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在找死!”
黑風低喝一聲,衆人也沒看清他是如何動作的,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時間,兩枚速度極快、方向不同的暗器,已經被他穩穩的抓在了手裡。同時,他的人也到陡然站到了馮子昂面前,輕而易舉的伸手捏住了他的脖子。
“唔。嗚嗚……”看着突然放大的臉,馮子昂驚恐的瞪大雙眼,雙手掙扎的揮舞着,卻絲毫不起作用。脖頸間的大手,越掐越
緊,他只能嗚嗚的不停轉動眼球向程大人求救。
程大人感覺黑風很危險,但沒想到平日裡武功不錯的馮子昂率先出手,卻連招架之力都沒有。他沉凝了面色,死死的盯着黑風,拱手道:“閣下,屬下衝動冒犯,還請手下留情。不過,殺人是一時痛快,但或許會惹來數不盡的麻煩。”
這話確是軟硬兼施了,開頭放下身段道歉,後面卻是暗含威脅。言外之意是,殺馮子昂很簡單,但他們是朝廷欽差,殺他就等於是對朝廷的挑釁。到時候,朝廷追究下來,他肯定後患無窮。
趙芸冷笑,側頭看向他道:“這位大人,您剛纔也瞧見了。是您的屬下想要我的命,若不是我的護衛武功還不錯,我這會兒已經是屍體一具了。這種歹毒的用心,恐怕不是一句衝動就能解釋得了的。你們是欽差,身負皇命,我知道。可我趙芸,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讓人欺負了的。”
“趙小姐是麼?子昂確實有錯,程某在這裡先給你賠不是。不過,他是程某的屬下,又是欽差,如何處置他,得由程某上報之後,由陛下裁決。外人,是沒有權利對他動手的。”程大人目光灼灼的看向趙芸,他見過的達官貴人何其多,趙芸絕對不是最難纏的一個。但初次見面,也不清楚對方的底細,既不能將人得罪死了,也不能毫無立場。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他的命是陛下的,我自然不敢逾越。”趙芸笑笑,垂眼,遮住眼底的一抹諷刺,欽差的身份真是太好用了不是?
程大人見趙芸鬆了口,心裡一塊石頭落地,不過,顯然,他高興得太早。馮子昂的一聲慘叫,讓他與他的同僚們,全都頭皮發麻的抖了抖。
“趙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看了眼癱倒在地,面色慘白的馮子昂,程大人不可置信的瞪向坦然微笑着的趙芸。明明已經答應了不動手,怎麼轉眼就反了水?現在的小姑娘,都這麼可怕了嗎?
“他的命是陛下的,我自然不敢要。”趙芸聳了聳肩,笑得一臉春風和煦,“但他想要我的命呢,我怎麼能輕易的放過他?說出去,別人還以爲我是軟柿子好欺負呢?程大人,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黑風默默的轉開頭,趙芸此時說話的語氣,臉上的笑容,都與家主大人一模一樣。而每當家主大人露出這樣的表情的時候,都說明他心情不好,有人要倒黴了。
果然,程大人臉皮抖了抖,還未開口說話,就聽趙芸接着道:“他要我的命,我只斷他兩隻胳膊,很划算不是?不過,我一向大度,所以,這事就算就扯平了,從此揭過不提。可是,你們大晚上的出現,打擾了我的睡眠不說;又害得我的兩名婢女擔驚受怕,身體損傷;更將這房間弄得一團糟。明兒個,店家該要找我賠償了。精神損失費加上財物賠償費,程大人,我也不要多的,您給我兩千兩銀子就好了。”
“……”
程大人與他的同僚瞠目結舌,從來只有別人巴巴的給他們送銀子的道理,何時有人竟敢朝他們要銀子了?心裡覺得驚愕和荒唐,程大人與他的同僚都面色古怪的瞧着趙芸。
黑風也沒想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脣角抽了抽。正常人就算想要人家賠償,也會婉轉的提要求。她倒好,一點兒不客氣,還讓人覺得這是她在寬宏大量……這厚臉皮的程度,和家主大人,似乎一脈相承啊……
只有葉秋,陪在趙芸身邊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對她的性格多少有些瞭解,所以還算面色坦然。
“趙、趙小姐,你確定不是在與程某開玩笑?”程大人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忍不住開口反問。
趙芸掀開眼皮子瞅着他,似笑非笑,“程大人,我很認真。聽說皇差油水多,各位更是從京城,繁華的天子腳下而來。兩千兩銀子,想必是小事一樁。”
“就是有銀子,我也不可能給你!趙小姐,今晚的事,我會繼續調查。請你不要隨意離開府城,改日,我會再來的。”程大人沉默了一會兒,盯着趙芸緩聲拒絕。後面句,更是略帶着警告的意味。說完,他示意屬下扶起痛苦的攤在地上的馮子昂,轉身要走。
黑風見狀,上前一步,面無表情的擋在程大人的面前。程大人面色一沉,扭頭看向趙芸,抿脣道:“趙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程大人,我想您搞錯了一件事。”趙芸擺了擺手,好整以暇的笑了笑,“今日是你們先來招惹的我,不是我去招惹的你們。這樣輕描淡寫的拍拍屁股就想走人,您是不是太天真了些?就算你們是朝廷欽差,也不能不講道理——做錯了事,就該賠禮道歉。損壞了財物,自然也該認真賠償。您說呢?”
