自己一次機會的話……
她情願自己沒有那麼要強,沒有那麼堅決,也沒有遇到過那個人。
這樣的人生,該有多好。
可是……
能來的及麼?
脣角掛上一點笑容,她之所以到達這個古代,就是因爲自己在噴泉旁邊的意外墜落。好吧,既然是水將她帶到這裡,那麼,她是不是就能再借助水這個媒介,重新穿越而歸?
想到這裡,她一直屏住的呼吸,忽然之間被打開。
“咕嚕嚕。”一串水泡從水裡面冒了出來。
顧籽萄在她跌落的那一瞬間,驚叫着撲到池子跟前,爬在水面上使勁兒的喊,彷彿要藉助自己的聲音傳達到水底裡一樣。
“雲裳!雲裳!樓雲裳!”
聲音變作了迴音,一圈圈的伴隨着水面的波紋一起四處飄散了開去。
她的聲音,沒人應答。
沉淪吧!就這樣沉淪吧!
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叫囂着,奇怪的是,那些水的漩渦似乎真的長了嘴巴一樣,在她的耳邊不斷地說着這一句話。
身體一直下沉,隨着水中漩渦的形狀一起飄着,雲裳甚至認爲自己在這樣下去的話,只會有兩種結果,一是像普通的溺斃的人一樣,變成一個頭大身體發胖的水鬼屍體,二就是被着水帶向不知名的一處所在。
無論結局是哪一種,都已經不能活生生的存活在這個世界上了吧?
很好,死了也算乾淨。總歸是一了百了。
想到這裡,雲裳的嘴角忍不住噙上一抹諷笑,虧自己白日裡還對樓雲霓說起要奮鬥要自強不息的話來,卻原來自己的骨子裡竟然已經這般的看淡了生死,又或者這根本不是什麼看淡,只是厭倦了活着而已。
水泡密集着的同時也在不斷的減少,肺裡的氣不斷的向外排空,大概……雲裳最後吐出一串泡泡,感覺自己頭重腳輕,好像一根蘆葦一樣,馬上就要飄起來了。
如果生命就此終結,她想,自己大概也沒有什麼可要怨憤的。
唯一後悔的就是,自己爲什麼要在這樣大好的韶華時光裡,遇到那個人,認識他,愛上他,最後又被他生生的傷害。一切的一切,是緣法,也是劫數。
頭頂上一片黑影籠罩而來。
看不見那東西的臉孔,雲裳下意識的朝着遠離那個東西的地方沉了下去,最好不要帶着一個什麼東西穿越回去,那樣的話,就是講也講不清楚了。
完全失去意識的雲裳陷入一片漆黑的黑暗之中。
她暈過去的很乾脆,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的傷勢到底是如何,也不會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誰救起來的。
當然,也就不知道自己當時的情形是有多兇險。
“四少爺,請恕學生才疏學淺,小郡主這情況,怕是凶多吉少了。”
“這種話我不想聽。”一向冷靜從容的樓雲鈺在這時候也再也不能冷靜,英俊的臉孔上滿是焦躁和怒氣。
陸謹坐在另外兩個醫生的旁邊,眼珠一錯不錯的看着躺在牀上昏迷不醒的樓雲裳。臉上有什麼東西在慢慢的醞釀,似乎要崩潰出來。
顧籽萄揉着一對紅彤彤的眼睛,第一個衝過來揪住那個醫生的脖子,“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你都要救活她!”被搖晃的七葷八素的醫生忍着頭暈,勉強解釋道,“非是我不盡全力,而是小郡主在水下溺住的時間太久,如今已經眼耳鼻都堵塞住了,七竅不通,非死不能啊。”
“放屁!放屁!你他媽就是放屁!”顧籽萄已經完全沒有了形象,甚至破口大罵起來!一伸胳膊將醫生推倒,轉過頭的時候用力太猛,腦袋上的金釵都飛了出去,“珍珠!去把府上所有的人蔘山參都拿出來!我就不相信,玄蔘吊命都不能救她回來!”
喊出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知道,自己的精神意志力,已經瀕臨崩潰。
“顧姐姐,你到底是不是來和我下棋的?”
“我們去鞠雲樓吧,聽說那兒新來的舞娘秀氣的很呢!顧姐姐!”
“你那麼喜歡黃白橘,乾脆霸王硬上弓吧!”
