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魚想到那個少年的模樣,和主人眉目能找到相似的地方,遺傳到了主人的好相貌,但是可惜了,竟然天生聾啞,暴斂天物啊……
“走吧,去看看他。”女子甩袖,轉身離去。
子魚立刻邁着小碎步跟上去。
女子推門進去的時候,便看到少年背靠着門口的方向坐在牀沿上,陽光籠罩了他的全身,清瘦修長的背影卻從骨子裡透着孤僚清寂。
少年並沒有回頭。
女子邁着優雅的腳步,一步步朝他走去。
她終於站在了他面前,頭頂陰影落下,遮擋了陽光,少年終於擡起頭來。
那是一張秀麗絕倫的面容,肌膚細膩白皙的好像上好的羊脂白玉,未經歷任何風吹雨打,那雙眼珠純澈的像是山澗流過的清泉,乾淨的不可思議,仿似任何一種惡念和都是對他的一種褻瀆。
那雙漆黑的眼珠平靜無波,只在看到她的那刻,極快的逝過一抹流光。
“真是一雙漂亮的眼睛啊……。”她嘆道,擡手落在他的眼瞼上,少年頭一偏,她的手從側臉旁垂落下去。
眼眸微微眯起,房間的空氣一瞬間變得稀薄起來。
子魚站在門口,頭垂的更低。
少年下意識縮了縮腦袋,眸光露出一抹怯懦,蜷縮着身子,小心翼翼的瞥了她一眼,眼底有着好奇和疑惑,但一接觸到對方含笑的眼睛,立刻如同觸電般飛快的縮回來。
“你很怕我嗎?”她笑着問道。
少年蜷縮着身子,肩膀瑟瑟發抖起來。
她搖頭笑道:“看我……都忘了呢,你聽不到我說話的……。”
少年沉默的如同一座雕像。
女子轉身,立在落地窗前,長長的裙襬拖曳於地,於金光中、顯露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尊貴透骨而出,令人恨不得立即匍匐在她的腳下,頂禮膜拜。
“有多久了呢?久的……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你是來找我討債的,我知道……。”她說着,低低的笑起來,語氣幽涼而嘲諷。
少年垂落的眸底劃過一抹冷意,但也僅是剎那,那面色又恢復到一貫的純潔。
“你和妹妹長的真像,但是妹妹卻沒有你這麼聽話,她甚至想殺了我呢,你們倆……都是來找我討債的。”
她喃喃自語着,以爲身後的少年聽不到,“曾經我單純的如同你一般,但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錯的離譜,這個吃人的世界,哪裡有真情存在?我用遍體鱗傷換來醒悟,但是太遲了,一切已經回不到當初了……。”
女子語氣忽然變得格外溫柔:“你們兩個出生的時候,嬌嬌軟軟的一團,多麼可愛啊,你們本該是我的掌中寶,可是……可是……。”她的語氣忽然變得陰戾起來,豁然轉身瞪着少年。
少年被對方眼中的戾氣嚇到,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可是你們兩個的到來是個錯誤,你們不該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你們是骯髒的、是我的恥辱,是上天給我的懲罰……。”女子說着忽然衝過來,雙手掐住少年的脖子,那雙眼珠漸漸泛着紫色的幽光,看起來是那麼詭譎而恐怖。
少年瞳孔緊縮,逐漸呼吸不過來,臉頰急劇憋紅。
女子紫眸幽幽,面色狠戾絕情,此刻的她、猶如魔鬼般恐怖。
“你不該活在這個世上的,既然是個錯誤,那就由我開始、亦由我結束……。”
少年意識逐漸潰散,一雙清澈的眼珠開始渙散,他薄脣微啓,無聲的說了一句話。
她看清了,下意識愣了愣。
然後猶如觸電般猛然鬆了手,像是驚蟄般猛然往後退……
少年捂着脖子倒在牀上,劇烈咳嗽起來。
女子抱着腦袋,呵呵笑了兩聲,那笑聲是如此森冷而詭異,莫名令人汗毛倒豎。
他叫的是——媽媽……
這是她人生裡最無法面對的一個詞語,是憤怒、恐懼亦或者愧疚……她早已不願去細想,那個詞語仿似是她人生裡的一個魔咒,每當聽到就像啓動了潘多拉的魔盒……
在拋卻queen的身份之後,原來,她還是一個母親……
在走出那個房間的瞬間,那些雜亂的情緒瞬間如同流水般從她身上褪去,背脊挺得筆直,眉眼淡漠且冷豔,舉手投足染滿高高在上的尊貴,美麗優雅,刀槍不入。
“照顧好他。”留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世界重新恢復到一片安靜,少年趴在牀上,雙手緊攥成拳。
心底的憤怒如同烈火般越燃越烈,卻又在瞬間,被一盆冷水熄滅,深吸口氣,他想到很多年前那個雨夜,那種撕心裂肺的絕望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也體會不到……那種怨恨彷彿刻在了他的骨子裡一般,不論過了多久,不論靈魂安在,依舊會持續不斷的動盪……
永遠都是這樣啊,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女人親手把沾滿毒液的尖刀刺進他的心臟時,滿目的決絕與瘋狂,仿似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爲什麼?”明知答案,他還要再問一遍,只有親口聽到她的答案,纔會死心。
“你這個賤種,配坐上這個位置嗎?只有風兒,他纔是最合格的皇位繼承人,我的好兒子,多謝你爲你弟弟闢清道路,等他君臨天下的那天,我會爲你……多燒些紙錢的……願來生,投胎到一戶好人家吧……。”
女子說着,把尖刀又遞進了寸許,狠烈到不給他留一線生機。
鮮血大口的噴濺,他看着面前的女子,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瀕臨死亡的那刻,他回想自己的一生,忍辱偷生、韜光養晦,終於君臨天下,將江山踩在腳底,卻最終死在親生母親的毒刀下。
這一生何其短暫、何其精彩、又何其可笑!