程大人從未被人如此挑釁過,黑着臉道:“我要是就想要這樣走,你要如何?”
趙芸咧嘴一笑,露出八顆整齊的牙齒,“簡單。關門,放黑風。”
門,放黑風。”
他是狗麼?黑風一臉僵硬,這種惡劣的因子,也和家主一脈相傳。難道,她是家主的私生女兒不成。原諒他剛從遠方回來,真的有點兒搞不清狀況啊啊啊!
“程大人,您還是好好配合吧。”忍耐着心裡的鬱卒,黑風板着臉,沉聲的開口。同時,運轉靈力,鋪天蓋地的靈壓便將他與他的同僚全部覆蓋進去。
程大人身體晃了晃,臉色陡然一變。他是個普通武者,但對於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也相當熟悉。畢竟,皇帝陛下本身就是高級靈師。發怒的時候,外放的靈壓,能瞬間讓一個大內高手七竅流血而死!
可這邊遠的安南省,小小蘭州府,怎麼會有不在朝廷掌控之中的存在?而且,這樣的人,還給一個小姑娘當起了護衛!程大人心裡驚駭,但幾十年的閱歷讓他的情緒絲毫不露。
他承受着巨大的靈壓,額頭上全是冷汗。艱難的擡起手,朝黑風異常恭敬的行了一禮,纔開口問道:“原來是高貴的靈尊大人,剛纔多有冒犯,還請靈尊大人見諒。”靈尊,即尊貴的靈師之意,是普通人對靈師的尊稱。而靈師之間,也會在前面加一個姓氏,來彼此稱呼,以示友好。
黑風見他識趣,收回靈壓,淡淡的開口道:“不知者不罪,我也不屑與你們計較。不過,今日你們冒犯了我家姑娘,你還是想想怎麼向她賠罪吧。”
程大人聞言,心裡的驚駭更甚。也不敢去擦頭上的汗水,感激的看了黑風一眼,才轉過身來,畢恭畢敬的朝趙芸深深鞠了一躬,“趙小姐,程某有眼不識泰山,之前冒犯到您,實在不應該,還請您寬恕。您有什麼要求,儘管提,程某一定盡力辦到。”
這態度,與之前相差十萬八千里。趙芸似笑非笑:“不抓我回去審問了?”
程大人彎着腰,垂着頭,全身上下都透着恭敬和小心翼翼,聞言連忙道:“不敢。”
趙芸的身份他不清楚,但既然能讓一名靈師甘心當護衛,那肯定不會簡單了。這樣的人,就算明知道她在包庇許山,他也是沒膽子將她抓回去審問的。靈師在錦國的地位極高,他不過一個普通的武官,這些人哪裡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行了,留下銀子,你們可以走了。”趙芸見他那樣,有些無趣的搖了搖頭。站在這位程大人的立場上來看,他其實沒錯。只是,她不喜歡被人用懷疑的目光瞧着,更何況,這些人還害得葉秋差點兒喪命,不折騰他們一翻,心裡的氣就消解不了。
如今,事情變成這樣,也沒必要再糾纏下去了。
程大人聽到趙芸的話,心裡如釋重負。動作利落的從懷裡掏出兩千兩銀票,恭敬的放到屋內唯一還完好的桌子上,又行了禮,才快速的帶着他的人退出離開。
趙芸環顧四周,屋內一片狼藉,肯定是不能住人了。她吩咐葉秋去喊店家另換一間房,自己卻走到了窗戶前站定,冷冷道:“還不走?等着我給你找大夫?”
