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樂是在雪漫房裡找到夜如煜的,而雪漫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本來肖樂以爲夜如煜又把雪漫給惹了,沒想到雪漫見到他第一句話就是劈頭蓋臉的訓斥。
“你怎麼輔佐王爺的?夜陵要將王爺趕出去,你就不出聲阻攔一下?打算造反是不是?”
雪漫知道肖樂啊十三太保啊,都還是效忠夜陵的,但她就是不爽他們連幫都不幫一下夜如煜。
怎麼說,煜兒也是她兒子,而且她老早就說了,只要煜兒最終反悔,就既往不咎。
結果呢?這些人一個個把她矇在鼓裡,偷偷要把煜兒給趕出去,沒準兒還打算殺了煜兒呢!有沒有把她這‘老’王妃看在眼裡啊?
肖樂呆了呆,連忙跪了下來:“屬下知罪,只是王爺在氣頭上,除了王妃,誰也勸不動王爺的。”
當然了,肖樂這會兒也是馬後炮,就算勸得動,他也懶得勸,誰讓夜如煜要毒殺他們王妃呢?
雪漫見肖樂跪下來,心頭氣惱倒是消了些,雖然肖樂說的不是真話,但她也懶得和肖樂計較了。
怎麼說,肖樂也還是因爲煜兒下毒害她一事而心存芥蒂,算是情有可原。
只不過是在她和煜兒之中,更加效忠她一些罷了。
“算了,你起來吧。”雪漫擺了擺手,饒過了肖樂,但又對夜如煜氣不打一處來:“煜兒,我給你的東西你爲什麼不用?你也是不聽我的話了是不是?”
肖樂邊站起邊疑惑:王妃給了小王爺什麼東西啊?
夜如煜歉疚地說道:“娘,是煜兒犯了錯,爹生氣懲罰都是應該的,煜兒不願意做一個沒有擔當的人。”
“是啊,你要有擔當,但你又因爲我給你的東西而決定留下來,卻是以下人的身份留在夜王府!”雪漫氣得來回走動。
兒女都是心頭肉,她早立志要當一個好母親,即便煜兒不是她親生的,但叫了她這一聲娘近二十年,她也要像愛護安兒一樣愛護煜兒。
如今,要眼睜睜看着煜兒從尊貴小王爺淪爲下人,在夜王府幹那些從來沒有幹過的活兒,她這當孃的心裡當然無法忍受!
肖樂一呆:小王爺打算在夜王府當下人?
呃……但是王爺似乎已經要原諒小王爺了啊!可惜現在他插不上嘴,算了,等下再說吧。
“煜兒已經是不孝了,又哪裡能讓孃的誓言成真?所以煜兒不能離開夜王府,只好換個身份陪在娘身邊。”夜如煜笑道,“娘,煜兒從小並不養尊處優,即便是做那些下人的活兒,煜兒也自信應付得來。”
雪漫無奈地搖搖頭:“煜兒,你不懂一個母親的心情。你受苦,就等同於娘受苦,你說你若真在夜王府當下人,娘心裡作何感受?你這是在剜孃的心啊!”
夜如煜愣住了,這一點,他確實沒有想過。
那……這法子也不行,他要怎麼留在夜王府陪娘呢?
現在,夜如煜完全忘了所謂殺母之仇,他只想着要怎麼彌補之前所犯下的錯。
至於殺母之仇……他得知上一代的恩怨,得知他母妃如何迫害他養母后,心中怨恨已經有所緩解。
而且有句古話說得好:生身父母爲小,養身父母爲大啊!
雪漫和夜如煜都不說話了,一個傷心,一個冥思苦想,於是,肖樂終於有機會插得上嘴了……
“小王爺,其實王爺讓屬下過來,是請小王爺過去一趟的。”肖樂笑着說道。
夜如煜一愣,雪漫也一愣。
“爹爲什麼又要見我?”夜如煜覺得肯定事出有因,於是問道。
“是安郡主。”肖樂笑道,“安郡主方纔來見過王爺了,還有南宮宮主也一塊兒來了。”
這言下之意,就是安郡主和南宮公子說了好話,王爺改變心意了。
雪漫一呆後驚喜道:“若水也來了?”
肖樂呃了一聲,吞吞吐吐道:“就……晃了一下……不見了,王爺……很生氣呢。”
雪漫一猜就知道了,肯定是安兒爲煜兒求情,南宮則是藏身暗處沒有現身的,頓時也有些失望。
唉,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一家人坐在一起團圓一下。
“娘,那煜兒先去爹那邊了。”夜如煜心裡幾分歡喜幾分愁,他既想爲他娘留下來,又覺得不受些懲罰心裡難以安穩。
“好,記得跟你爹好好認錯,就當是爲了娘吧,知道嗎?”雪漫替夜如煜整理了一下衣服,脣角揚着笑意。
既然夜陵肯再見煜兒,說明他已經轉變心意了。
這樣便好,本來她沒給他留個後,她心裡就很是芥蒂了,如今養了快二十年的兒子又說丟就丟,那她後半生只怕是沒法安穩的,這偌大夜王府,總要有個合適的人來接任啊!
