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雲涯更像是他人生中的導師,爲他指點迷津,指引方向。
雲涯將草藥分揀好放在一旁,看着晏舸的眼睛,認真的說道:“其實你是想去的,只是你害怕一個陌生的地方,你長大了,該出去闖闖了,這是你成長的必經之路。”
晏舸從小被家人保護的太好了,雖然聰敏,但對於未知的世界有一種莫明的牴觸和排斥,他想要追求更高的音樂造詣,卻又害怕陌生的環境,這是被家庭保護過度的孩子很正常的一種心理現象。
晏舸愣了愣,莊京墨笑着說道:“我記得雲涯五歲就出國了吧,你看看雲涯,再看看你,這就是差距,我看你還是好好跟雲涯取取經,別到時候出國了成天哭鼻子。”
雲涯五歲出國,十三年異國他鄉的生活,不是沒有過害怕和孤獨,可是再害怕又怎樣?她沒有家庭作爲後盾,還要照顧渺渺,又要兼顧學業,每一步走的異常艱難又踏實。
還好,她挺過來了。
雲涯看着天上並不刺眼的太陽,微笑着說道:“剛出國的時候,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他們說着我聽不懂的語言,那些高鼻子藍眼睛黃頭髮的人在我眼裡像魔鬼一樣醜陋又可怕,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那樣的度日如年,我白天去上學,沒有同學和我玩,他們嘲笑我是東方來的醜八怪,看,我們中西方的審美就是這樣涇渭分明,我看他們醜,他們看我更醜,我就像一隻闖入狼羣的小白羊,被他們肆意的嘲笑、羞辱、踐踏,可是那又如何……。”
雲涯微微一笑,笑容透着無比從容的氣度和風華,令看着她的莊京墨和晏舸目眩神迷。
兩人想到雲涯的身世,心中免不了一陣憐惜,一個五歲的小女孩在陌生的異國他鄉,沒有親人的保護和陪伴,面對陌生的外國人,想也知道會遭受到怎樣的對待。
“我不在乎那些嘲弄的眼神,在學校裡我認真聽課,按時完成作業,晚上回家預習接下來的知識,如此日復一日,僅用三年的時間我就完成了從小學到初中的所有課程,以全洲第一名的成績考入M國西部高中,當我的名字成爲成績榜的榜首時,連校長都要對你客氣三分,更何況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同學?他們只會主動來接納你,你想不想和他們交朋友全憑自己心情。”
莊京墨嚥了口唾沫,朝雲涯豎起大拇指:“天才中的天才,真是勵志。”
“我說這些話並不是讓你崇拜我,當你無能爲力改變周遭的環境時,那就努力改變自己,當你自身強大時,你自當無所畏懼。”
少女說這話時很平靜,但卻讓人感受到平靜之下的靜海深流,她的身上散發着光芒,沉靜、從容、令人心馳神搖。
晏舸深深的看着她,緩緩笑了起來,“雲涯姐姐,我明白了。”
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卻給了他無窮的力量,不管在何時何地,每當他退縮的時候,想起雲涯姐姐的這些話,就像她說的那樣,自當無所畏懼。
“這個學校有我一個同學,回頭我和他聯繫一下,關鍵時刻可以尋求他的幫助。”
莊京墨嘆了口氣,“雲涯啊雲涯,你真的才十八歲嗎?怎麼感覺比我這個二十多歲的老阿姨還活的通透呢。”
“表姐,我十九了,翻了年,就二十了。”
“行行行,二十了,我知道你迫不及待的過二十歲的生日,因爲能跟表弟結婚了呢,我說的對不對?”
面對莊京墨的打趣雲涯抿脣微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莊京墨頗覺無聊,這孩子臉皮怎麼這麼厚,怎麼打趣都面不改色。
“那天我聽舅媽說老同學給她介紹了個男孩子,各方面跟表姐都很相配,想讓表姐去見見呢,表姐意下如何?”
雲涯笑着看向莊京墨,清澈的眼底閃爍着狡黠的光芒。
莊京墨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咬牙切齒的說道:“真的?”
雲涯趕忙捂住嘴,不可置信道:“難道表姐還不知道嗎?”
“完了,我說漏嘴了……。”一臉爲難的樣子。
莊京墨哼道:“別給我裝了,你肚子裡打着什麼主意我還不清楚嗎?不就是想看我笑話。”
雲涯委屈的說道:“表姐怎麼能這麼想我呢?”
莊京墨擺擺手,“我先走了,回頭再找你算賬。”
站起來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雲涯慢悠悠的端着草藥站起來,晏舸看的目瞪口呆,對雲涯姐姐佩服的五體投地,她似乎總能抓住每個人的弱點,誰想在她身上討便宜,就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會不會下一腳踩坑裡。
很快就是莊老夫人的大壽,剛好是整壽,本來準備大辦一場,但因爲莊繁星的去世,老夫人準備低調的過去,一家人吃頓團圓飯意思意思算了。
飯桌上,一家人聚齊,莊老夫人和莊老先生坐在主位,老夫人一身對襟福字唐裝,臉上一掃往日陰霾,帶了幾分喜意,看着座下的子孫後輩,目中滿是欣慰。
“我聽說舸兒考上了國外著名的音樂學院,好啊,我就知道我們舸兒是最有才華的孩子,外祖母等着你學成歸來。”
晏舸笑嘻嘻說道:“外祖母,孫兒一定會的。”
老夫人目光繼而落在晏頌和雲涯身上,“你們兩個,準備什麼時候辦事兒啊,老婆子還等着抱曾孫呢……。”
莊京墨挑了挑眉,有些幸災樂禍的看着雲涯。
雲涯不動聲色的看向莊京墨,溫婉的笑道:“表姐是長,表姐還沒有定下來,我們怎能跑到前邊去呢,表姐,你說是不是?”
