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萬衆矚目中,陶惟贏了,贏的乾淨漂亮,每個人看到的都是陶惟展示給衆人所能看到的,但只有陶惟自己明白,拼盡全力的自己其實已經力竭。

顫抖的雙腿,無法抑制的發軟,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陶惟把於成飛驚的夠嗆,一把抓住剛剛坐在地上的陶惟,“陶惟、陶惟,怎麼樣?啊,趕緊說怎麼了?”

急促的呼吸劇烈的心跳砰砰砰的在耳膜內響起,因爲力竭,亢奮下的陶惟只能露出一抹虛弱的笑,“教練,我歇會,歇會就好了。”

這一刻還有什麼不明白,臉色漲紅的於成飛一把抱起陶惟快步走到休息室,放下陶惟,有力的雙手落在陶惟那雙明明軟塌塌卻依然顫抖的雙腿上。

緩緩閉上雙眼,努力調整呼吸平復心跳的陶惟任由於成飛按摩着無法抑制顫抖的雙腿,疼、漲而且酸的難受的雙腿因爲有力的大手不斷的按壓而越發的難受。

可無論是陶惟還是於成飛都知道,此時此刻陶惟只能忍耐而且必須忍耐,只有這樣超出極限的雙腿才能得到最大的緩解。

“陶惟。”

交代完石楊的楊國成在後臺掃了一圈沒有看到陶惟和於成飛後心裡打了個突突,下意識的奔向休息室,推開房門,一眼看到躺在凳子上臉色有些煞白的陶惟和蹲在一旁一雙大手用力按壓着陶惟雙腿的於成飛。

快速上前,肉眼可見的顫抖從陶惟的雙腿傳來,臉色頓時一沉的楊國成明白陶惟這是拼命了,超出身體極限後的反應讓楊國成胸口堵得難受。

拉開於成飛,蹲在地上的楊國成轉頭看向於成飛,“成飛,拿葡萄糖,陶惟體力跟不上了。”

掃了一眼臉色發白滿頭滿臉都是汗的陶惟,緊抿雙脣的於成飛一言不發的離開了休息室,快步走出休息室的於成飛胸口好像燃燒着一把無名的大火,灼燒的厲害。

虛掩的房門外,悄無聲息的榮博遠出現在門口,看着有着溫暖明亮笑容的陶惟消失在眼前,好不容易回神的榮博遠按捺不住心底的急切繞過從特殊通道跑到後臺,一雙厲眼快速掃了一圈,濃眉緊緊皺起。

而正在琢磨陶惟去了哪裡的榮博遠隨即看到從休息室快步離開的於成飛,眼睛閃爍了一下的榮博遠快步來到休息室門口,剛剛想推開門,屋內響起楊國成壓抑的怒火。

仔細傾聽,榮博遠深深的鎖住了眉心,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正對着門躺在凳子上的陶惟緊閉雙眼,臉上上一刻還存留的溫暖明亮已經被蒼白替代,滿臉的汗水順着鬢角不斷的流淌,單薄的身體因爲急促的呼吸而不斷起伏。

直到這時,榮博遠才明白原來這份沉甸甸的金牌是小小的陶惟拼盡全力取得的,說不清是什麼感覺,胸口好像壓了一塊巨石的榮博遠緊緊繃住五官,一張本就嚴肅的面孔顯的凌厲而又帶着蕭殺之氣。

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張讓自己不喜的蒼白麪孔,調身快步離開的榮博遠再次從特殊通道離開休息室,快跑着衝回辦公室,抓起電話的榮博遠撥通了武警總院的電話,“找周禮。”

粗啞的嗓音下,半響一聲輕佻的嗓音從話筒內傳來,“來冬運會主會場。”

說完啪嗒一聲掛斷電話的榮博遠再次往休息室跑,而此時拿到葡萄糖的於成飛已經跑回休息室,扶着陶惟小心的把葡萄糖給大量流失水分的陶惟灌上。

小心翼翼把陶惟重新放好,於成飛看向五官緊繃的楊國成,“陶惟不能再上了。”

一臉肅然的於成飛話音剛剛落下,陶惟曾的一下睜開雙眼,“教練,我行。”

急切的呼聲在耳邊響起,“陶惟”

一直緊繃五官的楊國成怒喝出聲,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緩緩起身的陶惟挺直腰身目光爍爍發光的看着楊國成,那雙閃爍着刺眼光芒的雙眼內濃濃的歉意好像要溢出似的盈滿雙目。

“教練,我跟你說實話吧,我喜歡滑冰,但不是喜歡速滑,而是喜歡花滑,我的夢想就是有一天站在花滑最高領獎臺上,教練,我知道您爲我付出了許多心血,如果有可能,我不想去傷害.....。”

