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驚雷,寧瀅猛地從牀上坐起,胸脯隨着恐懼不斷上下起伏着。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她不禁朝着門口望去。
窗外雨聲密密麻麻的敲打在屋檐上,陸蒼擎脫下被雨濺溼的外袍,走到牀沿坐下,臉色凝重肅穆。
“慎之,發生什麼事情了?”她輕聲問道。
陸蒼擎看了她許久後纔開口道:“皇后薨了,皇上宣旨讓我和父親進宮。”
寧瀅訝然,“皇上這是何意?”
陸蒼擎搖了搖頭,視線落在她的肚子上,柔聲叮囑:“瀅瀅,我不在的時候,你要照顧好自己,知道嗎?”
聽他這麼說,寧瀅沒來由的心裡一慌,拉着他的袖子道:“慎之,你和父親都要小心,我和琰兒、玦兒在家裡等你們回來。”
“嗯,我知道的。”
“你們一定要小心。”
夫妻倆作了簡短的告別後,陸蒼擎不捨的吻了吻妻子的額頭,這才重新穿上外袍出門去了。
寧瀅望着他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雨幕裡,心裡慌亂極了。關上門窗後,再次躺回牀上,卻是一整夜都沒有絲毫睡意。
翌日早上,雖然大雨已經止住了,但天空依舊灰濛濛的,烏雲密佈,似乎隨時都會有傾盆大雨砸下來。
自早晨起,整個京城的氣氛就變得截然不同。
寧瀅還未起身,五姐姐寧湄就帶着兩個孩子來到了首輔府,並且還帶着兩個包袱。寧瀅大驚,知道一定發生大事了。
兩姐妹相對無言,最後還是寧湄受不了沉默率先開口:“十妹妹,怕是要變天了。”
聞言,寧瀅猛然看向她,疑惑道:“變天?”
寧湄點了點頭。
“想必你也知道。皇后昨夜薨了,恭親王帶着兵馬闖進了皇城,你五姐夫他們都被宣進宮去了。
昨夜臨走之時。他囑咐我,說如果在辰時他還未回來。就讓我帶着孩子來找你。”
聽到恭親王三個字,寧瀅心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甚。
恭親王是先皇最小的兒子,也是楚昭帝即位後與寧王一樣唯二倖存的兄弟,當年還只有十七歲的恭親王被楚昭帝一道聖旨發配到西北苦寒之地的封地上,沒有詔令不能私自回京。
他昨夜帶兵闖進皇城,也就是說,在沒有詔令的情況下早就回京了。只是在等一個契機而已。
姐妹倆目光相接,均明白了對方眼裡的含義。
恭親王怕是要逼宮謀反。
想到自己的夫君和父親以及叔伯全被召進宮去了,寧瀅和寧湄心裡擔憂不已。在察覺到恭親王有謀反之意後,寧瀅讓人去陸府將陸姨父和陸姨母接了過來。並吩咐管家派家丁將各處進出的大門守好,除了採買的下人,其餘人,一律不許進出府。
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就連寧湄的兩個孩子都變得乖巧的不得了。聽話的依偎在母親身邊。
“姨母,您肚子裡有小弟弟了嗎?”
龍鳳胎當中的哥哥阿遲眼也不眨的望着寧瀅的小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滿是疑惑。
在來姨母家之前,母妃就告誡過他和妹妹,在姨母家裡要乖乖的。不能鬧着姨母肚子裡的弟弟。
寧瀅見阿遲乖巧可愛的模樣,心裡的緊張化解了很多,她招手讓他過去,柔聲道:“弟弟現在還小呢,再過幾個月就可以出來和阿遲阿敏玩了。”
被點到名字的阿敏和哥哥一樣,眼睛一直盯着姨母的肚子。忽然,她從母親的懷裡下來,邁着小短腿跑到寧瀅面前,奶聲奶氣衝着她的肚子道:“弟弟,你在姨母肚子裡要乖乖的,等你出生了,姐姐陪你玩兒。”
阿遲也連忙道:“還有哥哥,哥哥也陪你玩兒。”
兩個孩子稚嫩的話語讓兩個大人都忍不住笑了,讓她們暫時忘記了嚴峻的局面,沉浸在歡笑的氛圍裡。
正午的時候,昔日熱鬧無比的街道上卻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在走動,滿街的小販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個只穿着白色中衣的少年,騎着一匹棗紅馬飛奔着跑過大街,最後在首輔府府前停了下來。
少年翻身下馬,大步跑到首輔府的大門前敲了起來。
敲了半晌,見裡面毫無聲響,少年急的汗水大顆大顆的滑落。
“開門呀,我是齊國公府的十一少爺,我有要緊的事情要找七叔。”
裡面守門的家丁本來按照管家的吩咐,在老爺回來之前,不管是誰也不準開門。但是在聽到齊國公府幾個字後,家丁也拿不定主意了,便去告知了管家。
管家一聽是齊國公府來人了,親自去了正門,從門縫裡瞧見那人真的是齊國公府的十一少爺陳仕珏,連忙開門將人迎了進來。
