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管低嘆一聲搖搖頭。
“不是說陛下今日祭天回宮嗎?怎麼還是見不到陛下呢?”男子一邊疑惑地問道,一邊接過彤管手上的竹籃,跟她一起往後院深處的膳房走去。
彤管愁眉深鎖,“方纔,我託未央宮的姐妹前去打聽,才得知原來今日凌晨,圜丘中有亂黨縱火作亂……”
“什麼?”彤管還沒說完,男子驚訝地停下步子來,追問道:“竟然有這種事?那陛下現在如何?”
彤管舒了口氣道:“我當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跟你一樣着急;但是你放心,陛下如今已經平安回宮,毫髮無損。只是不少人因爲這場作亂而喪生了,聽說陛下身邊最得寵的那個貼身宮女緋羽也爲了救駕而身亡了,可想而知,當時情況應該是十分危厄。”
男子雙眉緊皺,牙根緊咬,心中暗忖:“亂臣賊子,實在太過猖獗!幸虧皇天有眼,幫助陛下逃過這次險境。廣思啊廣思,你若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我尉遲南早日見到陛下,完成你的重託。”
“我在未央宮外盤桓良久,一直沒有等到合適的機會去請求面見陛下……儘管陛下平安無事,但是圜丘之事恐怕牽連甚廣,宮中朝中難免又有一番動盪;我們這樣的小事,陛下會不會已經無暇顧及?”彤管忽然顯得焦慮起來,看着身旁的尉遲南緊張道:“尉遲公子,你說陛下會不會已經將此事忘記……有梅他們……會不會有危險?”
“彤管姑娘,”尉遲南看着彤管,流露出確定的眼神,“我們所做的並非小事,陛下英明,一定會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的。她沒有草草以行刺之罪將有梅轉交衛尉處理;也沒有完全聽信有梅所言,讓她帶我來見,而是以他事爲由,讓彤管姑娘輾轉成全,足見陛下深謀遠慮、智識超羣。”
彤管勉強點點頭,“尉遲大哥,我不知道你冒着生命危險一定要向陛下彙報的是什麼消息,這麼做又是否值得;我只希望,你的分析是對的,有梅他們能早日平安歸來。對了……”彤管像忽然想起什麼,“我剛纔無意中聽說陛下今晚會臨幸清泉宮。宮中人人都說清泉宮剛冊立的雲妃爲人和善、平易近人,而且又是忠良之後;你說,我們是不是可以去求他,讓他安排尉遲公子與陛下相見?”
“雲妃?”尉遲南微側腦袋,雙眉微顰。
“嗯,就是開國郡公李開宗的幼子,先帝皇后娘娘的叔父,李雲深。”彤管邊走邊道:“聽說他曾護駕有功——具體是怎麼立功的好像宮裡頭的人都說不清楚——總之是護駕立下大功,深得陛下喜愛,所以才從衆多名門望族之後中脫穎而出,率先被立爲妃。我想,我們如果能求得他幫忙,今晚就可以見到陛下了,有梅他們也很快就會被釋放了!相反,如果單以我這個小小的宮女再次逾矩求見,我怕萬一再惹陛下生氣,有梅他們就會更危險了……”
尉遲南思索的眉頭一直沒有放鬆開來,直到兩人步入膳房,他將手中竹籃放到廚臺上,才果斷道:“不可。彤管姑娘,當日既然是陛下吩咐你來找我的,你再去面見陛下也名正言順。所謂人心隔肚皮,再轉託他人,只怕節外生枝。我們還是暫且忍耐,等待合適的時機爲妙。”
尉遲南所說並未能完全說服彤管,“如果陛下當時只是隨便說說,如今已經不記得當日的吩咐,那我們又該怎麼辦?況且,這甘露宮中雖然現在已經極少外人到來,但是畢竟是深宮重地,夜長夢多,難免有事發危險……”
彤管的話還沒說完,兩人身後的庭院中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兩人大驚失色,猛然回頭,只見膳房外果然有一羣侍衛朝他們跑來,就在頃刻間闖入膳房,不由分說,將他們兩人制住,反剪雙手,分毫掙扎不得。
“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抓我們?!”尉遲南雖然也猜測是自己私自入宮的事被查出,無由申辯,可還是要問個清楚。
爲首的一個侍衛橫眉怒目喝道:“我等奉太師之命在宮中搜查亂黨。你們兩人形跡可疑,立刻帶你們回去接受盤查!”
尉遲南聽聞,用力掙了幾下道:“你們就抓我一個人就行,她只是個普通的宮女,任何事都與她無關!”
尉遲南話還沒喊玩,旁邊兩人就已經上前用布塞住他和彤管的嘴,又用黑布矇住他們雙眼,反綁他們雙手推搡着押送出甘露宮。
尉遲南被五花大綁,目不能視、口不能言,在侍衛們的推搡呼喝下,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彷彿走了大半天的路才感覺自己好像走入了一處深院中,再輾轉幾處堂房,才被人一拎後領,又不留情面地一踹小腿肚,不由自主地重跪在地,疼得他一陣膝蓋欲裂的感覺。
緊接着牙關一送,嘴裡塞着的布塊被扯了出來。一個粗魯的聲音在身旁道:“這裡是太師府,一會兒會有大人審問你。你有什麼冤屈,就自己跟大人說吧。”
然後只聽見身後房門一關,四周沒有了任何聲響。
“彤管姑娘、彤管姑娘……”尉遲南首先想到的是被自己連累的彤管的安危,可是連叫幾聲,周圍都沒有任何迴應。
尉遲南深吸一口氣,心中一沉,不由暗歎道:廣思已被奸賊所害,沒想到我尉遲南到頭來也避免不了同樣的境地。原以爲離面見陛下只有一步之遙,沒想到賊人魔爪已經深入禁內;可笑我自以爲謹慎小心,卻竟然那麼輕易就被察知,落入羅網。我尉遲南死不足惜,可嘆的是我至死不能完成摯友交付的重託,還連累自己的親妹妹以及一衆仗義相助的好人無辜受罪。賊人既然佈下羅網將我擒住,自然知道廣思所託之事,今日沒有貿然殺我,定然是要從我口中拷問出鉅細。一會兒無論賊人手段如何惡毒,我也斷然不能吐露半個字,大不了以死相抗,黃泉路上再向廣思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