短暫的停頓,低垂眼簾的陶惟沒有再去看楊國成那張滿是震驚的面孔,咽回喉間那份堵塞,沙啞着嗓音的陶惟再次開口,“教練,我不想傷害任何人,尤其是您們,可我不能放棄花滑,我想走花滑的路,能夠爲隊裡做的不多,但只要我還留在h省體工隊一天,只要我還是速滑運動員的一天,哪怕拼盡全力,我也要完成我肩負的責任,教練,我不高看自己,咱隊裡的情況誰都清楚,5000米接力賽進入決賽的四組,咱們有拼的優勢,教練,我行,讓我上吧。”

沙啞的有些刺耳的話語讓楊國成胸口好像燃着大火灼燒的厲害,陶惟除了正常訓練一直鍛鍊想狠狠的批陶惟可陶惟那張滿是愧疚蒼白的面孔讓楊國成不忍心,不忍心去傷害這個剖析自己的孩子,喘着粗氣,呼的一下起身的楊國成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

咣噹一聲摔門聲重重的砸在陶惟心頭,閉了閉雙眼,嘴裡滿是苦澀的陶惟雖然知道不管自己的初衷是什麼,但還是傷害了那個把一生奉獻給速滑運動的老人。

想要說些什麼的於成飛看着低着頭沉默不語的陶惟,最後只是長嘆一口氣,掏出一顆煙,點燃,大口吸了一口,吧嗒吧嗒連抽好幾口的於成飛擡起頭看向低頭不語的陶惟,“陶惟啊,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帶着一絲責怪的嘆息讓陶惟好像吃了黃連似的苦澀的厲害,苦笑了一下,“教練,我是真喜歡花滑,花滑是我的命。”

沙啞的好像破鑼似的聲音中濃郁的好像要溢出的苦澀和再也無法遮掩的渴望深深的震撼了於成飛,沉默了半響,掐掉手中的香菸,於成飛無奈的擺擺手,“這事以後再說,不過陶惟,5000米你確實不能再上了。”

滿臉認真的於成飛讓陶惟笑了,笑的雖然苦澀卻又帶着那份深刻骨子裡的驕傲,緩緩站在地面上,一雙熠熠發光的雙眼內閃爍的自信讓於成飛愣住了,“陶惟....。”

一言不發,滿臉疲憊的陶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教練,我行,5000米是咱們的也只能是咱們的。”

並不激昂的一番話不單單震撼了於成飛也深深的震撼了一直站在門口的楊國成,雖然摔門而出但到底擔心陶惟的楊國成只是想暫時離開讓他覺得壓抑的房間和陶惟並沒想真正的離開,而就是站在門口的這短暫的時間內。

只能用一雙耳朵去傾聽的楊國成真實的感受到了陶惟那份深埋的渴望,那種渴望好像讓楊國成看到年少的自己,跪在老父面前祈求原諒祈求着能夠讓自己走上滑冰道路的那一刻,充斥在心頭的無力感讓楊國成靠在了身後的牆壁,放棄不捨,可以說,短短的一年多的時間裡,在陶惟身上,楊國成付出了全部心血,對陶惟比任何人都用心的楊國成不知道該怎麼去在兩者之間找到一個平衡。

而就在屋裡屋外彼此沉默時,匆匆趕到主會場的周禮在門口看到了等在門口一臉嚴厲的榮博遠,給榮博遠當了幾年的主治醫師,周禮很瞭解榮博遠,從榮博遠那張冰冷的面孔下,周禮看到了屬於榮博遠的那份真,慢慢的靠近的同時,也瞭解心裡其實並不健全的榮博遠有着怎樣的過去,周禮對這個年輕的軍人有着說不出的感情。

或許是因爲年長的關係,性格很是有些跳脫的周禮與榮博遠之間與其說像兄弟不如說像朋友,不過榮博遠不承認而已。

快步走到榮博遠身邊沒等開口,調身就往會場內大步走去的榮博遠讓周禮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說博遠,哥哥都快四十了,您能讓哥喘口氣嗎?”

戲謔的調侃讓榮博遠輕飄飄的掃了一眼,“死不了。”

一語噎回周禮的榮博遠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近乎似小跑似的急切讓周禮挑了下眉梢,第一次見到榮博遠如此急切的周禮滿心好奇的追上,匆匆趕到休息室門口,讓周禮目瞪口呆是,突然停住腳步的榮博遠竟然上下打量起自己,順便還整理了一下已經很整齊的軍容。

認真到都已經肌肉緊繃的榮博遠讓周禮驚愕後頓時有種噴笑的衝動,笑聲剛剛響起,一雙厲目掃來,舉起雙手捂住嘴示意自己不會在笑的周禮看着榮博遠敲門推門。

突然出現的榮博遠打破了屋內因爲楊國成再次進屋而驟然升起的死寂,悄悄的鬆口氣的於成飛呼的一下站起身,帶着不解看向站在門口的榮博遠,“有事?”