“知道了,娘放心吧。”夜如煜此刻心裡也已經有了打算,怎麼做纔是最能孝順他孃的方式,他無比清楚。
他不是爲自己求饒,而是爲了能夠彌補他這次帶給孃的傷害,請求他爹能讓他留下來。
這十幾年來,他就錯了這麼一次,他想他有被原諒的資格,而以後,他絕不會再錯第二次了。
雪漫目送夜如煜和肖樂離開,半晌後眼中閃過一抹悵然與苦澀。
“若我兒健在……也該是這般玉樹臨風的吧……”呢喃聲響起,透露多年沒有泄露出來的心事。
書房內。
夜陵一直也沒離開書房,直到夜如煜今天第二次進書房來,夜陵還是坐在先前那位置,面前的茶水換成了熱的,但夜陵也沒有端來喝。
“孩兒給爹請安。”夜如煜再一次跪了下去,神色比之前要坦然許多了,因爲他心裡已經想明白了。
夜陵也沒叫夜如煜起來,只定定地看着他問道:“你可知道錯了?”
夜如煜勇敢地擡起頭來,和夜陵威嚴的視線對上。
他重重點頭:“孩兒知道。”
“你認爲自己錯在哪兒?”這一次,夜陵要完全知道夜如煜的想法。
他原先就在想,怎麼他夜陵親手教出來的孩子,會是如此耳根子軟的庸才,現在他才知道,原來其中還有內情。
夜如煜緩緩道:“孩兒錯在堅守微不足道之原則時,忘了最該堅持的重要原則,錯在堅持對生母的孝道時,忘了堅持對養母的孝道,錯在心中存疑時,沒有與家人剖心溝通。”
夜陵目光一閃,心下微微滿意。
這答案,倒是聽出幾分真心。
“本王若再給你一次機會,你當如何?”夜陵又問道。
夜如煜心下微微激動,果然,他能夠留在娘身邊,彌補他所犯的錯,所造成的傷害了嗎?
雖然爹孃都沒有說,安兒妹妹也沒有怪他,但他知道,將他當成家人的他們,心中一定都是非常疼痛的。
“孩兒會放下了心中怨恨,不論將來發生任何事,都以爹、娘、安兒妹妹爲重,以夜王府爲重,絕不會再犯糊塗。”夜如煜承諾道。
夜陵看了夜如煜片刻,丟過去一道金牌:“拿着!”
夜如煜揚手接住,一看,見是能夠號令所有夜王府暗衛以及十三太保,包括整個玉城兵力的金牌。
“你娘,你妹妹,爲了你的事情最近可說是寢室難安,本王是看在她們的面子上,才原諒你所犯下的惡行。”夜陵淡淡說道:“但願你記住你今日對本王的承諾,若再有下一次,即使本王不動用夜王府任何力量,本王也能贏你,記住了嗎?”
夜如煜心中微微一顫,很快點頭:“孩兒記住了。”
他何嘗不知道,爹一身蓋世武功,天下唯有小舅舅能與爹一戰呢?
也正是因爲如此,先皇留給他的密旨,還有皇兄的慫恿,都是讓他對娘下手啊!
爹這一句警告,他不但不感到恐懼,反而感到驕傲。
這麼英勇神武的爹,是他夜如煜的爹呢!即使他不是爹親生的,世人也終究會說:夜如煜是夜陵的兒子,是夜王府唯一的世子。
“好,此事既然過去了,以後就不要再提了。”夜陵褪去了一臉冷凝,淡然上前扶起了夜如煜,說道:“你時刻記住:你是夜王府唯一的世子,本王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你來繼承的。至於其他人的言論,莫要放在心上。”
到底,夜陵對夜如煜也是有父子之情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呢?近二十年的相處,夜如煜的晨昏定省,早已讓夜陵有了後繼有人的欣慰感。
只不過,夜陵是男人,更是玉城的天,是夜闌國的戰神王爺。
即便他心中有苦,那也得嚥下去,絕不在任何人面前示弱!
“爹,孩兒不在乎那些,孩兒只想一家團圓,和和睦睦。以後,孩兒絕不會再讓爹孃生氣了。”夜如煜眼裡微微泛出淚光,但身爲男人也還是將酸楚壓制住了。
“好,本王等着你的表現。”夜陵拍拍夜如煜的肩膀,終於露出了今日第一個笑容。
“是,爹。”夜如煜暗暗發誓,這一生他都會是夜王府的世子,唯一的世子。
至於先皇和母妃……他們雖然給了他生命,卻並未撫養他成人,而他和先皇母妃完全不是同一路人。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若他們心中有他這個兒子,就該希望他也得到幸福,而不是要他一生都揹負血海深仇纔對。
夜如煜離開書房,看着沉靜夜色,笑了。
安兒妹妹,煜哥哥還要感謝你呢,若不是你勸說爹,煜哥哥就沒辦法繼續當你的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