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葉幸在客廳的沙發上窩了很久,他看着窗外的天色一點點泛黑,然後霓虹燈在月亮沒來得及升起之前就將城市照了個通透,心中各種各樣的疑問卻讓他無比迷惑。
今天來撞自己的車,是上次綁架自己的人派來的嗎?自己對武月的調查,其實已經很隱秘了,爲什麼對方還是可以知道?今天,他們似乎並不想置自己於死地。
那輛肇事的車,他已經讓人去查過車牌號,完全是個套牌,真正的車主當時正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裡。
這些人,爲什麼對於武月的死這麼緊張?他們越是阻止,自己就越是想弄個明白!
“你的披薩來了!”6許將外賣送來的披薩放在葉幸面前的茶几上,然後給他遞了一杯橙汁。
到底要不要告訴葉幸自己就是武月呢?告訴了他,自己又該怎麼解釋這麼靈異的事情?他會不會以爲自己瘋了?就算他接受了這個事實,那,自己是不是又會被……拋棄?
“你也吃。”葉幸一邊像6許的盤子裡放披薩,一邊看着他糾結的臉道。
6許看了看披薩,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但是最終起身去廚房拿了一副刀叉,開始一點一點地剝起披薩上的豌豆。
葉幸目瞪口呆地看着6許把豌豆、蘑菇、培根、番茄……一樣一樣從披薩上剝了下來,在盤子裡放成單獨的一堆一堆,然後心滿意足的對着那被殘忍分屍到只剩一張麪餅的披薩笑了。
“你……”葉幸費力地嚥下嘴裡的東西,半晌沒想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來。
6許對着他爛漫一笑道:“啊哈!我不喜歡食物和食物之間混在一起,你不覺得分門別類的纔好看嗎?”
“咳咳……”葉幸乾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繼續無奈地看着6許把所有分開的東西一點一點排成排,列成列……
“明天你和毛醫生有預約吧?我陪你一起去。”葉幸突然放下手上的披薩對着6許道。
6許愣了愣,似乎從他的眼睛裡讀出這樣一句話:明天,你會告訴我所有的事情。他的臉瞬間就垮了下去,像是個做錯事賴了很久終於也沒賴過去的小孩,垂頭喪氣。
頓了幾秒,6許突然開口道:“嗯,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
沒頭沒腦地說完這一句,他便放下刀叉直直回了自己的房間,留下葉幸獨自一個人錯愕……
第二天一早八點半,毛微微的診所門口。
診所所處的辦公大樓一共三十層高,成一個“回”字形。“回”字的中央,是共用的空中花園,花草樹木假山流水,風景非常的好。
所以在毛微微的辦公室裡,窗外可以眺望遠景,後門又可以通向空中花園,實在是非常賞心悅目。
毛微微的診所在第二十層,這個整數讓武月非常喜歡。這會兒還沒有到上班時間,診所門口空無一人,連章姨都還沒有來。
“昨天你說那話什麼意思?”葉幸憋了一晚上,最終是因爲6許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失眠了,他不喜歡這種感覺,猜來猜去不是他葉幸的風格。可是他也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一個答案!
“我……沒有什麼意思……啊!這個雜誌亂了!”6許覺得葉幸的眼光像是兩隻小蟲子,在他身上不停的爬來爬去,搞得他不得安生,只能四處找那些可以轉移注意力的東西。
他走到公共書架面前,將所有的書按照出版日期,每行三本地排列了一遍,然後捏着手上多出來的那最後一本書不知所措。
“武……6許!你這麼早就來了啊!”毛微微一出電梯就看見6許正在整理書架,下意識就想開口,卻隨即意識到葉幸也在一邊。
“毛醫生您早,今天,我陪6許一起來赴約。”葉幸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和毛微微輕輕一握,剛想開口說什麼,卻見毛微微面有異色地看着他身後。
“你們剛纔……進過我的辦公室?”毛微微遲疑地開口問道。
6許和葉幸隨着她的目光,這纔看到了診所那微微虛掩着的門。兩人剛纔的心思都不在這上面,所以這會兒才注意到異常。
三人面面相覷,毛微微見他們兩人都是一臉迷惑,慌忙走過去一把推開了辦公室的門。然後——
“啊!”毛微微手上的公文包猛地掉在地上,忍不住捂着嘴尖叫了起來。
她辦公室的地毯上,一個看上去四十來歲的清潔女工,正一動不動地倒在血泊裡,而她的脖子上,是一個指頭粗的恐怖的黑洞!
6許一進門看見這裡,突然猛地一轉身,舉起手捂住了走在最後的葉幸的眼睛將他推了出去道:“別看,有血!”
