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省最窮的地方出生,陶惟從有記憶起,最好的一頓飯就是每年過生日的時候娘給煮的雞蛋,小時候不懂,天天拜土地廟求土地老爺讓自己一個星期過一次生日。
那時候,站在身後的娘滿眼的淚和爹一聲聲的嘆息讓陶惟滿心羞澀又滿腹委屈,或許是從小吃肉的時候少,陶惟不喜歡吃肉,而又或許從小雞蛋是陶惟吃過最好的東西,即使成年後陶惟對雞蛋也有着異常的執着。
在陶惟的記憶裡,家裡雖然窮,但是爹孃卻異常的疼愛,滿屯子都知道,陶惟陶二娃是陶成才、耿大鳳的命根子,別說磕到碰到,就是不小心摔個跟頭,陶成才、耿大鳳都會心疼半天。
雖然好多人嘲笑老陶家不像養小子但是憨厚的陶成才卻只是憨憨一笑該幹嘛幹嘛。
然而這樣的幸福陶惟僅僅過了八年,八歲那年的冬天,冬捕的爹孃意外的跌落進冰窟窿,沒有人知道歸屬於老陶家範圍內的冰面被誰悄悄的鑿出了一個冰窟窿,等人發現時,陶成才已經凍死在冰窟窿裡而耿大鳳卻還有一口氣,擡回家的耿大鳳在堅持了半宿後,追隨着陶成才的腳步留下陶惟跟着離世。
陶成才、耿大鳳的驟然離世讓陶惟一下子成了沒人疼的孤孩子,雖然親姨就在家跟前,雖然耿二鳳很疼陶惟,但是畢竟無法與陶成才、耿大鳳相比擬。
倔強的陶惟拒絕相信爹孃去世也拒絕成爲別人家的孩子,孤零零的一個人生活在自家的老房子,短短三年從啥也不會的嬌孩子變成了獨當一面的當家人。
心酸雖然心酸,但日子苦能夠給予陶惟的也僅僅是一聲嘆息,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尤其是像陶惟這樣沒有了爹孃只靠自家三畝地過活的陶惟更是早早的學會了精打細算,三年後,上了小學四年級的陶惟無意中的一次參加縣裡舉辦的運動會,看到在冰面上刷刷的滑冰的孩子,心底第一次升起了不服。
東北的農村孩子尤其是生活在水邊的農村孩子那個不會在冰上打出溜滑?當看到最後,滑冰孩子得到的一沓本子和五塊錢讓陶惟眼睛一亮,好像一下子找到了生財之道似的把目光落在了那雙閃爍着寒光的冰刀。
琢磨來琢磨去,回到家的陶惟躺在炕上琢磨了一個星期,用木板子加破鐵皮自制了一雙冰刀悄悄的來到了自家的水面,寒冬臘月,凍的結實的冰面上陶惟第一次站在了冰刀上,或許是天生吃這碗飯,鈍鈍的鐵片和凹凸不平的冰面上,跌跌撞撞的陶惟模仿者看到的動作彎下腰滑出了第一步。
雖然澀澀沒有刃的鐵片很鈍,但是陶惟卻好像一下子找到了樂趣一樣,一會一個跟斗的在冰面上玩耍着,間或緊緊木板上的麻繩,一個冬天,陶惟愣是在沒人指導沒有一雙正規冰刀的情況下學會了滑冰。
談不上技巧僅僅是有着一個還算過得去的速度讓陶惟得意的不行,然而就在陶惟學會滑冰的時候,春暖花開的季節到了融化的冰面讓陶惟失望不已,可到底年紀小,陶惟也僅僅是失望而已。
第二年入冬冰面剛剛凍結實,無意中翻出自制冰刀的陶惟又一次響起了曾經的本子和錢,算計了一下時間,眼睛鋥亮鋥亮的陶惟帶着那雙破舊甚至讓人笑掉大牙的冰刀再次來到自家的水面。
一天又一天,只要找到時間就泡在冰面的陶惟在一月縣裡再次舉辦冬運會的時候磨着老師參加了冬運會。
還是那雙木板鞋還是那身破衣裳,轟然大笑的嘲諷中,連擺姿勢和聽槍聲都不會的陶惟卻驚呆了全縣的中小學生,最後一個出發的陶惟在滑動起來後好像一隻矯捷的小豹子飛一樣的衝向遠處的終點,極佳的平衡感和瘦小靈活的身姿讓陶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當掛着紅繩竄出好遠的陶惟用自創的摔跤式停止滑動時,凍得通紅的小臉上滿是得意的笑容,眼前全是五塊錢的陶惟並不知道在看臺上坐着一個改變了他一生命運的人。
站在領獎臺嘟着嘴的陶惟看着手中的運動服和球鞋後眼淚差點沒下來,他想要錢並不想要衣服,在陶惟看來,衣服他有,雖然有點破,但是保暖就夠了,沒有錢來的重要。
要不是習慣的不哭沒準站在領獎臺上陶惟就哭了,蔫耷耷的走下領獎臺站在滿臉驚喜的老師面前,低着頭不高興的陶惟讓體育老師在驚喜後終於注意到眼前這個孩子的不悅,低低的詢問中,陶惟的回答惹的體育老師又好氣又好笑。