命運兜兜轉轉,卻最終躲不過輪迴,大師曾評價他天煞孤星,親緣淺薄,他不信,而現在,他不得不信了……
喉嚨裡發出破碎的笑聲,像是哭又像是笑……
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雙眼,看着落地窗外的陽光,如此明媚,卻在他的眼中,投注下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我從不信命,只信自己。
——
半夜,雲涯睡的正熟,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做噩夢了。
電閃雷鳴的雨夜,小小的男孩子倒在大雨裡,單薄的身影在蒼茫瓢潑的大雨裡,彷彿永遠也不會再醒來了。
她看到女子站在屋檐下,眼珠在漆黑的雨幕裡顯得幽深而冰冷,嘴角挑起一抹嘲諷的笑,在笑小男孩的脆弱,還是在嘲笑命運的捉弄?
她飛撲過去,然而手指卻穿過小男孩的身體,她叫着他的名字,然而茫茫大雨掩蓋了她的聲音,她眼睜睜的看着他倒在地上,冰冷的雨珠無情的打在他的身上……
“小姐?”明月站在牀頭,皺眉望來。
雲涯掀被子就要下牀,赤腳踩在地板上就要往外走,腳步急促。
走到門口忽然停了下來。
在原地怔了半晌。
“小姐,你怎麼了?”明月快步走過來,擔憂的望着雲涯。
雲涯忽然轉身,抓着她的手臂,那雙迷濛的眼珠蘊滿了水汽,看起來是那麼的楚楚可憐。
“我……我夢到渺渺出事了,不行,我現在就要去找他……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話落就要轉身離去。
明月一把拉住她,看着少女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的面色,嘆息道:“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雲涯搖頭:“可是我等不了了,只要一想到渺渺正在受苦,我就恨不得殺了我自己……是我無能……。”
“小姐,你冷靜一點。”明月沉聲說道。
雲涯捂着腦袋蹲在地上,單薄的身影看起來是那麼寥落。
明月嘆息了一聲:“我知道雲渺少爺在哪兒。”
雲涯倉惶擡眸。
明月蹲下身來,目光和雲涯平視,一字一頓的說道:“相信小姐也猜出來了,我和雲渺少爺之間,有某種聯繫,我也是因爲他纔來到您身邊。”
這些雲涯早就猜出來了,畢竟重生都能有,其他的也就不稀奇了。
“你知道渺渺在哪兒?”她立刻抓住明月的手,急急問道。
明月點點頭,扶着雲涯坐在椅子上,擡了擡手,便見鞋子自動飛到她手中,彎下腰來,耐心細緻的給雲涯穿上鞋子。
“我和他之間,有某種感應,只要他還活着,和我同處在一個空間裡,我便能感應到他的存在,但這種感應受磁場所擾,有時候會失效,但在每個月圓的午夜,這種感應便會格外強烈,待我佈陣,便能感應到他的具體方位。”
真的非常神奇,像是神話故事裡纔有的橋段,但云涯知道,明月說的都是真的。
渺渺身上,也許藏了某些不爲人所知的秘密。
“今天是初八,離十五還有七天……。”她一刻都等不了了。
“小姐,少爺現在很安全,這一點你放心,等我感應到他的位置,我們就去把他接回來,但在此之前,我們必須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對對……我們必須要做好準備……。”
雲涯喃喃自語道。
第二天一早,雲涯是被飯菜的香味給喚醒的。
晏哥哥一夜未歸,但怕她多想凌晨五點回來了,陪她睡了一會兒,就起牀去做早飯了。
他肯定昨晚一晚上沒休息。
雲涯跑到廚房,看他在忙碌,抱着他的腰,甜甜笑道:“早安,晏哥哥。”
晏頌笑道:“早安。”
“我半夜起來上廁所,怎麼沒找到你啊,晏哥哥,你晚上揹着我幹嘛去了?”她嘟囔着說道。
晏頌背脊僵了僵,遂即若無其事的說道:“睡不着,起來處理工作。”
“好吧,但你也要注意,千萬別累到自己了,我會心疼的。”
晏頌勾了勾脣,“知道了,快去洗漱,馬上就能吃飯了。”
雲涯立刻撒丫子跑去洗漱,晏頌扭頭看了眼她白晃晃的大長腿,眸光暗了暗,飛快收回視線。
兩人在美景天城過了幾天逍遙的二人世界,直到莊曦月一個電話打來,兩人匆忙回了晏家。
晏老太爺突然病倒,然而什麼病都查不出來,可把人給急死了。
華神醫不在家,街坊說他去附近的山裡採藥去了,一般半個月纔會回來,已經派人去他經常出沒的山裡去找了,但能不能找回來卻是沒個準兒的。
莊曦月的意思是讓雲涯回來看看,她不僅師承華神醫一脈,更是如今久負盛名的nyx醫生,讓她給老太爺看病,倒是合適的。
雲涯和晏頌走進榮居園正廳,就見屋子裡或坐或站好些人,晏家的後輩基本上來齊了,殷素華坐在首位,熬死了陸玉珂和裴英,她如今可是揚眉吐氣了。
蘇玉坐在殷素華下首,拿手帕捂着嘴,面色有些蒼白。
晏南坤坐在她身邊,擡手輕拍着她的背,眸中暗含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