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兒,咱們日日下來,卻一點兒線索都沒找到,完全就是白做工嘛。老西他們可爽快了,出去一天就將那盜賊抓到不說,還得了許多辛苦錢。”
一名捕快滿臉鬱卒的抱怨,旁邊的捕快聞言,也跟着點頭附和,“是啊,頭兒,這縱火犯我看是抓不到了,咱們還是進屋子裡去休息會兒吧?主家都邀請了的,頭兒你幹嘛拒絕啊?若是怕縣令大人那裡不好交代,兄弟們可都能作證的,我們查了這四五天,確實什麼線索都沒有找到。”
林捕頭沒好氣的伸手拍了那捕快一記,“懂什麼啊你們?這案子是縣令大人親自交代下來的,到時候一無所獲,你們以爲認真查探了就不會被罰?大人只會認爲咱們沒用!還有,這趙家剛被人縱火燒了屋子,正忙着呢。人家說句客氣話,你還就真當真了?也不怕惹人煩?”
“可是頭兒,咱們都圍着這圍牆轉了好幾天了,也沒發現一點兒歹徒留下的痕跡,這案子怎麼破啊?”那捕快捂着頭,哭喪着一張臉。
“我都沒着急,你這麼着急作甚?”林捕頭好笑的搖搖頭,隨即道:“按照我說的做就好了,其它的不用你們管。行了,你去瞧瞧,負責到村子裡問話的那隊人回來了沒,我有事吩咐。”
“是。”那捕快見林捕頭整肅了神色,也不敢再吊兒郎當的,應了一聲,便飛快的往他們來時的方向跑去。
之前挑起話題的那名捕快,看了眼同伴飛快離開的背影,收回視線道:“頭兒,村子裡的那隊人不是縣衙新招的嗎,您怎麼就放心讓他們獨自去村裡問話?”
“不讓他們去問話,還讓他們跟着咱們到現場來找線索?別添亂了。”林捕頭挑了挑眉,反問一句,便搖頭道。
那捕快想了想,附和道:“也是,都是些新手,找線索可能不會,但找人問話還是能成的。況且,我瞧着裡面有兩三個特別機靈的,特別會套話。讓他們去和那些村民問情況,倒也正好。”
林捕頭但笑不語,縣令大人親自挑的人,機靈是正常的。只是,今夜就是行動的時候了,希望到時候別出現變故纔好。
“叔,其它的房子都修繕得差不多了,這客院最遲明天,也能修復好。”周叔看到二叔公進來,迎上去笑呵呵道。
二叔公揹着手,環顧四周後,點頭:“嗯,不錯。”
周叔嘆了口氣,“這次修繕房子,又花了好大一比銀子。芸丫頭費盡了心思掙錢,就是爲了麒哥兒與麟哥兒兩個考學,如今白白浪費在這些事情上,真是讓人氣悶。”
“有進就有出,沒什麼不好。就當是破財消災。”二叔公不在意的擺擺手,天災人禍,也不是你想要阻止,便能阻止的。趙家窮困了這些年,想要富貴也不會急於一時。趙麒是他親自調教的,本事如何,他一清二楚。麟哥兒雖然只是間接受了影響,但日後有趙麒鋪路,他自己再努力幾分,這好前程也有了。
趙芸是女娃子,他以前從未給與過多少關注。可這段時日相處下來,他發現趙家的三兄妹裡,還就是這個女娃子最合他的脾氣。
趙家日後麻煩事只會比現在更多,提前習慣習慣也好。
忙忙碌碌一天,客院終於恢復了原貌,葉秋等人做好了晚飯,招待了來做工的村民一頓,便各自散了。偌大的莊子安靜下來,只剩下‘自己人’。
“秦老,那人說的話,真的能信?”林捕頭今日終於查探到一些線索,便沒有離開村子。秦守一相邀,他們便在莊子裡住下了。此時,他坐在秦守一身邊,忍不住問道。
秦守一看他一眼,呵呵笑着安撫道:“年輕人,沉住氣。”
林捕頭露出一個苦笑,“若那人說的是真話,我今晚可危險了。我這三腳貓的功夫,可打不贏那人。”
“怕什麼?暗處都是縣令大人安排的人,只要那人敢進莊子裡來,他就不可能再飛出去。你要做的只是吸引住他的注意力,另外的事,他們會做。”秦守一搖搖頭,老神在在道。
“我這不是怕到時候我招架不住,壞了大人與您老的計劃?”林捕頭心裡鬆了口氣,說話的語氣也輕鬆起來。
八月的晚風,帶着微微的涼意和桂花的香氣,吹得人愜意無比。兩人在院子裡坐了許久,秦守一才放下酒杯,略帶睏倦道:“夜深了,老頭子有些熬不住了。林捕頭,回屋歇息如何?”
