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府城了。趙姑娘,咱們在這裡歇一晚再啓程去豐樂行不行?我知道有一家非常不錯的酒樓,今晚我請客,大家去好好吃一頓怎麼樣?”安鳳麓湊到趙芸面前,也不管鼻尖差點兒撞上她的,略帶興奮的提議。
鼻尖似乎聞到了一抹熟悉的冷香。等再專心去尋,又了無蹤跡。趙芸不着痕跡的往後退了退,下意識的蹙了蹙眉,幾日的相處,她愈發的覺得安鳳麓這人不簡單。表面上看,他不過是個單純善良,涉世未深的世家少爺,偶爾犯二。一雙眼睛總是追着她看,時不時的露出些無傷大雅的小色心。
可他出現的時機那樣湊巧,剛好也在那天晚上趕到山谷,剛好看到她有危險,決定挺身而出。更不可思議的一點是——阿城,六級巔峰的靈師竟是他的僕人!而他自己本身除了身手比普通人矯健一些外,一絲修爲也無。
因爲一場交鋒,山谷裡一片狼藉。普通的黑衣人大部分被何威他們殺掉了,剩下的,也都犧牲在了趙芸與領頭之人的那場打鬥中。之後,更是一片大火,將該燒的、不該燒的都化爲灰燼。安鳳麓扯着她跑出山谷,對她十分殷勤,卻是一句多餘的都沒問,好像他對一切都不在意。但趙芸卻覺得,他是事事瞭然於心。
這重重的違和,讓人想忽視都難。可偏偏,一路試探,主僕倆都沒露出明顯的破綻,趙芸也只能靜觀其變。
種種思量在心頭縈繞了一圈兒,便隱匿下去。趙芸擡眼,面上並沒有小姑娘被男子突然親近的尷尬,反而十分沉靜,“抱歉,安少爺。我有急事要回家,就不在府城停留了,咱們有緣再見。”
說着,趙芸坐在馬上朝安鳳麓微微點了點頭,便要扯動繮繩離開。
“就多待一晚,一晚也不行麼?”安鳳麓眼疾手快的伸手扯住趙芸的袖口,瞪着一雙清潤透亮的眼睛瞅她,滿臉的哀求。
趙芸垂眼,瞥了眼袖口的骨節分明的大手,心裡十分別扭,但臉上卻鎮定異常,“安少爺,我是真的有急事。”
“……真可惜,我本來還想請你去一品居的。他們家不僅早點做得好,素菜也小有名氣。”安鳳麓聽出她話裡的堅持,慢慢的鬆開了手,一臉的遺憾。不過,他馬上又笑起來,兩隻眼睛眯成一條縫,“那等我們從豐樂縣返回的時候,我再請你好了。今日我們就先趕去豐樂,將家父交代的事情完成,也正好能空出更多的時間。”
“安少爺何必如此,你大可慢慢啓程去豐樂,也好欣賞沿途的美麗風光。你難得去豐樂一次不是麼?”趙芸抿脣笑了笑,眸光瀲灩。
安鳳麓露出一個靦腆的青澀的笑容,眼神卻灼熱真摯,“可是我想與趙姑娘你結伴同行啊。你別甩開我好不好?”
任誰都能發現青年的一腔熱情和小心翼翼。趙芸面色一頓,認真的瞅了他兩眼,突然輕笑出聲,略帶輕佻道:“這麼捨不得我?”
安鳳麓瞅着趙芸的笑容,有些羞赧侷促,耳尖染上粉色,呆呆點頭,“嗯,捨不得。”
“行啊,那就跟着吧。”眉頭一挑,趙芸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扯了扯手裡的繮繩,爽朗的笑了一聲,便騎着馬奔出了老遠。隱藏着面容的唐懷錦有些意外,趙芸那樣子活脫脫一個風流公子的做派。這小丫頭,總是讓人出乎預料。不過,眼前這位也不是真的小白兔就對了。脣角勾出一個興味的笑意,夾了夾馬腹,偉大的國師大人心情的很好的混在何威等人中間,也跟了上去。
馬蹄聲雜亂,眨眼,原地就剩下主僕兩人。
“少爺,不是說只跟到府城的麼?回豐樂很容易被申屠白髮現的。”面無表情的僕從微蹙着眉頭,刻板的提醒。
“被發現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又沒做傷天害理的事。我比較在意的是,剛纔我被那小丫頭調戲了?”安鳳麓對阿誠的話混不在意,反而眯着眼瞧着趙芸離開的方向,一臉玩味的摸着下巴。渾身懶散又吊兒郎當的,哪裡還有之前的害羞青澀?
