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剛發白,早早爬起炕的陶惟套上棉襖跟耿二鳳打聲招呼直奔自家小院跑去,從棉襖兜裡掏出鑰匙打開院門穿過院子又在門口的大缸低下摳出房鑰匙打開房門,陶惟打開門回到屋裡,把竈坑點燃後,先去看了看爹孃,絮叨了昨晚的成功後回到裡屋的陶惟上炕。
用力挪開炕櫃後,牆後有些暗黃髮黑的牆面露出,中間靠下的位置有一道深深的裂痕,微微凹處一塊讓陶惟眼底閃過一抹笑意,伸出手指摸了摸,左右活動了一下,凹處的地方被陶惟拽了出來,裹着黃泥的半截磚落到陶惟手裡,一個小小的黑洞出現在眼前,把手伸進洞,陶惟拿出了一個花手絹包裹的小包。
滿是懷念的撫摸着掌心的小包,眼底漸漸浮現出娘每次藏錢時的場景,一家三口擠在炕櫃後,打着僅有的家用電器小手電數着僅有的一點積蓄。
讓人懷念的溫暖好像還是昨天發生的,可今日卻已經人事全非,閉了閉眼睛擋住眼底的那絲溫熱,嘴角掛着笑意的陶惟慢慢的打開小手絹,整整齊齊的五塊錢十塊錢擺在手絹裡。
一張、兩張、三張,每一張都是爹孃對他的殷殷期盼,每一張都是爹孃掙命似的血汗錢,咳嗽一聲,把喉間的哽咽嚥下,眼角微紅的陶惟把足足二百零五塊錢揣好,又把炕櫃挪回原地,想了想,把錢又掏出的陶惟抽出二十塊錢藏在炕櫃裡,調整好心情才帶着錢鎖好門離開。
回到耿二鳳家陶惟也沒說幹什麼去,只是蹲在地上穿串,而忙碌的耿二鳳也沒問,只是以爲陶惟回家燒炕的耿二鳳把頭天晚上泡好的木耳、蘑菇切好遞給蹲在一旁的陶惟。
上午十點,凍的臉色發青的萬永貴、萬二驢趕着馬車回來,從車上擡下一筐筐凍魚的耿二鳳趕緊把煮好的姜水遞給爺倆,熬的濃濃的薑湯下肚,活動活動手腳的萬永貴搓搓發麻腫脹的雙手,接過耿二鳳手中的菜刀開始片魚。
時間不多,一家五口全上陣,總算在下午兩點之前收拾利索,帶上幾個乾巴大餅子裝滿一水壺的熱水,甚至連飯都沒吃,裝好工具帶上比頭天還多的串串出發了。
縮在被子裡,啃着乾巴大餅子的陶惟慢慢的嚼着合着唾液嚥下的餅子,只有一點鹹淡味的大餅子是臨出發前耿二鳳烙出來的,少少的一點油花烙出的餅子乾的讓人覺得拉嗓子,可咕嚕咕嚕直叫的肚子卻沒有一個人去在意這一點點的不適。
出的晚意味着回來的晚,一路上,萬永貴把馬鞭揮的啪啪直響,噠噠的馬蹄上踏在堅硬的土地上急速的奔跑着。
緊趕慢趕總算在天黑之前趕到縣裡的一行人直奔昨天的地方,看到翹首張望的趙老埝,一家人有些提着的心咣噹一下落地。
而看到馬車的趙老埝等了半天也提了半天的心終於安穩了,想到滿滿一爐子的地瓜,趙老埝缺了兩顆牙的乾癟嘴裂開了一條縫。
沒等馬車停穩上前幫嗎拉車的趙老埝笑呵呵的邊幫忙邊說着前前後後有多少人來問咋還沒出攤。
笑出滿臉褶子的萬二驢邊道謝邊快速的在固定好的爐子下點燃柴火,還沒等鍋開,昨天第一個掏錢的男子出現在忙亂的攤位前。
呵呵一笑,“纔來,等你們半天了,還以爲不出了哪。”
邊說邊靠近大鍋的男子使勁抽動着鼻子,兩眼直勾勾的看着響邊的大鍋,“大爺,大點火,我還沒吃飯哪。”
急切的招呼聲讓萬二驢笑呵呵的答應着,站在一旁把帶着冰碴的魚串一個個摘好的陶惟好笑的看着露出吃貨本質的男子輕輕的笑了,“哥,今個吃啥?”