“秦老您不用管我,我還想再坐一會兒。晚上吃得有點兒多,此時睡也怕睡不着。”林捕頭朝秦守一抱了抱拳,略帶了些不好意思。
“呵呵,那行。你的房間早準備好了的,若是困了,便自行去歇息。恕老頭子不能相陪了。”秦守一站起身來,呵呵笑着。
“秦老哪裡的話?是我們打擾了。”林捕頭也跟着站起來,略帶敬意道。
兩人一翻寒暄,秦守一便揹着手,慢悠悠的離開客院,往自己住的地方去。夜了,莊子裡的人都歇下了,所以,異常安靜。
林捕頭垂着眼,一個人坐在石桌旁,有一口沒一口的抿着小酒。他看似悠閒,實則警惕。
沒多久,空氣中果然響起細小的衣袂翻動聲,林捕頭更是全身緊繃起來。他被逼下了賭注,站了隊,如今好不容易贏了,他還沒過上兩天好日子,可不想那麼快就去見閻王。
嗒,一顆石子落地,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裡異常清晰響亮。
林捕頭陡然站起身來,低喝道:“誰?”
“要你命的人。”低沉嘶啞的聲音從黑暗處陰森森的傳來,林捕頭循聲轉過身去,一個黑影卻趁機襲向了他的後背。
林捕頭聽到那急促的風聲,瞳孔緊縮,轉身抵擋已經來不及。他也顧不上地面的冷硬,順勢往前一撲,躲過黑影的襲擊。然後腰部用力,整個人往左邊一滾,便脫離了黑影的攻擊範圍。
黑影沒想到自己出其不意的攻來,林捕頭還能這樣反應敏捷的逃開。雙眼一眯,他腳下用力,便向向林捕頭踹去。林捕頭騰身一躍,站起身來,讓黑影的腳踢空,自己卻向他兇狠的撲去,變被動爲主動。
劈、砍、架、擋,兩人正面交手二十隻幾招後,林捕頭漸漸落入下風。
“你到底是什麼人?”林捕頭吃力的擋開黑影攻向自己胸前的手,急速退後兩步,厲聲喝問道。
黑影攻勢不停,“你不需要知道。”
“是嗎,可是我已經猜到你從哪裡來了。”林捕頭被逼到牆角,臉上沒有即將喪命的恐懼,反而是計謀得逞的快意。
黑影驚覺不對,加快了攻擊速度,想着殺了林捕頭,便能快速脫身。只是,還沒等他靠近林捕頭,一名身着捕快公服的男子突然冒出來,在背後狠狠給了黑影一掌。
黑影一個踉蹌,往前撲倒,一口鮮血從他嘴裡噴出來。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回頭,“怎,怎麼……會?”