一路上若有似無的招惹別人,現在被反調戲也不是多麼大的事兒。阿城抽了抽脣角,很想提醒他重點不在這裡。不過想到他慣常的性子,張了張嘴,還是默默的轉開了視線,權當自己是個隱形人。
“師傅,有消息。”黑風匆匆從門外進來,將一卷紙條遞到申屠白的面前。
申屠白擡頭,接過紙條展開看了眼,面色略微沉凝,“青桐另外派人出了城,心裡怕是已經起了疑。”
“要在溫泉山莊多安排些人手麼?”黑風聞言,愣了下,沉聲開口。申屠白雖然將陣基僞造得像模像樣,還建了宅子親自守在這兒,吸引青桐的注意力。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青桐最近雖然和之前一樣,隔三差五的就會來挑戰一次,但私下的動作明顯頻繁了許多。現在看來,他們到底在某些地方露了破綻。
真正的陣基在趙芸的溫泉莊子地下,那邊都是些普通人。要是青桐的人真的找到那個地方,黑風都能想像那混亂的場景。其實按照他的想法,直接將溫泉莊子裡的普通人全部撤出,換上他們的人手,應對起來就會輕鬆很多。不過這樣一來,莊子就不能正常經營了。再想到申屠白對趙芸的珍視,黑風幾次話到了嘴邊,也沒將這個提議說出口。
不知道黑風的糾結,申屠白想了想,淡淡搖頭,“不,先按兵
淡搖頭,“不,先按兵不動。縱使心有疑慮,陣基的真假,現在他肯定沒辦法確定。我們這邊若跟着動作,反倒有可能讓他探出虛實。”
“您是說,青桐很可能是虛晃一招?實際上是想在暗地裡觀察我們的反應?”黑風皺了皺眉,有些心驚。
“說不準。他做事,一向喜歡虛虛實實,讓人捉摸不透。”申屠白眼底閃過一絲凌厲,隨即垂眼,慵懶的往後一靠,“吩咐下去,平日裡該做什麼就做什麼,無需在意。”
黑風猶疑了下,不解的開口,“溫泉山莊那邊毫無防備,萬一被發現,豈不是讓他們輕易得逞了?”
“毫無防備?怎麼會?”申屠白挑了挑眉,狹長的雙眼裡染上一絲笑意,“你別忘了它的主人是誰,她可不會任人毀了她的莊子。”
“可是……”黑風自然知道莊子的主人是趙芸,可就算她準備完全,也擋不住能與申屠白一較高下的青桐啊!不明白自家師傅爲何對趙芸如此信心十足,黑風心裡很不是滋味。
申屠白沒察覺黑風的一樣,擺手打斷他,“這些事我心裡有數,不用多言。陣基的安危關係到社稷的安定,皇帝比任何人都要上心。雖然青桐他們的陰謀湊巧被我撞破,但這保護陣基的職責,本也不該落到我身上。若所料不差,這兩日朝廷的人就該到了。吩咐人將查到的青桐的資料彙總,整理一下,備用着吧。”
申屠白縱然修爲高深,但到底無官無職,不是正統的朝廷之人。這些攸關社稷穩定的大事,皇帝肯定是會派親信來處理。他們現在只需要拖着不讓青桐找到正確的地方就行了,確實不需要做太多。畢竟,做多了,容易引人猜忌。
想到在朝堂上說一不二的皇帝陛下,黑風抿了抿脣,沉聲道了句是,便躬身離開。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皇帝派來的欽差會是趙芸!而且,自己還會欠了她一條命!