“顧姐姐……”
難道這一生再也不能聽見你的聲音了嗎?再也聽不見這一聲甜膩膩的顧姐姐了嗎?顧籽萄剛剛止住了的眼淚猛地流了出來,吧嗒吧嗒的砸在衣襟上,她跪在樓雲裳的牀鋪旁邊,一隻手緊緊握住她的。那雙曾經纖細的,能夠和她捻起黑白子下棋的手,如今冰冷的沒有任何的溫度。
她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一把拽過來哭的淚人似的香香,“蓮準呢?蓮準那個混蛋爲什麼不來看雲裳?”虧雲裳還那麼寵着他!
“蓮公子不知道哪裡去了,從小姐回來,就找不到他了。”說完最後一個字,香香哇哇的哭了起來,“顧小姐!我家小姐真的要死了嗎?”
這最說不得的一句話,就被香香這麼大搖大擺的喊了出來。樓雲鈺一直緊繃的臉上再也繃不住,眼圈裡凝聚起兩團霧氣和水汽。
“二皇子駕到!”
衆人一起朝外面看去,果然看到鳳紫泯正快速的走上前來,身後跟着太醫院的三名有頭有臉的大夫,“小郡主怎麼樣了?”
他進來的第一句話說的就是這個。
樓雲鈺沉浸在悲痛之中,陸謹只好代爲回答,“情況很不好,大概……是醒不過來了。”
鳳紫泯臉色一變,揮了下手,身後的那幾個大夫立馬走過去,攤開一片銀針,飛快的診斷了她現在的情形之後,又詢問了身邊的醫生已經做過什麼處理,立馬就開始施診。
鳳紫泯掃了他們一眼,用一貫的低沉冷陰的聲音說道,“盡全力,本王不要聽什麼盡力之類的話。”
陸謹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垂手道,“陸謹代樓雲鈺多謝殿下厚恩。”
鳳紫泯淡淡的點了點頭,“盡人事,聽天命,本王也只是做了應該做的而已。”
時間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過的如此漫長。
來來回回在屋子裡踱步的顧籽萄看到有一個人一直站在院子裡,沒有進來,也沒有離開。她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眼光,看了看裡面被插得象一隻刺蝟一樣的樓雲裳,“你真是個倒黴鬼,樓雲裳,被陸慎傷了無話可說,可,最後那一腳,卻是被自己的親姐姐踢出去了!這口氣,如果你不醒過來自己報的話,我可不會替你反擊的。”
她這話說的特別大聲,似乎就是爲了讓躺在牀上的人聽見才這樣說的。
當然,在場的那些人也都無一倖免的聽到了這句話。
鳳紫泯抿了抿嘴,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這個哭的通紅,卻表情格外堅強的女子,大概在她身邊的人,都是這種性子的吧。
“你這個逆子!逆子啊!逆子!”伴隨這一道嘹亮的臭罵,北侯陸燦跨步走了進來,樓雲鈺斂了下眉,走到他的近前,躬身施禮,“陸侯爺。”
陸燦率先給二皇子見禮,稍後,便對着樓雲鈺沉痛的說道,“是我教導無妨,讓慎兒惹下這等大禍!請小侯爺你放心,若是小郡主真的有三長兩短的話,我一定要讓這忤逆不孝的孩子給小郡主一命抵命!”
樓雲鈺臉色不變,看了一眼徘徊在門口的陸慎說道,“老侯爺不必如此,若是真的要用誰的命來抵償的話,也輪不到少將軍。”他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幾乎已經是咬牙切齒。
北侯陸燦一臉茫然,見他如此氣憤,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啊!好了好了!小郡主活過來了!”裡面有大夫一聲輕呼,讓人好不驚奇!
顧籽萄第一個竄了進去,看見大夫正在一根一根的往外拔她身上的銀針,眼睛裡的眼淚又不可抑制的流了下來。
“阿彌陀佛,總算是醒過來了。”顧籽萄一手捂住嘴巴,忍不住嗚嗚的嗚咽起來。
“小郡主雖然醒了過來,卻仍舊是十分的虛弱,顧小姐有話還請快些說罷。”大夫收拾起了銀針,驀地眼光停在一處,那手中夾着的銀針上赫然有絲絲的暗黑色。
在深宮之中久了,大夫們也懂的了什麼話當說,什麼話不當說的本事,默默收拾起了銀針,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剛剛清醒過來的樓雲裳,在這樣一個巨大的秘密面前,他選擇了沉默。
幾人都進去詢問一遍,樓雲鈺遣走了香香和珍珠,讓她們去爲大家準備吃的東西,他們一夜未眠,又粒米未盡,這會兒神經一下子鬆懈下來,頓時覺得特別的飢餓難耐。
遣走了僕衆,北侯陸燦黑着一張臉,走到門口,對陸慎一點手,“不孝子,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