微微回頭看到站在身後印象深刻的榮博遠,臉上有着複雜的楊國成緩緩鬆弛下緊繃的五官,扯動嘴角勉強露出一絲笑意,“榮博遠。”

出聲道出榮博遠名字的楊國成讓於成飛詫異的掃了一眼,眼光流轉時看到同樣有些錯愕的陶惟,頓了一下的於成飛隨即看向一言不發的榮博遠。

瞭解榮博遠的周禮從門後走出,推開擋住門口的榮博遠,一臉親切笑容的周禮伸手掏出證件遞給上前的於成飛,“我是武警總院的外科主任周禮。”

雖然滿臉笑意,但此時已經快速掃了一圈的周禮還真沒發現有誰需要自己出面,邊笑邊掃了一眼跟木頭樁子似的緊緊盯住陶惟的榮博遠,那種好像看到肉骨頭的目光讓周禮暗暗打了個寒戰,順着目光看去,小小的陶惟出現在眼前。

仔細打量一眼,周禮微微皺起了眉頭,“博遠,你是想讓我給這孩子看看?”

帶着不確定的詢問讓榮博遠臉上肌肉抖動,自認爲露出笑容的榮博遠讓再次看到榮博遠的陶惟笑了,雖然笑容很輕,但被笑容吸引的榮博遠卻肌肉抖動的越發厲害,嘴角抽搐的周禮衝着憋笑的於成飛訕訕的笑了一下,踢了一腳榮博遠,“幹嗎那?”

緩緩收回目光,一雙濃眉皺起,“笑。”

短暫的靜寂後,噗、噗、噗,幾聲噴笑聲響起,再也忍不住的於成飛哈哈哈哈的大笑出聲。

嘴角再次抽搐的周禮看着臉上肌肉抖動的榮博遠,指了指榮博遠的臉頰,“這是笑?”

一臉認真的榮博遠在周禮錯愕的目光下肯定的點頭惹的幾個人越發笑的厲害,完全不知道衆人笑的是什麼的榮博遠雖然不解,但能夠再次看到陶惟的笑容,榮博遠還是覺得很開心,專屬於榮博遠特有的笑容再次浮現。

用最剪短的話語並在周禮的配合下說明來意的榮博遠,讓陶惟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曾經的轟然大笑變成了淡淡的溫暖,深深的看了一眼這個連笑都不會的大個子,陶惟輕輕的說了聲謝謝。

專業和非專業的區別就在於恢復的快慢,詳細瞭解陶惟是因爲力竭而出現短暫的顫抖後,推葡萄糖代替了喝,溫熱的雙手一個個按照穴位不斷的刺激着陶惟的雙腿,一個小時後,終於緩過勁的陶惟站在休息室活動了一下身體,在於成飛擔憂楊國成欲言又止中,比劃了一個勝利的手勢快步離開了休息室。

最後參加熱身的陶惟看到等在後臺的石楊等人,因爲按壓的酸脹和出汗而有些紅潤的臉頰上露出了特有的溫暖明亮,終於看到陶惟,萬小東咧着嘴樂了,“二娃,趕緊的,比賽還有不到半個小時,趕緊熱身。”

大嗓門的嚷嚷讓站在萬小東右側的石楊皺起了眉頭,上下打量着神采奕奕的陶惟,在陶惟快步走近時,拉住了陶惟,“你跟小東換位置,讓小東接最後一棒。”

低低的耳語中陶惟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滿臉精神的萬小東微微點點頭。而隨後走出休息室的楊國成、於成飛經過短暫的商量後也告知萬小東與陶惟換位置,接最後一棒的萬小東雖然不解,但還是比劃着勝利的手勢,示意教練放心。

時間飛速的劃過,儘量保存體力的陶惟在周禮的指導下,用最能抻開肌肉的伸展動作熱完身後,衝着周禮笑了笑,11點40,運動員上場,預示着5000米總決賽即將展開。

看着消失在眼前的消瘦的背影,周禮皺起了眉頭,一把扯住要跟着出去看比賽的榮博遠,“博遠,找人買點巧克力,越濃越好,而且最好聯繫救護車。”

不是周禮杞人憂天,而是大量流失水分併力竭的陶惟此時上場對身體的負荷過重,雖然在周禮的幫助下,陶惟看似恢復正常,但身爲醫生的職責,周禮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而且周禮不瞭解陶惟的具體身體情況,只能按照年紀給予結論的周禮剪短的話讓榮博遠的臉頓時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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