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德十二年,正值春寒料峭之際,三年一度的春闈即將進行,大楚各州各郡的舉子們紛紛上京參考,這是楚昭帝即位以來,第二次開恩科選才,不論是貧寒學子,還是富家兒郎,都卯足了勁勢必要屏雀中選,衣錦回鄉。
楚昭帝即位以來,不動聲色的打壓世家提拔庶族,朝堂之上,原本不足爲慮的庶族官員隊伍一夕之間得到壯大,受到威脅的幾大世家之首私底下紛紛聯合,以求保住世家昔日的輝煌。
京城裡的世家都以魏齊國公府陳家,太后母族上官氏,太子妃孃家宋氏,以及前朝勳貴魯家四氏爲首,京城裡的世家涉水極深,尤其是上官氏和宋氏已然威脅到了皇權。
在這樣的情況下,楚昭帝急需一批忠於自己的庶族官員們爲自己效力,以慢慢的將所有權利收歸於自己手中。
二月二龍擡頭剛過,舉子們已經全部到達京城,京城裡是熱鬧無比,很多客棧改爲狀元樓,折桂殿一類的有着好寓意的名字,各大酒樓更是推出了獨佔鰲頭,一舉奪魁,蟾宮折桂等新菜品作爲招牌菜,一時之間是人滿爲患。
陸蒼擎笑看着這些酒樓客棧弄出來的噱頭,不禁有些嘲諷。上一世也是這樣,人人都奔着那些好寓意而去,結果名落孫山的大有人在。
這一次春闈,他和姨父姨母賣掉了惠州的房子,帶着三年前陳學楊所贈的百兩銀票以及做生意攢的幾十輛銀子舉家上了京城,對於春闈,他有着十足的把握,結束後打算一家人都留在京城。
大考在即,那些舉子們不再埋頭苦讀,而是不斷爲結交人脈而奔走,陸蒼擎知道前世事情的發展軌跡,就沒攙和進去。
這天,他與姨父姨母說了一聲,便獨自一人去逛京城了。前世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不管是之前的潑天富貴,還是晚年的窮困潦倒,京城這地兒他是再熟悉不過了。
一路走着,不知不覺來到了武隆長街,再往前走,就是御賜的魏齊二國公府的府邸。他凝望了那門前的兩尊碩大的石獅子一眼,勾了勾嘴脣,從懷中掏出一條月白的繡帕來。
指腹輕輕的在那小小的瀅字上摩挲着,腦海裡又浮現出月光下少女精緻無雙的容顏來,寧瀅,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三年已過,等我高中之日,便來府上提親,你可一定要等我。
將繡帕小心的收進懷裡,他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前方傳來一陣呵斥聲,接着一匹高大的棗紅馬飛馳而來,陸蒼擎眼神一暗,飛快的閃到一旁。
馬蹄揚起的塵土讓他忍不住輕咳了幾聲,擡眼望去,那匹馬停在了魏國公府前,馬背上的是一位穿着華麗的年輕公子。
“郡王爺,您回來啦?”
等在門口的小廝和護衛一見他,點頭哈腰的上前行禮。
那年輕公子淡淡的嗯了一聲,將馬鞭與繩索交給一旁的小廝,正要進門時,又問道:“十姑娘今兒出府了嗎?”
護衛搖了搖頭,回道:“沒呢,十姑娘今天本來要隨世子夫人去護國寺上香,但是臨走之前又回去了,肯定是知道郡王爺您今兒個回來,所以在府裡等您呢。”
“嗯,這話爺愛聽,清風,賞他一錠銀子。”
被年輕公子叫作清風的小廝連忙從荷包裡掏出銀子扔給護衛,護衛笑嘻嘻的接過銀子,又連連謝賞。
這一幕被陸蒼擎看在眼裡,先前幾人的對話也都一字不落的聽了個清清楚楚,他沒記錯的話,寧瀅在陳家排行第十,那護衛口中的十姑娘肯定就是說的她,還有那年輕公子,他也隱隱約約有些印象,卻記不起是誰。
又往前走了幾步,他腦中靈光乍現,終於想起那人是誰了。
王子燦,河東郡王,父前丞相次子王元化,母聖上胞妹千芳公主,生來便是富貴加身,卻是一個十足十的紈絝子弟。
曾有人作詩諷刺曰: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潦倒不通世務,行爲偏僻性乖張。
冷哼幾聲,陸蒼擎不由得握緊了雙拳,上一世他之所以落得如此悽慘的下場,不乏王子燦在裡面推波助瀾。
當年,那蛇蠍女人不知怎地與王子燦勾搭在了一起,被自己的姨娘發現後,竟然狠心下毒將他的兒女全部毒死,後來,自己又被捲入到寧王餘黨叛亂中,最後被罷官抄家,要不是當時的御史大夫力諫,他恐怕會和那些真正的寧王餘黨一樣,被施以車裂之刑。
離開武隆長街的時候,陸蒼擎的腦海裡一直重複着那個護衛的話,想不到王子燦那廝竟然起了禍害寧瀅的心思,今生有他在,河東郡王定會威風掃地。
不管陸蒼擎此刻是何種心思,身在國公府的寧瀅卻心裡堵着一口悶氣,今日本來要跟着大伯母去護國寺,卻不想千芳公主倒病了,作爲她名義上的繼母,爲了孝道卻不得不在牀前侍疾。
這幾年父親與千芳公主的關係可以用得上冷若寒冰來形容,成婚三年,父親從未踏進過她的院子,每日將所有精力都花費在公事上以及親自教養弟弟讀書。
對於她,寧瀅是打心底裡憎恨,但是,恨又怎麼樣,只要她一日是皇室公主,父親與母親就只能分隔兩地。
皇室出來的心計城府不可小窺,寧瀅幾次在千芳公主手上吃了虧,爲了自己的名聲,爲了弟弟的名聲,只能忍氣吞聲的侍奉仇人左右。
剛剛伺候千芳公主喝了藥,寧瀅又扶着她躺下,千芳公主望着眼前這張與心愛之人像極了了臉,心裡涌出一絲苦澀,面上卻絲毫不顯,反而勾了勾脣,“瀅姐兒的忍耐功夫越來越好了,對着我這個仇人竟然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寧瀅眼皮也未擡一下,淡淡道:“公主不是更有本事,明知父親不肯見您,卻每月都要病上兩回。”
“你…”千芳公主怒指着寧瀅,一個你字還未說完,忽然捂着胸口大咳起來。
看着她面色蒼白,道:“公主還是自個保重身體吧,要是拖垮了身子,那可就真的見不到父親了。”
說完,也不看她,自顧自的出了屋子。
走出院子,剛好和王子燦遇上,她暗罵一聲晦氣,打算從另一邊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