“木耳、蘑菇、魚,一樣來十個。”
不錯眼的盯着大鍋的男子看着微微有些翻滾的大鍋眼睛一亮,刺鼻的鮮香讓男子一個勁催促着陶惟趕緊下鍋。
笑呵呵的陶惟數出相同數字卻不同的串串遞給站在大鍋前的耿二鳳,端起地上的大盆放在耿二鳳身邊,攏緊狗皮襖的陶惟響亮的喊聲在長長的西大街響起。
而站在陶惟身邊的萬小東早就沒了昨天的羞澀,比陶惟更加高亢的喊聲吆喝着,小小的身體迸發出的驚人聲量惹的終於吃到嘴的男子哈哈哈的一陣大笑。
拍了一下敦實的萬小東頭頂,“行啊,聲音怪洪亮的。”
被誇獎的萬小東嘿嘿一笑,“俺村俺嗓門最大。”
憨厚的萬小東惹的男子又是一陣大笑,慢慢聚集的人羣很快圍住了小小的攤位,忙碌的攤位前,分工明確的幾個人最然依然顯的有些忙亂,但是畢竟經過了一天的鍛鍊,比昨天更加順手速度也越發的快。
而就在衆人忙碌的時候,人羣外突然響起了罵罵咧咧的騷亂,站在大鍋前收錢的陶惟看着吊着菸捲晃晃悠悠推開人羣大搖大擺晃到面前的幾個小混混頓時心底一緊。
剛想開口,站在後面的萬永貴趕緊上前,一把拉住陶惟把陶惟甩到了後面,擠滿笑容的臉頰上卑微的好像一抹塵埃,“哥幾個、哥幾個想吃啥?俺請客。”
彎腰屈膝的萬永貴讓打頭留着長長劉海的年輕男子嘴角一列,笑了,伸手啪啪兩下,拍在了萬永貴的臉頰上,“行啊,挺上道,這地方是哥們的,咋樣是讓地方還是租啊。”
啪啪的巴掌聲和刺耳的公鴨嗓子讓陶惟臉色一沉,緊繃着五官看着周圍有些膽怯的人羣,心底發沉的陶惟雖然早知道會遇見這種情況卻沒想到來的如此快。
輕輕的拽了下萬永貴的衣襟,擠出笑容的萬永貴擡起頭看向對面的男子,吊着菸捲的臉上掛着嬉笑,可眼底的貪婪卻是怎樣都無法遮掩,閉了閉眼,“哥幾個打算咋收費?”