葉幸的心,突然就被揉了一下……
辦公室裡似乎遭了洗劫,所有的文件都被翻得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而清潔工的吸塵器,也歪倒在一邊。
6許連忙從口袋裡拿出鋼筆,挑起吸塵器的把手慢慢放平,然後才深吸一口氣道:“報警!”
曹警官帶着鑑證人員趕到現場的時候,邱繼宇和田休也到了。現場四周都攔起了黑黃相間的警戒線,屍體也已經被放進了裹屍袋,各個人員都在緊張地忙碌着。
“唉……!”6許在現場四處觀察着,卻完全靜不下心來。只能抱着頭頹喪地坐在一邊。
“你要不要回家去休息一下?”葉幸見他臉色不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地問道。
“家?這裡就是我的家啊!”6許感嘆一聲,臉上的表情無比糾結。“你不明白的,過去這幾年,我一直都把這當成自己的家,只有在這裡我才能完全放鬆下來……”
6許自顧自地說着,完全沒有注意到一邊的葉幸徹底變了臉色。
“等一下!你在幹什麼?!”6許的眼角瞥見旁邊的一個鑑證人員正在給他常坐的椅子刷指紋粉,突然長身而起,衝過去將沙發向左側移了兩釐米,又向東面轉了三釐米。
“這纔是它應該在的位置!”6許滿意地調了調方向,似乎完成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正在取指紋的女警員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道:“這有什麼區別嗎?”
“當然有!你不知道,我習慣了這個沙發,一定要放在這個地方這個方向!你不會明白的……”6許無奈地解釋道,然後一臉欲哭無淚地看着她手上的指紋粉道:“你能不能,等會把這個東西……處理乾淨?”
女警員壓着怒氣看了看曹警官,只見曹警官無奈地點了點頭,這纔不情願地說道:“知道了,保證和原來的一樣一塵不染!”
6許鬆了一口氣,就聽一邊的田休拿着手上的小本子,輕聲對這邱繼宇彙報道:“死者是這幢樓的清潔工,孫曉鳳,女,四十二歲,在這幢樓做清潔已經有八年的時間了。”
“她每天早上五點開始從頂樓打掃衛生,一般到達這層樓的時候是早上七點到七點半的時候。從現場來看,應該是她正準備進來清掃房間的時候,遇見了正在偷盜的兇手。兇手情急之下殺了她,然後落荒而逃了。”
“現場有丟什麼東西嗎?”邱繼宇聽完,摸着下巴問道。
“沒有,毛醫生大概看了一下,應該什麼都沒有少。”田休翻了一下自己的筆記本說道。
“難道是因爲孫曉鳳來的時候,兇手還沒有來得及找到自己想要找的東西,殺了人之後也慌了神,所以沒有找到東西就落荒而逃了?”葉幸看着這一地狼藉,緩緩說出了自己想法。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6許搖了搖手,目光卻始終在地上。
他走到一堆文件旁邊,用鋼筆挑起了文件,露出了下面已經半乾的血液。“這些文件上都恨乾淨,血液都是被蓋在文件下面的。這個兇手是先殺了孫曉鳳,然後纔不慌不忙地佈置了這一地狼藉!”
他邊說邊翻看着剩下的文件,突然伸手從地上拿起了一本文件簿,迅速翻閱起來。
“你在看什麼?”葉幸一步跨上前去,之間文件簿上面寫了“6許”兩個字。他一皺眉頭,一把搶過來藏在身後道:“你怎麼能偷偷看這個!”
6許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狡辯道:“我……沒有看,只是這個文件簿……剛好……剛好落在了我面前……剛好,打開到了那一頁,剛好……讓我看見了幾個字……”
他越說聲音越低,整個人突然就陷入了一片凝重的氣氛裡。
“你再給我看一眼,我要再確認一下!”他突然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不死心地伸手去葉幸身後搶那個文件簿。
“6許,你不應該看這些!”邱繼宇也過來勸說,一把從葉幸伸手接過了文件簿。
6許像是徹底失望了,真個人頹廢地緩緩走出了房間。
邱繼宇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識就去翻手上的文件,卻被葉幸一巴掌拍在手上,狠狠瞪了他一眼。於是他撇了撇嘴,自覺地把文件簿放到了一邊不再去碰。
葉幸跟着6許出了房間門,就見他整個人氣壓低沉地面壁站着,似乎受了什麼沉重的打擊。
“怎麼了?”葉幸下意識地想從背後抱住他,最後卻還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檔案最後我看到了幾個字—— hope,沒有希望了,微微覺得我,沒有希望了……”6許像是個委屈的小孩,眼睛裡都要溢出眼淚來了。
“沒事的,肯定是你看錯了。”葉幸嘴上安慰着,腦子裡卻想起他之前毫不猶豫地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事後也沒有急着去找溼巾,心底突然就生出一絲微小的欣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