寧瀅和寧湄正在焦急的等着消息,聽到陳仕珏來了,兩人都十分驚訝。
因着陳仕珏和寧洳是親姐弟,她們兩個對這個堂弟也算親近,如今看着他只着中衣就跑了出來,卻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十姐姐,七叔呢,我要找七叔。”陳仕珏眼眶發紅的看着寧瀅,渾身忍不住顫抖。
寧湄先一步扶住他,問:“十一弟,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七叔昨晚就進宮去了,一時半會兒恐怕不會回來。”
陳仕珏一聽,原本蒼白的臉色變得更爲慘白,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雙眼剎那間失去了神采。
被他的模樣嚇壞了的兩個姐姐有些手腳無措,恰好這個時候陳仕琰聽到消息過來了,見十一哥這副樣子,連忙上前扶着他。
寧瀅見弟弟來了,對他道:“琰兒,快扶着你十一哥坐着。”
陳仕琰點了點頭,和寧湄一起將人弄到了椅子上。
“十一弟,究竟發生什麼事情了,你倒是說出來呀。”寧湄有些焦急的看向他。
陳仕珏不說話,只呆愣的望着地面,一時之間,寧瀅幾個也毫無辦法。
“皇上下旨,要我母親給皇后殉葬。”
過了許久,他才慢慢的吐出實情。
聞言,寧瀅和寧湄都驚住了。
怎麼會這樣,皇上怎麼會讓無嬸嬸給皇后殉葬?
見在場的姐姐弟弟都呆愣着,陳仕珏又道:“早上天還未亮,宮裡就來人將母親抓走了,祖父和父親不讓人告訴我,要不是伺候母親的如玉以死相告,恐怕現在我都矇在鼓裡。”
說着說着,他竟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五姐姐,十姐姐,我該怎麼辦,皇后那麼恨母親,死了都要讓母親給她殉葬,還有我姐姐,如今在宮裡是個什麼情況也不知道,怎麼辦,我要怎麼做纔好。”
身形單薄的少年聲淚俱下,寧瀅和寧湄也心酸不已。
五嬸嬸在天將破曉的時候被抓去,現在已是正午,皇后畢竟是皇后,下葬儀式不會草草了事,所以,五嬸嬸應該還好好活着。
思及此,寧瀅安撫道:“十一弟莫傷心了,五嬸嬸不會有事的,入葬儀式還有兩天呢。”
聽了這話,陳仕珏猛然擡起頭,眼裡有了希望。
“對,母親一定會沒事的。”
見他暫時冷靜下來,寧瀅和寧湄這才鬆了口氣。
接着,寧瀅又讓陳仕琰帶着他去換了一身衣裳,留在府裡與他們一起等消息。
時間慢慢的過去,宮裡依舊沒有什麼消息傳來,這讓等待的人的心又慢慢的揪了起來。
陳仕玦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趴在奶孃懷裡大哭起來,怎麼哄也哄不住。另外兩個小的,阿遲和阿敏兄妹倆見小舅舅哭了,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三個孩子此起彼伏的哭聲讓本來就緊張的氣氛變得更加沉重,寧瀅寧湄陳仕琰以及陳仕珏四個,圍着三個孩子哄了好一陣,才讓哭聲慢慢小了。
天色漸晚,夜幕慢慢降臨。陰沉了一整日的天忽然雲開霧散,天邊升起紅彤彤的火燒雲,將夜幕下的大地也映紅了。
大楚皇宮的北禁門被打開,接着另外三處緊閉的大門也都被打開,一股漫天濃郁的血腥味飄散出來,讓聞到的人不禁內心惴惴不安。
陸蒼擎和陳學楊是在天黑以後纔回到府裡的,一同前來的還有接妻兒回家的寧王姬策。
聽說親人們安然無恙的回來,寧瀅幾個高懸的心才落回了肚裡。
“七叔,我母親沒事吧,您見到我母親了嗎?”陳仕珏滿含希望的看向自己最爲敬佩的七叔。
陳學楊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不知道該怎麼對侄兒開口。
見到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陳仕珏心裡升起不安,他又將視線轉向陸蒼擎和寧王。
“五嬸嬸已經不在了。”寧王道。
陳仕珏以爲自己聽錯了,再次問道:“寧王姐夫,你說什麼?”
“十一弟,你要振作,五嬸嬸已經被皇上賜死,五日後隨着皇后棺槨入殮皇陵。”寧王默不作聲,陸蒼擎接着說道。
寧瀅和寧湄都不由得瞪大了眼,兩人朝着陳仕珏看去,發現他因刺激過大倒在了陳仕琰的身上。
陳學楊嘆了嘆氣,讓人將侄兒扶回房間,又跟寧王以及陸蒼擎在書房商議了一陣。出來後,便讓陸蒼擎陪着寧瀅回去休息。
入夜,寧王與寧湄帶着熟睡的一雙兒女回了自己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