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11月7日,立冬。
晚上九點四十五,q市訓練基地二號訓練場,低沉厚重的環繞立體聲在體育場內咚咚咚的響着。
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滿臉潮紅喘着粗氣的陶惟看着場中不斷旋轉的楊向樂,一雙略顯秀氣的濃眉緊緊鎖住。
年初的那場世錦賽,拿到門票的陶惟不單單爲國家隊爭取到了門票,也意外的得到了一個隨行參賽的名額。
經過近半個月的較量,衝出層層包圍的楊向樂進入參賽名額,而姚家偉、高健則以替補的身份參加冬奧會。
對於這幾個隊友,幾年的相交下來,陶惟不可謂不瞭解,楊向樂沉穩、姚家偉刻苦而高健則充滿活力。
對於楊向樂搶到參賽名額,陶惟不意外,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楊向樂不是個天才型的選手,但楊向樂卻極穩重,每一步都走的很穩健,看到楊向樂陶惟有種看到曾經的自己。
不過也因爲楊向樂的這種性格,楊向樂同樣有着陶惟曾經無法越過的障礙,無法駕馭歡快的曲目。
好在,比賽的曲目自行選擇,經過研究,又找來丁敏仔細看過楊向樂的表演,最後,楊向樂自由滑的曲目定下了陶惟曾經演繹過的《宋氏三姐妹》插曲。
三個月苦練下來,已經能夠完整把握整首樂曲的楊向樂對於整首樂曲的理解已經超過了陶惟,這不得不讓馬德明驚喜。
當時針指向十點時,站在場邊的馬德明啪啪的拍起了巴掌,“向樂,可以了。”
隨即停止的音樂,空曠的訓練場內楊向樂粗重的喘息清晰的響起,滑行到場邊一屁股坐在陶惟身邊的楊向樂抓起扔在凳子上的毛巾擦拭滿頭滿臉的汗。
“怎麼樣?”
模糊的詢問在耳邊響起,已經調整好呼吸的陶惟沉吟了一下,“還是銜接問題。”
嗚咽的哀嚎了一聲,無力的靠在另外一側的高健身上,“總是在銜接那裡卡住。”
呵呵的笑聲從高健口中吐出,拍了拍楊向樂溼噠噠的頭頂,“小夥子,好好努力,領導看好你。”
笑呵呵的調侃惹來楊向樂一個白眼,把潮乎乎的毛巾往高健臉上一扔,“你還是先把你跳躍這關過去吧。”
楊向樂的提醒頓時讓高健抽起了臉,嘟囔着哪壺不開提哪壺的高健自己也愁的慌,不上音樂的時候,三週跳或是33都沒問題,可一旦音樂聲響起,跳十次至少有五次會摔倒。
連馬德明都沒弄明白問題出在那裡,各有各的問題的隊員,讓馬德明急的滿嘴起大泡,可不能催也不能在加訓練量的馬德明只能安慰幾個同樣心急如焚的隊員。
拿起放在一旁的運動服套在身上,拖着疲憊的身體,陶惟起身並拉起了坐在身邊的楊向樂,“走吧,回去休息,明天再說。”
臨走時,幾個略顯沉悶的隊員看到掛在牆壁上的倒計時,頓時覺得心裡沉甸甸的,不足還有兩個月冬奧會就要開始了,可訓練的成果還是沒有達到理想,這不得不讓準備參賽的幾個運動員心裡發沉。
走出訓練場,迎面走來的楊國成臉上帶着淡笑,“都別急着回去,走,去食堂,今個冬至,咱也應應節氣,吃頓餃子,順便嚐嚐老師的手藝咋樣。”
楊國成輕鬆的語氣溫和的笑容讓疲憊的陶惟等人緊繃的心不自覺的鬆緩下來,站在隊友中,燈光下,滿頭斑白的楊國成眼角的皺紋一年深過一年,可那雙滿是溫暖的目光卻一直沒變。
快步走到楊國成身邊,拉住楊國成的手臂,鼻頭有點發酸的陶惟咧着嘴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老師,啥餡的?”
