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芸從百花園出來,就見已經徹底長成青年的常樂侍立在馬車旁,靜靜的等着她,“姑娘。”
“去過趙記,問過周大哥了?”趙芸微笑着點頭,登上馬車,隨口問了一句。
“是。不過周師傅不在,王掌櫃說他一早便帶着徒弟出門找食材去了。”常樂點頭,見趙芸進了車廂做好,才放下簾子,坐上馬車,一邊回答,一邊揚鞭趕馬。
周師傅就是周宏,三年裡,他研究出來的以花爲原料的點心,有上百種之多。趙芸能想起來的,以前吃過的,他都做了出來。還有一些創新的融入了錦國當地特有的花卉的點心,味道,造型,口感,都是一流的。所以,雖然他依舊年輕,但不知從何時起,大家都會尊稱他一聲周師傅了。
趙記崛起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年的時間,這種將花吃進嘴裡的點心,就得到了豐樂縣百姓的追捧。並很快蔓延到周邊地區。如今,整個安南省極其周邊省府的達官貴人,平民百姓,都知道趙記,知道趙記點心。
後面不乏跟風做這生意的,不過趙記的牌子和口碑已經形成,別的商家想要超越,也沒那麼容易。而且,趙記的點心,除了每日都會限量供應的基本款,時不時的還會有一些驚喜。比如,在冬日裡,供應上一些荷花酥,附送一株新鮮的蓮蓬。
衆所周知,安南省雖然地處南方,但冬天依舊會有雪。下的次數雖然不多,但也能知道,這裡的冬天,是沒有供荷花、蓮蓬生長的條件的。
於是,趙記第一次在冬日裡供應荷花酥,並給第一位嚐鮮的客人送上一株鮮嫩飽滿的蓮蓬的時候,所有人的興趣和好奇心都被調動起來。神秘、新奇、有趣,加上不俗的點心質量和良好的服務態度,讓趙記點心成爲衆人追捧稱讚的對象。
點心店的成功,給了趙芸更大的施展空間。花茶,花釀,花宴……凡是與花沾邊的吃食、日用品等等,都是趙記經營的範圍。趙記烤鴨店,許多人都知道它的秘製蘸醬很美味。而這,就在於花的成功融入。
另外趙記雜貨鋪裡,更是品類齊全。其中最受歡迎的,莫過於各種樣式別緻精美的,或透明、或顏色鮮豔的香皂。用這種香皂洗臉,洗手,不僅能清潔,還能讓人身上染上自然的花香。年輕的女孩子尤其喜歡。
而趙芸會想起做這個,還是因爲想要物盡其用。做點心的時候,很多都是用花瓣泡了水,將香氣泡出來,再用那個水和麪製作點心。就算有的點心要加一些完整的花瓣,也是少量的。
剩下的很多花瓣,雖泡過一次水,但香味和形狀依舊很好,丟了可惜。留着重複利用做點心,卻是不好的。有一日葉秋拿胰子給她洗手的時候,隨口說了一句味道不太好,趙芸便想到了現代的香皂和各式漂亮的手工皁。
因爲之前只是看過大致的教程,從未親自操作過,趙芸很是費了一番功夫了纔將這手工皁做出來。那時候她便在想,要是這裡的人沒研究出肥皂,她肯定是賺不到這個錢的。
因爲趙記,所有人欣喜的恍然,花,不僅能觀,能賞,能給人美的視覺享受,能給人嗅覺上的愉悅,還能帶給人味覺上的驚喜。花,不再是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瀆的存在,它是能被觸碰,被親近的物種。
思緒一閃而逝,趙芸笑了笑道:“周大哥最近在研究新點心,肯定沒時間理會別的事。事情反正不着急,等幾日再問也是一樣的。到時都不用我們去尋他,他自己就會上門。”
新點心出來,周宏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給趙芸品嚐。因爲趙芸是第一個提出來要將花融入到點心製作當中的人,周宏這三年來,都非常重視她的意見。況且,趙芸還是趙記的東家,徵求她的意見是一定的。
想到周宏這三年來的表現,常樂也笑了起來,“周師傅的性格與周叔完全不同。”周叔穩重成熟,周宏卻是帶着年輕人的銳氣和拼勁兒。點心鋪子的成功,更是讓他意氣風發,做起事來頗有些風風火火,將以往的精明世故都拋諸腦後。不過,周宏也只會在熟悉親近的人面前這樣,對陌生人,他還是那個當了幾年學徒磨練出來的性子。
想到這些,趙芸臉上閃過幾分暖色。周宏每年都能從趙記點心店裡分到許多銀子,但他的專注力,卻始終在點心的製作上,從未因爲外物動搖,這點讓她佩服和尊敬。
正想得出神,袖口裡的東西有些急切的動了動。趙芸醒過來,伸手將那株蔫兒噠噠的青妖拿出來,安撫的捏了捏它柔韌的葉片,小聲道:“乖,等回去再說。”