帶着笑的萬永貴低垂的眼簾擋住了眼底的那絲慍怒,“不多,二十五。”
驚人的數字讓萬永貴倒抽了一口氣,也讓四周響起驚呼,渾身僵硬的陶惟看着對面幾張掛滿嬉笑的臉頓時心底涌出濃濃的厭惡。
呼的一下站直身體的萬永貴高大敦實的身體往前一站,“哥幾個這是爲難人,小本買賣幹啥能掙出那些錢,俺們農民做點小買賣不容易,可不賺錢俺們也不能賠錢。”
心底有些冒火的萬永貴突然的硬氣的反駁讓陶惟心底咯噔一下,手快過腦的一把撈起旁邊劈木頭的斧子。
啪的一聲,還沒等陶惟上前,一個響亮的巴掌聲響起,被狠狠的抽了一耳光的萬永貴頓時急了,蒲扇大的手反手就回了一巴掌。
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伴隨着嘶吼怒罵,幾個身影撲向萬永貴,噼裡啪啦的響聲中,直接被四個人撲上壓在地上的萬永貴重重的摔在地上,緊隨其後,一個人直奔冒着熱氣的大鍋,擡腿就是一腳,站在大鍋旁的耿二鳳腳快過腦的擋了上去。
重重的踹在肚子上的大腳讓耿二鳳疼的臉色一白,咚的一下撞到了身後的大鍋上,晃動一下卻沒有倒下的大鍋濺出的熱油把耿二鳳後衣襟沾溼了大半。
從萬永貴反駁就知道今天無法善了的陶惟看到這一幕頓時紅了眼,一把推開擋在面前的傻愣的萬小東,揮動斧子衝着踹了耿二鳳的小混混衝了過去。
閃爍着寒光的斧子和紅了眼的陶惟把眼角帶着一塊疤的小混混和周圍的羣衆驚的發出尖叫,突然一隻手在斧子即將劈到對方的時候牢牢的抓住了陶惟的幹細的手腕,反手間斧子落在了對方手中。
心底咚的一下沉到了極點的陶惟臉色蒼白的擡起頭,一張笑呵呵的面孔出現在面前,楞了一下的陶惟皺起眉頭看着對方,第一個掏錢買自家串串的年輕男子,隨手把斧子往身後一別,啪的一下拍了陶惟後腦勺的男子把陶惟往後拽了拽,“小小年紀別不學好,多打點屁事還動斧子,出事哭都找不到調。”
邊說邊走向打成一團的萬永貴等人,也沒上前拉架,只是站在一旁的男子一手拿着魚串,一腳踢了踢旁邊的碎石頭,“長毛,皮子癢癢了?”
沒有呵斥甚至沒有怒吼,僅僅一句輕描淡寫的招呼卻讓壓着萬永貴耍橫的長劉海的小混混渾身一震,僵硬的轉頭看向笑嘻嘻的站在旁邊吃着魚串的男子,半響,蹭的一下竄起來的小混混臉上擠滿了笑容,“張哥,你咋來了,你看誤會純屬誤會,我們鬧着玩的,真的。”
粉飾太平似的順手拉起萬永貴的小混混讓男子哈哈一笑,把手中的籤子扔開走了上去,看了一眼鼻子淌血的萬永貴收回目光伸出手拍拍小混混的臉頰,“長毛啊,你知道張哥這輩子沒別的愛好,就一樣好吃,你今個把哥哥的飯碗砸了,你說哥哥肚子餓心情又不痛快的時候咋整哪,再說了,你說你找誰的麻煩不行,非要找俺哥的麻煩,長毛啊,要不進去待幾天跟小飛嘮嘮?”
笑呵呵好似開玩笑似的言語讓長毛頓時出了一身冷汗,看着明明帶着笑卻眼底泛冰的張哥張國棟長毛差點沒坐地上,別的話長毛或許會忽略,但是張國棟明明白白的叫哥長毛卻挺清楚了,汗毛都站起來的長毛嗖的一下轉身一把抓住萬永貴的手,“哥,您是我親哥,我王八犢子,你打我打我。”
邊說邊拽着萬永貴蒲扇大的手啪啪的往自己臉上抽,活了快三十年的萬永貴那見過這事啊,被長毛嚇的腿都軟了,求救似的看向笑呵呵的站在一旁的張國棟,可憐兮兮的萬永貴把張國棟逗的哈哈大笑,可張國棟也看得出萬永貴就是個農村漢子,雖然有點倔強,但絕對沒見過這事,笑的好像一朵燦爛大菊花的張國棟上去抓住長毛的衣領子,手腕一用力蹭的一下把長毛拽了過來。
拍拍長毛的臉,“行了,該幹嘛幹嘛去,沒事告訴你們那幾個走街串巷的,少來打擾俺哥。”
說完鬆開手的張國棟拍拍手好像丟棄了一件垃圾似的不在意的轉頭看向目瞪口呆的陶惟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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