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程素華的神色有些黯然,這嶺南行省的原本督撫劉顯大人,原本是她的表哥,當年方雲暉給自己取火法之源治病的時候,也是程貴之一手操辦的。後來劉顯被李承嗣藉故下獄,含冤而死,可以說與方雲暉也有着莫大的關聯,此刻嶺南行省受控,表哥人卻早已不在了。
方雲暉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同時又站起身來說:“按照軍功褒獎平遠及其所部將士,撫慰陣亡,同時要妥善處理境內的民衆及降兵,嗯,我看能走的,肯走的,就把他們發往後面的方氏平原好了,也讓他們免受戰火之苦。”
方雲明聽了方雲暉的決定,皺了皺眉頭,進言說:“主公,嶺南行省的民衆,倒也還罷了。這降兵都遷往後方,缺乏管制,恐怕一旦變亂,後果不堪設想。”
方雲暉笑了笑說:“大哥,方氏平原是你的封地,我知道你有所擔心。但你從小不是長居京師,就是隨父親征戰北方,極少回來方氏平原來。這嶺南行省,原來就是程素華表哥劉顯的治下,我在松濤鎮的時候,與當地子民相處甚爲融洽,該行省軍民,也頗得過我一些恩澤。此次開戰,針對只是僞帝李承嗣,既然這裡戰事已平定,他們不會再有什麼變亂,你儘管放心好了。”
方雲明點頭稱是不敢再說。方雲暉又笑了笑,說:“大哥你如果不放心,我把程貴之子爵和母親接到方氏平原來吧,他們一個是當年劉顯大人的舅舅,一個是我們方氏家族的主母,對穩定那裡的軍心和民心,都是具有很大作用的。”
董霜華插口說:“主公所言極是。嶺南行省原本就與方氏平原和紫荊花封地接壤,那裡的軍民跟我們早有往來,此番戰禍,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不過主公,既然你能這麼想,我看那僞帝李承嗣,也能猜測得到。”
“是的,”方雲暉點了點頭,“這次平遠橫掃嶺南行省的三關一境,固然是將使用命,又有海城死士的仇恨使然,可也不得不說,此行省境內的常備軍的本意是不想跟我們打仗的。而接下來的仗,可就沒那麼好打了。面前的金鋒、靈木兩城,向來是軍事要塞,所駐之軍,全都是僞帝嫡系,而且軍多民少,我們可千萬別因爲前面的進攻太順利,因此被勝利衝昏了頭腦啊。”
歐墨泉倒很是興奮,嘿嘿笑了兩聲說:“主公,我們進據嶺南行省,無論從兵源還是經濟上都往前跨了一大步,可惜孟樹強沒有在這裡”
方雲暉聽歐墨泉叔叔說到兵源和經濟,大爲高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歐墨泉叔叔,你真是我的好後勤大將,你能率先想到後方的支持我很欣慰。怎麼想起了孟樹強呢,是不是又想起了當年我們在獅鷲山跟東南軍打的那一場大戰?”
歐墨泉點了點頭:“是的,金鋒城和靈木城的右後側,就是獅鷲山了,真是時過境遷,當年我們在那裡跟常備軍、朝廷親衛軍,合兵打垮了周龍彪的雄兵,我和孟樹強,都是險些戰死,這時候想起來,真是感慨良多。”
方雲暉一笑,他知道,嚴峻的考驗就將在眼前。獅鷲山,這片古戰場跟自己還真是有緣呢,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隱隱地能感覺得到,這片有着成羣獅鷲的神秘古戰場,好像跟敵對陣營裡面的李承嗣,也有着莫大的關聯似的。
分兵。
北軍在大鏡湖的北岸,留下了七萬水軍,也留下了水軍的最高統帥胡榮慶,無論從戰船的裝備上,還是人員上,北軍還是壓着對面的孟樹強一頭。只不過,守住大鏡湖,孟樹強自信沒有問題,現在根據情報說,對面的北軍陸軍大規模地撤退,非常顯然,主公的主力部隊在後面把他們給打疼了,打怕了,自己這裡的壓力明顯地就要小了很多。
在北軍之中,有一員大將重臨獅鷲山的時候,內心的矛盾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多。他,就是馬明召都督。
當年,他護送着十六歲的方雲暉欽差頒旨,又幾年之後,他在這裡與方雲暉的紫荊花軍配合,打得有大週一霸之稱的周龍彪全軍覆沒,雖然跟方雲暉之間,沒有什麼過多的交流,但是在這名“呆若木雞”的帝國都督心目當中,已經深深地刻下了這名年輕方公爺的身影。他的果決、他的勇敢、他的睿智、他的氣度,還有,他的品行。馬明召都督在當年鏖戰獅鷲山之後,曾經聽到這樣一個傳言:少年的方公爺,在被圍擊險些擠下大江,孤立無援面臨絕境的時候,曾經向自己手下的士兵許下承諾——我絕對不會丟下你們任何一個人,就算是撤退,我也將是最後一個走!
就是這樣的一個少年,這樣的一個統帥,他,會是謀逆造反的人嗎?
馬明召都督多年來養成的習慣對他很有好處,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他神通謀略,但卻永遠是一副木訥的樣子。他曾經兩次跟方雲暉合作過,就單憑這一點,足以引起皇帝陛下的猜忌了。這幾年,因爲小小的猜忌,被李承嗣處死的重臣大將,還少嗎?