青妖吸收凝練靈力的時間有些長,波動也很明顯,在百花園不用顧忌太多,在馬車上卻實在不方便。
“嗚嗚。”青妖蹭了蹭趙芸的手掌,有些委屈的蔫兒做一團,對另外一個吃飽了的同類十分豔羨。
覺察到它的情緒,趙芸臉上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馬上就到家了,到家之後,我再餵你。”
“餓……”意識裡,一個稚嫩的嗓音響起,趙芸愣了下,隨即驚喜起啦。這株青妖能吐出清晰的音節,明顯比之前的那株更有靈性些。只要好好餵養,很快它便能開花。到時候,與之契合,眉心的靈能便能再進一步,靈力的修煉,也能再快一分——趙芸心裡總有種急迫感,留給她積攢實力的時間,並不多了。
“姑娘,到了。”
馬車停下來,常樂的聲音從外邊傳來。趙芸將青妖重新塞回袖袋裡,掀開簾子下了馬車。擡眼看到門上的趙府兩字,笑了笑。張縣令親筆題的,在豐樂縣算是獨一份兒的。這三年,政令通達,張縣令倒做成了不少的事,深受百姓的擁護。不過,惠了百姓,難免會侵犯到鄉紳地主們的利益。因爲張縣令殺雞儆猴,硬兼施的手段,倒也沒人敢再明目張膽的做耗。
只是,趙府得張縣令的親眼,主事的又是一個小姑娘,那些心有怨氣的人,便將帳算到了趙芸頭上,時不時的設些絆子,爲難一下。只是,三年的時間下來,趙芸也讓全豐樂縣的人明白了一個道理——她不是軟柿子!不好捏。
“姑娘。”門口的兩個小廝見到趙芸,彎腰行了個禮,便垂着頭躬身侍立在一旁。
“今天上午有人來麼?”趙芸看了眼兩人,朝一名小廝問道。
小廝拱手,上前一步恭敬的回道:“回姑娘,張府上的桃紅姑娘來過,說是給您送請帖。葉秋姑姑親自接待的她。”
“沒有別人了?”趙芸想了想,追問一句。
小廝心裡詫異了下,恭敬的拱手回答道:“沒有。”
“行了,我知道了。”趙芸若有所思,示意小廝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才緩步進了府裡。
一進大門,入眼的便是一塊巨大的影壁。趙芸從左邊繞過影壁,穿過長長的迴廊,進到後院,葉秋便迎了過來,“姑娘回來了?您讓奴婢準備的東西,奴婢已經準備妥當了。”
“嗯,我知道了。”趙芸點點頭,想到那邊至今沒有消息傳來,眉心蹙了蹙。
葉秋見了,不由得柔聲開口道:“姑娘,可有什麼煩心事?”
“不是煩心,是有些擔心。”趙芸搖了搖頭,“劉家的人按說今兒一早就該來了,如今快到晌午了還未有動靜,我怕出什麼岔子。”
“您說的是那筆生意?”葉秋想了想,凝眉詢問道。
彼時有小丫頭端上茶水,趙芸打發了她,端起杯子喝了兩口,才頷首道:“三年來,你一直跟在我身邊。很多事情,你也是清楚的。那筆生意對我、對趙家都很重要,我不希望出任何意外。”
“可是姑娘您爲何要託劉家幫忙呢?大少爺與二少爺,如今在京城已經有了根基,要成事應該不難。”葉秋有些不解的看着她,接着道:“再說了,劉家與皇商楊家雖是親戚,但畢竟關係遠了。楊家的人會看在與劉家的情分上,幫我們嗎?”
趙芸垂眼,掩住眼睛裡的鋒芒,“關係疏遠,多互相走動,就能拉近。楊家幫我們,百利而無一害,他們爲何什麼不做?據我瞭解,楊家的家主,可是個十足的聰明人。這送上門的好處,按說沒有不拿的道理。只是,如今劉家還未有信傳來,我倒有些忐忑了。”
葉秋皺了皺眉,還是不懂,“可若是讓二位少爺想辦法,我們根本不用送上兩成的利益,事情怕也會更順利。”
“哥哥們在京城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人脈,不是拿來這樣用的。皇商的名頭,我要靠自己的能力拿下來。我們的生意與楊家沒有衝突,通過他們成事,一來,能避免日後的許多麻煩。二來,楊家只要同意幫忙,那就相當於認同了我們成爲作爲他的盟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彼此之間,利益捆綁,一方出事,想撒手不管都難。”
“姑娘想找一個盟友?可爲何選中楊家?皇商那麼多,楊家的實力,並不是最突出的。”葉秋想了想,有些恍然,但也更多了疑問。
趙芸眼神閃了閃,漫不經心的喝茶道;“所謂盟友,就是以後要一起共富貴同患難的。所以,除了考察實力,還得觀察品性。楊家的行事作風,倒頗合我意。更何況,有劉家這一層關係在,比起其他的皇商來,楊家也更容易接近不是?”