哈哈一笑的楊國成敲了下陶惟的額頭,“一兜肉。”
嗷嗷嗷的吼聲從幾個小夥子的口中吐出,叫嚷着擁着楊國成衝向食堂,小竈食堂內飄散的香味惹的幾個人肚子一陣叫,也不用人伺候,拿醋的拿醬油的,甚至找辣椒油的全部上手。
緊隨其後趕到食堂的馬德明第一眼就看到了隊員們那明顯舒緩的眉頭,咚的一下鬆口氣的馬德明哈哈的笑了,“慢點慢點,這還有一個老頭哪,給我留一口。”
帶着笑意的調侃引來一陣大笑,說說笑笑,足足六盆餃子被幾個人吃個乾淨,收拾利索,帶着滿足也帶着難得輕鬆離開了。
時光飛逝,兩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1998年2月1日,爲期六個月的集訓結束,以馬德明爲首的男子花滑隊離開了q市訓練基地,回到國家隊休整了三天,與2月5日踏上了飛往長野冬奧會的專機。
2月6日清晨,由127人組成的中國代表團在領隊黃忠的帶領下,趕到了此次冬奧會舉辦城市,日本長野。
長野是日本本州島中部的一座古老城市,地處東京西北200公里,有36萬人口。長野地處本州島中部的多火山地區,3000米以上的火山就有13座。在白雪皚皚的大山羣中舉辦冬奧會,是時隔26年再次來臨。
因爲從這一屆開始,冬奧會將正式改爲四年一屆,因爲這個原因,此次參賽國家和地區達到了前所未有的七十二個,運動員更是達到2100多人。
不過這些跟陶惟關係不大,清晨達到,立馬進駐奧運村的陶惟再次面臨倒時差的問題,好在經過幾次的鍛鍊,陶惟已經能夠很快調整狀態。
一天的時間,經過調整,恢復精神的陶惟神采奕奕的出現在馬德明面前,看着已經調整好狀態的陶惟,眼底烏青的馬德明笑了一下,上下打量一下陶惟,點點頭,“不錯,看看賽程表。”
邊說邊遞給陶惟一張打印出的白紙,快速掃了一眼,當得知花樣滑冰男子短節目排在第三天,也就是2月11日時,陶惟點點頭,確認後重新把賽程表還給馬德明的陶惟隨即問起訓練場地的事。
笑呵呵的馬德明雖然心裡有些不服氣,但卻不得不承認,此次長野冬奧會奧運村的安排極其的合理,無論是訓練場還是食宿都安排的妥妥當當,甚至連訓練場都劃分的很好。
知道訓練場就在奧運村內,陶惟鬆了一口氣,一天的等待,晚上七點,主題是”人類與自然共存”的奧運會在r天皇激昂的宣言中第十八屆冬季奧運會準時拉開帷幕。
站在隊伍中,等待進場的時間,陶惟看到穿着一身紅色運動服滿臉興奮的萬小東,站在石楊身邊,極力保持鎮定的萬小東雖然小腰板挺的溜直,但四處轉動的眼神卻泄露出了隱隱的騷動和好奇。
第一次參加冬奧會,那種來自心底的興奮,陶惟能夠理解,當初的陶惟甚至還不如此時的萬小東。
長久的等待,終於聽到中國隊進場的消息,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來到出口的一行人,在旗手的帶領下踏出了出口。
萬衆矚目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不斷在耳邊響起,目光輕移,不斷在眼前閃過的五星紅旗下聲聲熟悉的鄉音嘶吼着想要表達着對祖國的思念,隨大流,衝着飄揚五星紅旗的方向揮揮手,慢慢向前走的陶惟打量着整個奧運會場,流光四溢的主會場充滿了大氣和厚重。
持續了近四個小時的開幕式,從開始到結束,始終沉浸在一片歡樂氣氛中,而坐在運動員專區的陶惟則直到離開還能感受到那份來自冰雪愛好者對於盛會的沸騰。
回到寢室,揉了揉耳朵,想到今日的盛會,陶惟心底悄悄升起了一絲羨慕,不是對這個城市,也不是對這份喧囂,而是對奧運盛會,不知道什麼時候冬奧會的聖火才能降臨在祖國是陶惟心底最深的渴望。
長長吐出一口氣,甩開這絲羨慕的陶惟洗澡休息,明天就是比賽正式開始的日期,雖然沒有陶惟的比賽,也沒有萬小東的比賽,但訓練卻是不能停止。
一夜好眠,早晨七點吃過早飯後的陶惟來到了分配給中國隊的訓練場,走進訓練場大門,繞過半圓形的走廊,一左一右,兩塊標準的冰面出現在眼前。
挑了下眉梢,暗暗讚了一聲的陶惟隨即把目光落在了右側的冰場,矯捷的身影,飛馳的速度讓陶惟笑了。
沒有急着走向左側留給花滑隊的冰面,而是來到了右側,走到站在場邊的石楊身邊,看向場內揮臂蹬冰的萬小東,“小東有衝擊獎牌的可能嗎?”
靜靜的看了一會才輕聲問道的陶惟讓石楊樂了,掃了一眼陶惟,“你也不看看哥是誰,要是一直保持這個狀態,小東一塊銅牌是沒問題的。”
濃濃的自信從石楊體內迸出,眼底一亮的陶惟呵呵的笑了,然而此時無論是陶惟還是石楊都不會想到,三天後,無論是萬小東還是陶惟都承受了來自各方的質疑,那一刻憨厚耿直的萬小東滿眼的不敢置信和滿臉的憤怒,走下賽場走出奧運村,忍耐到了極限的萬小東爲那份刻在骨子裡的羞辱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