可笑過之後,淡淡的酸澀又讓體育老師漸漸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摸了摸口袋,掏出五塊錢遞給陶惟,算是學校獎勵給陶惟的。
嶄新的五塊錢讓陶惟頓時笑的合不攏嘴,把手裡捧着的衣服和運動鞋直接塞給老師,特大方的說換的。
哭笑不得的體育老師直接敲了一下陶惟,帶着陶惟準備離開,然而就在倆人準備離開參賽學校時,一小的體育老師陪着一箇中年男子來到了倆人面前。
細細的詢問後,當得知無論是鞋還是訓練都是陶惟自己弄出來的後,中年男子的眼睛亮了,低低的交代了體育老師幾句後,隨後帶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陶惟再次來到了冰場。
嶄新的冰刀遞給陶惟,簡單的講解了一下後,雙眼直放光的陶惟穿上了那雙遞過來的冰鞋,不同於自制的冰鞋,腳上的那雙讓陶惟說不出的舒坦,站起身後跺了跺腳,試探的走了幾步,發現除了比自己的那雙更順溜外剩下的也只有舒坦。
笑眯眼的陶惟又一次站在了□□線前,還是偷學來半彎曲身體的姿勢,雙眼熠熠發光的陶惟臉上有着不自知的自信。
槍聲響起,好像離弦之箭的陶惟嗖的一下竄了出去,初始的急速讓陶惟在轉彎的時候微微傾斜了一下,可隨後好像一下子找到感覺的陶惟在接下來的三圈後,速度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穩,轉彎時,沒有如接受過訓練的孩子那樣用手指支撐身體,而是直接側身壓道用那雙靈活的雙腳來支撐身體。
這一幕讓近距離的觀察的中年男子眼中蹦出驚喜,執教十三年第一次遇見如此優秀的苗子讓中年男子當天就跟着陶惟回到了大王屯。
細細的把道理講清楚後,陶惟一聽說有吃有住每個月還有三十塊錢頓時啥也顧不上,勸服了滿心猶豫的耿二鳳跟着中年男子走了。
而這人就是H省體工隊短道速滑教練於成飛,僅僅三年的時間,年僅十五歲的陶惟已經成爲了國內短道速滑青少年組最優秀的運動員,而就在陶惟以爲會在短道速滑上繼續創造成績的時候,陶惟卻被中國男子花樣滑冰隊教練馬德明看中並協調進男子花樣滑冰隊。
接到這個消息別說於成飛不樂意就是陶惟自己也是滿心不願,在從來沒有注意過什麼是花樣滑冰的陶惟心裡,扭腰動屁股的花樣滑冰那是老孃們的活,他一個大小夥子咋能去幹那活。
還未入隊卻先升起的抗拒讓陶惟進入花樣滑冰隊後極其的消極,無論是形體訓練還是指導老師的舞蹈課音樂課都讓陶惟每每逃課,無數次的較量後,直到1998年,被馬德明教練帶到長野冬奧會後,看到伊利亞·庫裡克的表演的陶惟完全被不同於女子柔美的激情雄壯所感染,那種完全能夠感染人心的跳躍深深的吸引了陶惟,不自覺的配合着場中飛速旋轉的庫裡克打着節拍。
比賽結束,庫裡克衆望所歸的取得了男單的冠軍,一整天的時間,神情一直有些恍惚的陶惟被一直默默觀察着陶惟的馬德明帶到了訓練場,巨大的體育館晶瑩剔透的冰面,好像又讓陶惟眼前浮現出那個跳躍的身影。
默默的遞給沉浸在震撼的陶惟屬於他的冰鞋,沒有如早前的抗拒,接過後的陶惟在馬德明的注視下牀上冰鞋慢慢來到冰面。
靜靜的站立在冰面的中心,微微仰起頭緩緩閉上雙眼的陶惟讓馬德明拿出悄悄揣在懷裡的CD機,同樣是三個□□手的音樂,但是不同於庫裡克的雄壯激情,而是更加悠長的When We Were Young。
音樂響起,靜立在場中央的陶惟依然靜止不動,就連姿勢都沒有變,音樂緩緩播放回蕩在空曠的賽場,漸漸的靜止不動的陶惟讓馬德明那雙滿懷希望的雙眼暗淡下來,時間一分一秒的滑動,十分鐘二十分鐘,直到一個小時,就在馬德明徹底失望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
靜止不動的陶惟動了,腳尖輕輕一點,整個人滑出,隨着悠長的音樂快速的飛駛,青澀銜接並不完美的動作落在馬德明眼中卻是希望的開始,重新迸發出光芒的雙眼看着場中那個跳起摔倒卻依然沒有停止舞動的身影,馬德明的眼底慢慢的有些溼潤,近三年的時間,一直堅持陶惟的馬德明知道,最初的期望從這一刻終於得到了最大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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