林捕頭瞧着黑影堪堪與自己錯身而倒,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好險。”若是那身着捕快公服的男子沒有得手,他少不得要被黑影打上一掌,弄個內傷。
“多謝。”林捕頭朝那男子感激的抱拳。
那男子沉默的點點頭,便將手放到嘴裡,發出一聲低低的嘯聲。很快,從莊子的四面八方冒出來十幾個人,這些人都穿着捕快公服,面孔卻都陌生。
“林捕頭,他交給你看管。”那男子見人到齊了,看了重傷倒地的黑影一眼,沉聲朝林捕頭說了一句,就率先的騰身而起,輕盈的離開了客院,往村子的方向行去。其他的人見狀,也都紛紛御使輕功,跟隨而上。
“你、你們居然是早有準備!”重傷倒地的黑影瞧着這一幕,瞳孔緊縮,艱難的扭頭看向林捕頭,“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發現我們的行蹤的?”
林捕頭走到他身邊,蹲下身來,沉聲道:“韋六,朱縣丞身邊最得力的幫手。武功登峰造極,忠心不二。”說着,他擡手便扯掉了黑影臉上的黑布,果真露出高瘦男子那張瘦削的臉來。
高瘦男子臉色灰敗,嘔出一口血來,“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力氣不濟,他說話斷斷續續。
林捕頭笑了笑,“你最想問的,應該還是我們爲何會知道破你功夫的法門吧?”面前這個韋六,武功高,經驗足。上次就是他,躲過了張青璇灑出的紅塵不說,還在馬統領兵丁的重重包圍下,將朱縣丞成功帶走。
今夜,要不是提前知道該如何破他的功夫,雙方正面交手,勝負就有五五之數。他自己,更是在這人手下三十招都走不過。不得不說,他親自來要他的命,確實很明智。
若他們沒有提前部署,沒有張縣令找來的陌生人幫忙,今夜的結局,很可能就是他身死,朱縣丞等人再次悄無聲息的逃遁。
“……你們爲何會知道?”高瘦男子有氣無力的開口,只這一會兒的時間,他臉色更加慘白,胸前的黑衣,被鮮血染紅打溼,空氣中都散發着刺鼻的血腥氣。
林捕頭看他一眼,輕聲道:“因爲,有人告訴我們。”
高瘦男子瞳孔緊縮,臉上全是不可置信和痛恨。他練的功夫有些特殊,藥、毒不懼,生猛兇狠,但有一個致命的死門。而在這世界上,知道這死門存在的人,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他已經去世的師傅,一個便是……“秦山!”
林捕頭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伸手在他身上點了幾下,然後纔將他拖起來,送到就近的空房子裡,“不必憤怒,很快,朱縣丞與你的那些同伴,都會來陪你的。”
而在村子的另一頭,一片黑漆漆的方家大院,十幾道黑影沒有驚動任何人,成功的悄然潛入。
頭上包着紗布的秦山在前面引路,很快到了目的地,“就是這裡了。那些好手已經全部被我藥倒,朱縣丞與他的家眷手無縛雞之力,很好抓捕。”
之前重創了韋六的男子瞭然的點點頭,隨即道:“縣令大人說了,你若是願意,可以到他麾下做事;你若是不願,今晚過後,便可以離開了。從此天高海闊,沒有人再會拿這些事追究你。”
“多謝縣令大人的一翻好心,只是,經此一事,我不想再聽命於任何人了。”秦山朝男子拱了拱手,搖頭道。
“你的意思,我會轉達。”男子看他一眼,點點頭,隨即擡手對身後的人做了一個手勢,便率先翻牆而入,直奔朱縣丞的臥室而去。其他人,守門的守門,抓人的抓人,黑夜裡,一切分工有序。
朱縣丞是在睡夢中,被男子抓起來的。他身上只穿着裡衣,頭髮亂糟糟的,被五花大綁的押出來。
“捕快?怎麼會?不,你們怎麼可能抓到我!不可能!”朱縣丞掙扎着,不可置信的瞪着他的那雙小眼睛,“方哲!肯定是方哲,是他去告密的對不對?”