豐樂縣城的城牆遙遙在望,想到申屠白,趙芸還沒來得及高興,鼻尖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何威等人也聞到了,立馬警惕起來。勒住馬,不再前進,何威派出一人前去查探,沒一會便回來稟報,前方的路上擺着十幾具屍體。這些人身上沒有身份標記,現場也沒有多餘的痕跡可供調查。
趙芸抿脣,打馬向前行進了一段距離,果然發現官道上和官道旁邊的草叢裡都是屍體。大片大片的血跡暈染了地面,濃郁的散不開。
“這些人生前的武功都應該不錯,可另一方更厲害,所有人都是一擊致命。”何威查看了好幾個人,發現他們都只是胸口上有一個巨大的豁口,身體別處沒有傷。只是,“這些人的穿着都差不多,又都會武,會不會是哪家的護衛?”
“也不知道他們與人結了什麼怨,居然一個活口都沒有。”安鳳麓若有所思的瞧了現場一眼,隨即湊到趙芸身邊,略帶擔心的開口道:“這裡太血腥了,趙姑娘你年紀太小,還是讓何護衛他們將人埋了,我們去前面等吧?”
趙芸充耳不聞,眼睛死死的盯在一名死者捲起來的袖口處。安鳳麓見他沒反應,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輕咦了一聲,“那是,牡丹暗紋?”
聽到他的聲音,所有人都扭頭看去,果然發現那名死者的捲起來的袖口內側,有一朵不起眼牡丹花。何威等人沉凝了臉色,附身檢查了其他死者的袖口,都有一模一樣的標記。
“莫不是哪個家族的族徽?”
衆人心裡猜測着,就聽趙芸沉聲開口,“再仔細檢查一遍,看還有沒有活口。”
“大人?/趙姑娘?”
察覺到的異樣,何威與安鳳麓都詫異的回頭看她,卻見她目若寒星,神色凜冽。
“趙姑娘知道他們的身份?”安鳳麓試探的開口。
趙芸抿着脣,也不回答,只吩咐何威等人仔細搜查,不但要看有沒有活口,現場的蛛絲馬跡也不能放過。何威等人雖然不解,但也都欣然領命而去。趙芸翻身下馬,捏緊了拳頭。這些人看着都是生面孔,但那袖口的牡丹花標記,她再熟悉不過。他們都是申屠家的人!
忍不住摸了摸眉心,趙芸正想放下手,卻發現眉心突然跳動了兩下。趙芸心裡一動,下意識的擡腳往一個方向走。何威的聲音突然在前面響起來,“大人,這裡還有一個人!還活着!”
正是她要去的方向!撥開草叢三兩步趕過去,看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趙芸心臟驟然一停,隨即反應過來,蹲下身一邊檢查他的身體狀況,一邊焦急的疊聲喊道:“師兄?師兄,你醒醒!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聽到熟悉的聲音,黑風掙扎着睜開眼,趙芸略帶焦急的臉便印入了眼簾。本該在京城的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心底雖然疑惑不解,但一想到之前的突然襲擊,黑風一把抓住趙芸的手腕,強撐着一口氣斷斷續續道:“你、你回來……正,正好……通知師傅……青桐有、有……”
“青桐有什麼?師兄?師兄?”趙芸見他醒來,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發現他又徹底昏厥了過去。面色凝重的重新搭上他的手腕,發現他體內的靈力完全枯竭殆盡,好幾條經脈受損嚴重,若得不到即時醫治,性命堪憂!
趙芸抿着脣,以黑風的修爲,能將他傷到如此地步的,蘭州府根本沒有幾個。而會出現在這小小的豐樂縣,又會對申屠家的人動手的靈師,更是少之又少!青桐,已經和申屠白正面對上了麼?
“趙姑娘,這是你師兄?”安鳳麓跟着趙芸過來,面上帶着些驚愕與奇異,瞧了眼一臉蒼白緊閉着雙眼的黑風,他開口道:“他似乎受了很重的傷。阿城略懂醫治之道,讓他給看看吧?”
趙芸看了阿誠一眼,往旁邊挪了一步,聲音低沉道:“有勞。何威你也一起幫忙。”靈力枯竭,再修煉就好。但黑風經脈受損,身體上還有多處外傷,需要包紮止血。她處理這些根本沒什麼經驗,只能拉着黑風的手,往他體內緩慢的輸入一些靈力,滋養一下他破敗的身體,保存他一線生機不滅。
擔憂的朝縣城的方向看一眼,趙芸面沉如水:師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