馬明召自己心中也知道,自己之所以現在還能活着,不僅僅是因爲自己的低調和不少人替自己在李承嗣面前說好話。更因爲,李承嗣處於用人之際,大週三雄,掉腦袋的掉腦袋,病死的病死,被囚禁的被囚禁,現在的皇帝陛下,所能用的良將已經不多了。
那個水軍統帥胡榮慶,雖然是李承嗣的嫡系,但水軍的指揮水平,比之當年的周龍彪,還是差了那麼老大一截子。而現在北軍的高級將領,就只有毛偉權、獨孤寒和自己是絕對的中堅力量了,軍中流行着一種“新三雄”的說法,只不過,這新三雄,比起當年老的大週三雄,差別就不是一點點了。這一場內戰,我們到底打得是什麼呢?馬明召第一次想到了這個問題,只不過,軍人服從命令的天職習慣,讓他很多時候刻意地麻痹自己。
這樣麻痹自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他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把一封信在蠟燭上點燃燒掉了。那封信上,寫着這樣寥寥的一些字:向日與閣下並肩,今朝一旦兵戎相見,時也命也,願一睹將軍風姿!
沒有落款,甚至沒有勸降的意思,字裡行間,只有挑戰的意味,中間卻流露出深深的惋惜與痛心。信是方雲暉寫來的,目的卻明顯不是勸降,方雲暉自己其實也未必弄得清楚寫這封信的目的是什麼,反間計嗎?也不像,方雲暉在內心深處,也是在不想借那個陰毒的李承嗣之手除掉這個看起來木訥,其實極爲厲害的都督,他只是很惋惜吧,馬明召,雖然是自己的敵人,卻讓方雲暉想起了當年的老羅峰。
北軍三十餘萬,在金鋒城、靈木城一帶大規模佈防,右翼就是充滿了陰森恐怖的獅鷲山古戰場,北面二百里是滔滔大江,西面的各省援軍近二十萬,正在源源不斷地趕來。
方雲暉的衛,大約只有十五萬左右,北軍對其後備役也進行了估計,大約有十萬左右吧。也就是說,如果單純地計算兵力,北軍大約多過衛一倍左右。但在這種時代的戰爭來說,你有五十萬大軍,也不可能一下子全都擺到戰場上來,因此,對七八十萬人來說,局部的勝利還是非常重要的。
獨孤寒的鐵甲騎兵也已經到齊,這支隊伍,就是當年方雲暉在北方見到過的,有號稱“帝國第一鐵軍”的部隊。正面戰場上,金鋒城在右翼靠前,靈木城在左翼偏厚,獅鷲山旁,一片巨大的古戰場。已經被衛完全控制了的嶺南行省城防,在大約百里之南。雙方都在積極地備戰,不知道誰會率先發起攻擊。但從形勢上來分析,應該是北軍,因爲董霜華的建議:他們不打,我們就跟他們耗下去好了,反正我們的封地就在背後,而敵軍的輜重,因爲獅鷲山的阻隔,卻需要從京師方向通過大江順流而下地運送下來。
這兩天,甚至獨孤寒都沒看見李承嗣陛下,也許在御用法術師的護衛下休養吧。
獅鷲山,依舊是偶爾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獅鷲吼聲。山腳下的一處山坳之中,一個人面露獰笑,仰望着天空:“方雲暉呀方雲暉,你真的是個人傑,竟然懂得利用海城人仇恨的力量來運用到戰爭當中。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手下海城人的仇恨,只就在最近,而有一種仇恨,卻在一個民族當中,壓抑了成千上萬年之多?這種仇恨一旦迸發出來,將會是一種怎樣恐怖的力量呢?”
方雲暉再次進入獅鷲山的時候,感覺有些怪怪的,總是感覺這座古老又恐怖的山巒背後隱藏的東西會隨時把自己一口吃掉。又像有一雙雙黑洞洞的眼神盯在自己的背後,那種如芒刺在背之感,讓他一下子聯想到了許多年前法術學校藏經閣裡的感覺。
方雲暉爲自己這種有些古怪且不好解釋的感覺有點不舒服,他皺起了眉頭吩咐:“大家把隊形稍微散開一些,做一個仔細一點的勘察,我總是覺得獅鷲山裡面會有些古怪的事情發生。不過不要走得太遠了,這裡隨時都會有成羣的獅鷲獸出沒,大家彼此要保持聯絡。”
就像當初同學聚會時候遇到奇怪的事情一樣,方雲暉分發給大家每人一塊施過法術的水晶,這種水晶可以讓跟着自己一起出來的人保持聯絡。今天他帶出來的人,有趙霖兒、冰娟和藍鯨王周盈盈,趙霖兒和冰娟的法力水準,在衛之中算得上是最高的了,而周盈盈,當初她冒充海城貢女去京師的時候到過獅鷲山。他們這些人此次來悄訪獅鷲山,其主要目的就是看看有什麼東西發現,如果沒有的話,就當觀察地形,爲日後用兵決戰做準備好了。
幾個人每人都帶着一隊十人蓋世太保,剛剛散開還沒有多久,方雲暉帶着的法力水晶馬上就發出了強烈的感應信號——瞧方向感知,應該是趙霖兒那邊有了發現。
方雲暉馬上帶着自己的這一隊人如飛般地趕了過去,在這幾人當中,趙霖兒的實力恐怕算是最低的了,又是自己的夫人,雖然沒有什麼示警法術,但方雲暉還是有些心神不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