話音落下,一個身影從黑暗裡顯出身形,然後一個騰身,便從大開的窗戶鑽入屋內。瞬時,一股濃郁的血腥氣撲面而來。房外走廊上的朦朧燈光,也讓來人的臉清晰的暴露出來——方臉,劍眉,不是之前程大人他們追捕的許山又能是誰?
只是,此時他臉色慘白,氣息微弱,顯然是受傷嚴重。不過,他進屋之後,並未理會趙芸,而是雙眼希冀的看着黑風,“您是靈尊大人?”
黑風挑眉,淡淡的點頭。他對這個許山可沒多少好感,之前就是因爲他突然出現,後來的事情纔會一團亂。
許山見他肯定的點頭,臉上閃過欣喜,手腳並用的爬到他腳邊,抓住他的腿激動的哀求道:“靈尊大人,求、求您救我。傅廣延通敵判國,不小心被我聽見了,他、他要殺我。我、我……不能……死……”
死命攥着黑風的腿,許山斷斷續續的說完話,就不爭氣的暈了過去。屋裡一片安靜,黑風詢問的看向趙芸,趙芸眉頭皺起,若沒有聽到這些話,她可以毫無顧忌的將人扔到外邊。可通敵賣國是大罪,而傅廣延這個人,她恰巧也知道。
“姑娘,不管這個人說的是不是真的,我們都不能坐視不管。”黑風見狀,沉聲開口道:“傅廣延是朝廷一品大員,傅家直系,更是出了兩名天賦極高的年輕靈師。若他們真的通敵叛國,這件事就非同小可。若不是,這件事也不可能空穴來風,其中定有隱情。所以,許山暫時還不能死。”
趙芸擡眼,似笑非笑的瞅着他,“你倒是想得透徹。可是,我不過一個小小的商人,不想多管閒事呢。”
“事關朝廷安危,國家安定,怎麼能不管?”黑風皺眉,語氣有些急促道。
“我說了,我是一個商人,且今年才滿十二歲。朝廷安危,國家安定這樣的大事,不是該你們這樣的大人來擔心的麼?”趙芸挑眉,閒閒的開口。
“我剛纔還以爲,你和家主大人很像。現在看來,是我腦子糊塗了。你既然不願意管,我自己管總行了?”黑風被她那毫不在意的態度激怒了,俯身將昏迷過去的許山抗起來,一個閃身,便消失不見。
看着空蕩蕩的房間,和地上殘留的一灘血漬,趙芸臉上輕鬆的表情迅速消弭而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嚴肅。
“姑娘,房間換好了,您快過去休息吧。”折騰了
。”折騰了這一場,擔驚受怕的,葉秋也覺得疲累至極。走到屋內,她出聲通知趙芸,又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蓮翹,眉間有疲憊,也有擔心。
趙芸見狀,走到牀前,手搭到蓮翹的腕間,一縷靈氣沿着經脈鑽入她體內,替她檢查傷勢。只是,待靈力在蓮翹體內走了一圈兒之後,她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一絲訝異。
“姑娘,蓮翹怎麼樣?有沒有大礙?”葉秋看了眼吃吃沉默不語的趙芸,有些擔心的出聲詢問。
趙芸回過神,對她安撫的笑了笑,“放心,她身體沒事。只是受了驚嚇,纔會昏迷。幾個時辰之後,她會醒的。”
葉秋點點頭,心裡鬆了口氣,“那就好。”
又看了眼閉目沉睡的小姑娘,趙芸掩去眼底的情緒,一邊站起身往外走,一邊詢問的開口:“常樂回來了麼?”
“姑娘,我回來了。”
葉秋還沒回答,常樂便出現在了兩人面前。他衣衫不整,頭髮散亂,手臂和臉上還有幾處明顯的擦傷,很是狼狽。
“怎麼回事?”趙芸眉頭再次蹙起,沉聲問道。他不過去報個案,如今看來,卻像是被人打了。
常樂擡起袖子擦了擦臉,回道:“小的去報官,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差爺跟着小的一路回來,卻在客棧外的十字路口被人攔下了。說是欽差辦案,閒雜人等不得進入。小的心裡着急,便塞了那人幾輛銀子,沒想到他收了錢,還是不放行。小的忍不住便與他發生了口角,後來拉扯了幾下,便變成這樣了。不過,姑娘不用擔心,都是皮外傷,小的沒有大礙。”
“那就好。剩下的事情,等明日再料理。你們將蓮翹送回房,也都早些休息吧。”趙芸頷首,常樂遇到的情況,和她預料的差不多。不過,她的人,可不是誰都能打的。這事兒還沒完,等着以後慢慢料理吧。
常樂與葉秋不知道她的心思,都點頭應下。目送着她進了房間,才一起去安置蓮翹。期間,常樂少不得要問一問之前的情況,葉秋大致與他說了,常樂脹紅着臉,又是氣憤又是心驚膽戰的後怕!
