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棺前,一對璧人跪着,靜靜磕頭,動作默契十足,連視線都不曾交纏一秒。
待磕完頭,夜陵才扶着雪漫站了起來,走向那已經被打通的小院。
小院裡自是原本有牀有傢俱還有地的,如今也就都被開發出來了,日常用品應有盡有。
“我們真的就不出去了?”雪漫挑挑眉,覺得夜陵應該還會和南宮若水有聯繫,不然他們吃什麼?
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夜陵拉着她走出院子,讓她看一條管道,說道:“這是從那村子方向出口挖的,每到固定的時間,自然會有人從這管道里給我們送糧食進來。”
“若水還真是安排的……呵呵……”雪漫笑了笑,沒再說什麼,這些都是小事而已。
不過,雪漫這時候還不知道,她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吃肉了,然後她成了個徹頭徹尾的素食者,非自願的。
“雪兒……”夜陵站在小院之中,側身深深凝視身旁女子,低聲輕喚。
雪漫也微微轉身,正對着他,鳳眉微挑:“嗯?”
夜陵勾了勾脣:“我對雪兒如何?”
“好。”一個字,脫口而出。他對她豈止是好,但她只要說這麼一個字就行了。
夜陵貼近她的身軀,緊緊捏住她柔軟的手背,輕笑:“可不是麼?我把天下扔了,把天下人對我的期望拋了,把夜氏一族叛了,如今連女兒也撇下了,就陪你在這方寸之間,或許餘生都在這兒了。”
雪漫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後點頭,承認了他的巨大犧牲,然後問道:“你想說什麼?”
“嗯……聰明的雪兒……”夜陵吻吻她額頭,笑道:“我只要雪兒一個承諾。”
“你說。”雪漫眉毛挑了起來,感覺他要的這個承諾,她可能不是那麼容易做到。
果然,只聽他一字一頓地要求道:“我要雪兒答應我:無論我們在這裡發生任何事,都要堅強地活下去,不許放棄!”
雪漫心裡一跳,來這一趟她就是準備好死的,她以爲她體內的七色蓮會導致她死亡,但夜陵現在這麼一說……似乎不是那麼回事。
“痛苦麼?我可以忍的,放心,我不會因爲痛苦而熬不下去。”雪漫隱約覺得有些欣喜,也許她用不着翹辮子了,也許她還可以和他相守下去。
也是,如果她真的有性命危險,他怎麼還會如此淡定呢?她應該……不會死。
“雪兒還沒答應我。”夜陵認真地看着她,他知她懂她,只要她承諾了他,無論多難熬,她都一定會做到的。
雪漫略微有一絲猶豫,總覺得事情不那麼簡單,不過之後她就點頭了:“好,我答應你。”
她原本就是堅強的麼,何況還不用死,她任何時候都不會放棄一絲希望的。
這話,她說得太早了。
“那我就放心了。”夜陵寬慰而笑,伸手攬她入懷。
小院之中,寧靜得只剩彼此呼吸心跳聲,兩人靜靜相擁,等待命運的來臨……
玉城,夜王府。
“說!我姐姐他們去哪兒了!”依舊是八歲的稚嫩面容,依舊是不符年紀的陰戾冷暴。
五日已過,夜陵和雪漫杳無音信,大太保和肖樂還有暗衛們都撤了回來,成魅終於發覺了不對勁。
這段日子,成魅的注意力也是被夜安兒給分去了,再者七色蓮一事他實在不知,所以疏忽了夜王府裡發生的一些事情。
夜陵和雪漫從夜王府離開的時候,是坐馬車走的,笑臉盈盈地說是出去散心幾天就回來,誰都不知道兩人竟然就不回來了!
這下子,成魅才感覺到了不對勁,憤怒他被矇在鼓裡,也憤怒他這段時日竟然忽略了他姐姐!
南宮若水搖頭:“雪兒暫時不會回來,你也不用去找她。”
南宮若水其實已經寫了半截信給成魅說明原委的,但後來又怕信落到別人手裡,就寫了一半然後以內力摧毀了。
“我問你她在哪裡!”成魅瞬間暴怒,深厚地一掌發出,‘砰砰砰砰’炸在南宮若水周圍。
塵煙瀰漫之中,南宮若水猶如清蓮,淡雅如常:“如果你能夠冷靜下來,隨我去書房,我慢慢考慮怎麼告訴你。”
“我只要她下落!”成魅從來聽不進任何人的話,除了他姐姐,南宮若水讓他問了三次還不給答案,他徹底怒了,揮掌就朝南宮若水掃去!
南宮若水遲疑了一下,硬挺挺地站着。
並非他逞強,而是他了解成魅的個性,他若是躲,或者是反抗,只會引起成魅更大的怒火,玉石俱焚!