葉秋不知道想到什麼,笑起來:“劉老爺雖然精明,但也是個實在人。劉小姐對姑娘的情誼也與別家不同呢,若是日後……與楊家也算是親戚了。”
趙芸搖了搖頭,否定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選擇楊家的關鍵,不是因爲這。而且,哥哥與潔兒,根本就不可能。”
“劉小姐雖然比大少爺小了六歲,但門當互對,有什麼不好?”葉秋詫異,劉潔這三年來與趙芸特別要好,大家都說是因爲她戀慕趙麒的緣故,屢屢開玩笑。當事人怕也當了真,如今,自家姑娘卻說不可能又是怎麼回事?
“哥哥上次在信裡說,那位老先生,有意爲他保媒。如今,事情怕已經定下了。”趙芸放下茶盞,嘆了口氣。
葉秋頓住,以那位老先生的地位,若要給自家大少爺保媒,對方肯定不會是小戶人家的小姐。劉潔雖好,但以她的家世,在官途上對自家少爺的幫助確實不大。至於錢財,這三年來,自家姑娘賺的可一點兒不比劉老爺少!
“對了,姑娘。今早您出門不久,張小姐便遣桃紅送來了請帖,邀您參加明日的花會。”葉秋雖然覺得劉潔可惜,但還是很快回過神,拿出一張印着蚌蘭暗紋的素色請帖,遞給趙芸。趙芸打開一看,首先入眼的便是張青璇漂亮的簪花小楷。
“青璇姐姐的字,真的是越寫越好了。”讚歎一句,趙芸從頭到尾將請帖看了一遍,笑了笑,“果然是去百花園賞桃花。”
“天氣回暖,如今開得正好的,可不就是桃花。不過,咱們莊子裡的李花,梨花肯定也開得很美。姑娘累了些日子,何不邀了各位小姐去莊子上玩兒,順便也放鬆放鬆。”葉秋抿嘴笑着,見趙芸看完請帖,便又重新接過來放好。
“青璇姐姐既然組織了賞花會,我又何必再畫蛇添足。等夏日的時候,我邀她們去莊子上納涼,順便摘摘果子玩兒,豈不是更好。”趙芸搖搖頭,事情一大堆,哪裡有閒工夫放鬆?
若是此時趙麒的親事已經定下,那離她進京的時日,也不遠了。在那之前,她必須讓趙記冠上皇商的名頭!
“午膳好了麼?好了就擺上來。”覺察到陌生的氣息,趙芸轉頭就瞧見門外的一個小丫頭正給葉秋打手勢,便開口問她。
小丫頭被抓了包,有些赧然,不過她很快反映過來,規矩的和趙芸行了一個禮,大大方方的回了句,“是。”才飛快的轉身去通知廚房的人。
“這小丫頭名叫蓮翹,是今年初纔買進府裡來的,十歲了,伶俐開朗,學東西也特別快。”葉秋見趙芸臉上沒有慍色,反倒有些若有所思,便體貼的解釋一句。
“籤的死契還是活契?”趙芸挑了挑眉,問道。
“死契。她爹孃死得早,家裡也沒老人,就跟着她叔叔過活。不過,年前,他叔叔也死了。她嫂嫂就將她賣給了人牙子,拿了錢自己回了孃家。”葉秋是趙府的女管家,丫鬟下人都歸她管,自然清楚蓮翹的情況。
這樣的身世,古今從不少見,趙芸關心的卻是另外的事,“她叔叔怎麼死的?死前可有異狀?”
葉秋愣了下,隨即道:“這個奴婢不清楚,要派人去查嗎?”
趙芸眼神一閃,頷首道:“派兩個人去問一問他們以前的街坊鄰居,別聲張了。”
“是。”雖然不明白趙芸爲何想知道蓮翹叔叔的死因,但葉秋還是鄭重的應下了,琢磨着派哪兩個人去妥當些。
一會,蓮翹便來稟報,午膳已經擺好了。趙芸又瞧了她兩眼,移步到偏廳用飯。
秦守一如今也長住趙府,只是今日回了蚌蘭村,便只有趙芸一個主子吃飯。本來就不是很餓,心裡又記掛着事情,草草用了些,趙芸便讓丫鬟將菜撤下去,將葉秋也打發去吃飯,自己纔回了臥房。
剛闔上房門,袖間的青妖便迫不及待的鑽出來,纏上趙芸的手臂,白色的根鬚扎入她的腕間。感受到體內靈力的躁動,趙芸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走到一旁的軟塌上坐下,拿了一本書看着,打發時間。袖袍下滑,露出腕間另一株青翠的捲成一隻鐲子模樣的青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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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補上昨天的,今日還有一更,不過會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