莊京墨暗暗咬牙,怎麼又扯到她身上去了?
“怎麼能因爲我耽誤了表弟和雲涯的婚事呢,那我豈不是成了罪人了,小姑姑可是第一個不饒我的呢。”
莊曦月笑着拍了莊京墨一下:“你這孩子,小姑姑什麼時候捨得說你,疼你還來不及呢。”
扭頭朝老夫人笑道:“媽,你放心吧,過了年雲涯就二十了,是該着手準備他們兩個的婚事了,我看明年六月有幾個好日子,回頭定一個,早定了早安心。”
老夫人笑呵呵的點頭:“是啊。”
桌子下,晏頌暗暗握住了雲涯的手,在氣氛和樂融融的時候,他忽然插嘴:“外公外婆,爸媽,調令已經下來了,後天我就準備帶雲涯回江州了,不能在你們膝下盡孝,是孩兒不孝。”
晏頌沉重的聲音擲地有聲,席間沉默了幾分,晏南陌率先笑道:“好,你安心赴任去吧,這裡有我跟你媽呢。”
老夫人和老先生都表示理解,只是莊曦月有幾分震驚的同時也有些失落。
雲涯震驚的看着晏頌,他原來是要調到江州,江州不比京都,她心中澀澀的,又全是感動,她知道,晏哥哥都是爲了她才這麼做的……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兒子要去江州?”一回到房間,莊曦月就氣呼呼的說道。
晏南陌擡手鬆了鬆領帶,“他跟我打過招呼,不過我沒想到他會這麼急。”
“兒子這是在想什麼?京都待得好好的,回什麼江州?”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兒子被貶官了呢。
晏南陌扳着莊曦月的肩膀,說道:“兒子大了,這是他經過深思熟慮後的選擇,我們做父母的不好干涉太多,再說了,兒子的性子你也清楚,你以爲你一哭二鬧三上吊他就不走了?”
莊曦月嘟囔道:“他怎麼不提前說,我好有個心理準備啊,後天就走,哪來得及準備。”
“有什麼準備的?他在江州呆了十幾年,不比京都熟悉,你就別瞎操心了。”
“可是……可是雲涯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你還沒看明白嗎?兒子這麼做就是爲了雲涯啊。”
按一般的父母定要怪罪雲涯影響了她兒子的前程,心中生嫌隙就不說了,莊曦月卻笑道:“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就原諒他了,好小子,這樣纔有擔當,這些天神龍見首不見尾,我還當他疏冷了雲涯呢。”
“江州那邊我要派人去打點打點,好在走的時候沒把房子賣了,房子定時有人清理,兩人是夠住的……。”莊曦月絮絮叨叨的開始打電話,晏南陌一把從背後摟住她的腰,臉貼在她的脖子裡。
莊曦月扭了扭身子,“大白天的你幹什麼呢?”
“你說我想幹什麼?”
“啊……。”
接下來的話淹沒在男人如綿似密的吻裡。
兩人離開的那天,黃毛親自開車來接,雲涯沒有行李,輕裝簡出,兩人回趟晏家老宅看望晏老爺子,出來老宅之後,黃毛開車送兩人去機場,他則留在京都,晏頌走的時候他滿臉的依依不捨,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兩人沒有帶任何東西,輕輕鬆鬆的上了飛機,從始至終晏頌一直拉着她的手,即使人潮擁擠,晏頌亦從未送開過她的手。
飛機上的時光漫長而又無聊,雲涯在睡覺和看雜誌中度過,下了飛機,腳踩在江州的土地上,雲涯感受着江州獨特的夾雜着鹹溼味道的海風,深深的閉上雙眼。
京都已進入深秋,而江州因爲靠近斥道的緣故,九十月份氣溫還是炎熱。
常叔親自開車來接,見到雲涯激動的迎上來:“小姐,您終於回來了。”
雲涯微笑道:“常叔,辛苦你了。”
“能爲小姐做事,常泓一點都不辛苦。”
“小姐,車子在外邊等着,咱們快回家吧,李嬸做了一桌子好菜專門等着小姐回家呢。”
這時一個身着軍裝的兵哥哥大步走來,面朝晏頌敬了一個軍禮,站姿筆挺,“129師預備役3連李靳見過首長,首長好。”
晏頌回了個軍禮,淡淡道:“我說過,不用派人來接。”
李靳呲牙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這是規矩,首長,車子在外邊等着,我們是……。”
李靳這才注意到首長旁邊站着一個絕世大美女,但他只是瞟了一眼就趕緊收回了目光。
雲涯笑道:“晏哥哥,你的事情重要,讓常叔送我回去就好了,我在家等你回來。”
晏頌握了握她的手,點點頭說道:“路上小心點,我很快就回去了。”
常泓拍胸脯保證:“晏少放心。”
跟影子似得跟在後邊的赫連青嵐偷偷翻了個白眼,有她在,誰都休想傷到小姐好嗎?
晏頌看了雲涯一眼,這纔跟着李靳坐上了一輛軍用吉普車離開了。
“小姐,上車吧。”常泓親自拉開車門。
雲涯正要坐進去,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疑惑中摻雜着驚喜的聲音:“雲涯,是你嗎?”
青嵐和常叔瞬間警惕起來,一個摸準了武器,一個悄悄靠近雲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