“哥,哥哥!”驚恐的聲音發出,細細小小的,但卻充滿着阻攔的魔力。
成魅眼色一變,本來也只打算以三成內力揮掌,現在直接是連三成內力都收了,急急地從南宮若水身邊擦過,掠到那小小的人兒面前,一身冷氣驟然褪去。
“安兒。”成魅勉強一笑,誰讓這是他姐姐用性命換來的孩子,又如他姐姐那般美,他無法不顧及。
“舅舅不要和哥哥打架……”夜安兒跌跌撞撞走過來,揪住了成魅的衣角,敏銳地感覺到她的舅舅比哥哥厲害,所以她舅舅發火的話,她哥哥會被舅舅打傷。
南宮若水的輩分瞬間比成魅低了一級,這稱呼,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改得過來。
成魅苦笑一聲,伸手抱起夜安兒,安撫道:“沒有,我沒有和他打架。”
“可是……”夜安兒眼睛滴溜溜地轉,覺得她剛剛看到的是真的,她舅舅就是想打傷她哥哥。
“沒有可是,我們只是在切磋,練武。”成魅睜着眼睛說瞎話,總之他不能讓姐姐的女兒對他生出嫌隙。
夜安兒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喔……”
成魅轉過身,冷瞪了南宮若水一眼,將夜安兒遞了過去,淡道:“照顧好安兒。”
這言下之意,是要南宮若水在夜王府照顧夜安兒,而他則去外面找他姐姐。
南宮若水抱好朝他歡喜撲來的小女娃,也同樣淡道:“想她死你就去。”
成魅一震,目光一下子又冷戾起來,卻在夜安兒回頭看向他時,嗖的隱去一身冷意,問道:“爲何?”
南宮若水冷冷一笑:“你以爲,若不是萬不得已,我會留在這夜王府?”
一手抱着夜安兒,一手從袖中抖出一道手諭,南宮若水將手諭塞進成魅手中:“這是你姐夫留下的。”
成魅抖開手諭,掃了一遍臉色微微變了。
爲什麼?夜王府乃至整個玉城,爲什麼要交給南宮若水來打理,他成魅還要協助南宮若水?
“我不知該如何跟你說,但你姐姐現在不能見任何人,包括你,包括我,除開夜陵的任何一個。”南宮若水神色肅穆。
成魅雖然有成人的智商,卻沒有成人的情商,即便是南宮若水跟成魅說了實話,他也不會懂。
所以,只要讓他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就夠了。
“見了,會如何?”成魅不喜這種事情不在自己掌握中的感覺,但南宮若水的嚴肅讓他不敢造次,他可只有一個姐姐,賭不起。
南宮若水深深地看了成魅一眼,輕啓脣瓣:“會死。”
聽到這兩個字,成魅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小手緊握成拳,成魅在冷靜和失控之間徘徊了許久,才終於選擇了冷靜:“我不去找姐姐就是。”
“她雖不能回來,卻不會有事。”南宮若水輕聲嘆息,“只要鬼醫那邊有了消息,她便能回來了。”
成魅一聽,連夜安兒都顧不得了,一個飛身就離開了夜王府,朝木子青那邊奔去了。
“哥哥……想娘……”夜安兒緊緊摟住南宮若水的脖子,隱約感覺到她哥哥和舅舅在談論她孃親。
夜安兒這一聲連貫起來倒是沒錯的:哥哥想娘。南宮若水麼,他的確想雪漫,誰讓他這一輩子就最在乎一個叫雪漫的女子。
“等安兒長大了,娘就回來了。”南宮若水親親夜安兒的小臉,每次夜安兒說想孃的時候,他就會如此對她。
夜安兒滿足地咧開嘴巴笑了,是很想孃的,然後,想娘也能得到不少好處。
成魅找到木子青的時候,木子青都成了個瘋子了,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研究那些藥物,連澡都顧不得洗了,別人跟他說話他也完全聽不見一樣。
成魅用不着木子青跟他說什麼,看了木子青這德行就知道,他姐姐離開的原因,定是因爲身中奇毒。
所以,木子青才瘋成這樣,只爲研製出解藥。
得知雪漫中的是一種名叫‘七色蓮’的藥物後,成魅沒有再逼問木子青什麼,默默地轉身回了夜王府。
七色蓮……
成魅坐在房裡若有所思,他沒聽說過這毒,但不知這毒爲何要讓他姐姐連見姐夫以外的人都不可以。
“姐,無論如何,我在這裡等你回來。”成魅怔忡了許久,纔對着空氣自言自語了這麼一句。
成魅還不知道,未來許多人包括他的命運,其實都握在他那才一歲半的外甥女夜安兒手裡……
若此刻他知道,他早就出手了,但很多事情,也就是講個機緣。
機緣沒到,許多事便也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