“安靜些!”男子皺眉,有些厭惡的瞧了朱縣丞一眼。
朱縣丞肥碩的身子不斷扭動,還沒從自己被抓住的驚駭中回過神來,不斷念叨着:“你們不可能抓到我,你們不可能抓到我的。韋六,韋六,快,殺了他們救我出去!”
秦山從陰影裡走出來,施施然一笑,“抱歉,韋兄此時可能來不了了。”
“是你,你沒死?”朱縣丞看到秦山的倆,瞳孔一縮,驚愕道。
“你擔心韋兄對我下不了手,特地換了個人處置我。可惜,他們都不像韋兄那樣不怕藥。所以,我只受了點兒皮外傷,於性命無礙。”秦山遺憾的攤了攤手,隨即嘲諷一笑道:“很失望是不是?”
“這些人是你引來的?”朱縣丞的臉黑下來,眼底全是懊惱和狠絕之色。早知道,他就該親手解決了他!
秦山將朱縣丞的神色看在眼裡,輕輕一笑,“他們可不是我引來的。你自以爲做得隱秘,卻不知縣令大人早已經掌握了你的行蹤。特別是在你讓人去趙家縱火之後,他們就更加確定你在方家了。大人當了那麼久的縣丞,就算沒有特別關注,對縣衙裡的捕快也不會陌生吧?你瞧瞧,這些人裡,可有一個熟面孔?”
“姓張的藉着查案,將這些人調來,確實沒有引起我的主意。”朱縣丞擡眼,看了看周圍的陌生的捕快,眼神閃了閃,隨即他狠厲道:“可你也背叛了我是不是?不然,他們不會如此順利!至少,至少韋六能夠帶着我逃走!”
“你想要我的命,我爲何還要幫着你?底下有好些人都想離開了,若不是垂涎你手裡的那些銀錢,你以爲他們會爲你拼命?”秦山冷笑,“不過,好歹兄弟一場,我也沒要他們的命,只是將人藥倒了,讓他們不能出來添亂。至於韋兄,相交一場,他卻能眼睜睜的看着你讓人將我拖下去處置……既如此,將他的死門告訴外人,我也就毫無心理負擔了。”
“秦山,你個叛徒!你不得好死!”後院的女眷此時也都被押了出來,其中一名美貌婦人正好聽到秦山的話,氣得差點兒急火攻心。她費心竭力的想要從朱縣丞手裡,多拿一些銀子再離開,如今卻被一網成擒。她自己攢的銀子,朱縣丞的銀子,全都要落入別人的口袋裡了!想到這些,美貌婦人便恨不得將對面閒閒站着的秦山給撕了!
倒是朱縣丞,在聽了秦山的話後,知道大勢已去,一言不發的閉上了眼。
美貌婦人罵秦山罵得起勁,其他的女眷要不用噴火的眸子瞅着他,要不就哭哭啼啼悲悲慼慼。
秦山也不在意,只似笑非笑的掃了美貌婦人一眼,“我是叛徒,但某些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美貌婦人覺得自己被他看穿了,又是心虛又是惱怒。罵人的話也越來越難聽。
院子裡的吵吵嚷嚷,終於是驚動了方家的人。
方地主與方公子確定了吵鬧聲的來源後,當時面色就是一變。也顧不得整理,草草披了件衣服就往小院這邊趕。待走到門口,看清朱縣丞與一干人等全都被五花大綁,周圍站了一圈兒神色嚴肅渾身殺氣的捕快時,心瞬時就涼透了。
“完了。”腿一軟,方地主一屁股坐到地上,朱縣丞一干人等被抓了個現行,他們方傢俬藏通緝犯的罪名是躲不過了。
方大公子也有些懵,晚膳時一切都還順利平靜,朱縣丞等人也露出了要離開的意思。可現在,不過是過了一兩個時辰,情況怎麼就直轉急下了?“爹啊?怎麼辦?我們怎麼辦?”
方地主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捕快往他們這邊走過來,心如死灰道:“怎麼辦?涼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