“幸好,姑娘沒事,葉秋姐你也沒事。”常樂撫了撫胸口,深吸一口氣。
葉秋笑了笑,也是一臉的慶幸,“當時我以爲我會死,但姑娘回來了,後面還跟着一個十分厲害的護衛,才我救下。”
“姑娘身邊什麼時候跟了護衛?現在人呢?”常樂遲疑了一下,左右看了幾眼,也沒瞧見一個陌生人。
葉秋搖頭,聲音沙啞道:“我也不知道,剛纔還在的。不過,那人很厲害。那位欽差大人,不知道爲何,就突然對他畢恭畢敬的。走的時候,還按照姑娘說的,留了兩千兩銀子當作補償。”
“真的啊?”常樂心裡也忍不住驚奇,欽差大人,那是皇帝親自任命的,地位尊貴。能讓他們低頭的人,絕對不是平常人。這樣的人,卻是自家姑娘的護衛,常樂有些想不通。不過,想到之前姑娘在自己面前顯露的一些本事,常樂又覺得有些理所當然——自家姑娘都如此厲害,護衛不簡單也是自然。
想到這裡,常樂就覺得高興,自己能得到姑娘的看重與信任,看來也不是太差。
很快,一夜過去,白日再次到來。趙芸睜開眼,從打坐中清醒過來,起身洗漱。葉秋三人早就候在了門外,聽到動靜,都推門進來伺候。趙芸看了三人一眼,擺手,示意自己來。
蓮翹的臉色發白,葉秋的眼底發青,常樂的精神也有些萎靡,昨夜的事,顯然將三人折騰得夠嗆。
“身上可還疼?”洗過臉,趙芸看着蓮翹,輕聲問道。
蓮翹感受了一翻,才揚起小臉,認真道:“回姑娘,只有一點點。”許山的那一腳並不輕,但趙芸昨日給她檢查的時候,卻發現她體內的傷竟然已經自行好了大半。所以,纔沒讓人喊大夫來給她瞧。
此時聽得答案,她也不太吃驚。反倒是葉秋和常樂有些擔憂,生怕蓮翹年紀小,臉皮薄,不敢說實話。待再三確定了她是真的好得差不多了,纔有些狐疑的放下心來。
客棧的大堂裡,客人們熙熙攘攘的坐着,三五成羣交頭接耳。昨夜發生那麼大的動靜,同在一家客棧裡住着,沒聽到一星半點兒,那是騙人的。可大家都選擇了明哲保身,後來又有店家和差爺的叮囑,更是理所當然的躲在房間裡,等待事態平息。
如今,危險過去,大家的好奇心又升了起來。每個人心裡都像是被貓抓了一樣,癢癢的,左右打聽昨夜事情的真相。
趙芸帶着人從二樓下來的時候,便瞧見這樣一幕。她面色不變,就當沒聽見那些嘈雜的議論,也像是沒發現由於她們的出現,大堂裡突然的安靜。目不斜視的走到一張靠窗的桌前坐下,纔給了葉秋一個眼神。
葉秋會意,鎮定自若的叫過呆愣的小二點了餐,又打賞了他一塊碎銀子,才又安靜的站回趙芸的身後服侍。
因爲這,像是被按下暫停鍵的客棧衆人,才都恍然回神。趕緊收回視線,低眉垂眼,裝作各自做各自的。可那時不時打量的視線,趙芸依舊能清晰的感覺到。
幾不可查的皺了皺,這樣像猴子一樣被圍觀的狀態,讓趙芸的心情有些不好。不過,這家客棧是與楊家的家主約定見面的地方,在事情沒做完之前,她絕對不可能提前離開。
只是,不知道這楊家的家主,什麼時候纔會到。心裡正想着,客棧門口卻是來了一隊人馬。打頭的是四五名騎着高頭大馬的做護衛打扮的人,中間是一輛極其講究的寬大馬車。馬車之後,還有四五名護衛隨行,一看就知道馬車裡的人,來頭不小。
客棧裡的人都暫時停止了議論,好奇的看向門外。趙芸本不在意,但在不小心瞥見了那馬車上雕刻的花紋之後,神色鄭重坐直身體,呢喃道:“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