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捕頭在夏家院子裡找到的契據和銀兩,是夏婆偷賣嬰孩的最直接的證據。當天,林捕頭就收隊,趕回縣城,直接將證據呈給了張縣令。
“大人,根據這些契據得知,夏婆應是將偷來的嬰孩兒和拐來的女子都賣給了三婆。這個三婆,並不是衙門登記在案的人牙子。不過,夏老三隱約聽夏婆提過一句,‘三婆在城隍廟’的話,回程的時候,小的已經吩咐兄弟們去查了。”林捕頭站在桌案前,恭敬的垂着頭回稟道。
張縣令仔細的瞧了瞧手裡的那些契據,神色沉凝。從契據上的描述來看,這些被偷賣的嬰孩兒都在三歲以下,被拐賣女子更是十幾歲的妙齡少女。嬰孩兒年紀小,根本不會有被偷賣前的記憶,而年輕的女子……
張縣令心裡有種預感,這件事情,怕是沒那麼簡單。
“將衙門裡的幾班捕快都派出去,務必儘快找到這個三婆。”張縣令沉吟了半晌,站起身道:“另外,將夏婆,夏娘子和夏老三都帶來,我要親自審問。”
“是。”張縣令的鄭重,讓林捕頭心裡一凜。挖出那些契據的時候,他就覺得有些奇怪。那個三婆,竟然能在衆多捕快和城防兵的眼皮子底下,悄無聲息的將那麼多孩子和女子運出去!現在瞧縣令大人的反映,或許這裡面還有別的牽扯。
林捕頭暗自琢磨着,領命下去帶夏家三人過來。沒走兩步,又被張縣令喊住。林捕頭疑惑的轉身,“縣令大人還有何吩咐?”
張縣令直視林捕頭,沉聲道:“秘密行事,別聲張。”
林捕頭心裡咯噔一聲,臉色陡然一變,“縣令大人您是懷疑……”
“夏婆子一案,早就鬧開了。這事遮掩不了。但我今日私下提審他們的事,別讓人發現了。”張縣令深深的看了林捕頭一眼,“林捕頭,該知道怎麼做?”
“……小的明白。”林捕頭更加恭敬的朝張縣令行了一禮,才小心的退下。等察覺不到張縣令的視線,林捕頭直起身,擡手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低聲咒罵:“孃的,這次免不了要得罪人了!”
“人活在這世上,哪有不得罪人的?”一名老者突然出現在林捕頭身後,笑眯眯道:“做爲捕頭,盡職辦差,得罪人的事兒,就避不開。”
林捕頭脊背一僵,緩緩轉過身,尷尬道:“羅老。”
“林捕頭別多心,我來,只是想提醒林捕頭一句話。”老者說到這裡停頓一下,蒼老的面龐上收斂了笑意,“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牆頭草歷來討不了好。”
“羅老的意思,小的明白了。”林捕頭面色一白,抿着脣道。
“明白就好。縣令大人很信任你,不然也不會讓你去偵辦夏婆一案,別讓大人失望了。”老者點了點頭,不急不緩道。
林捕頭抱拳,微微彎腰,“謝羅老提點。”
“提點談不上,林捕頭安心做事,大人心裡自有定奪。”老者恢復了笑眯眯的樣子,和藹慈祥。
林捕頭恭敬的應下,心裡卻是苦笑。縣令大人是好官,但現在的縣衙,可不全是縣令大人說了算。現在就算他不承認,也和縣令大人扯不開干係了,只能期盼縣令大人能有個好結果。
想到前一任縣令,林捕頭心裡其實忐忑。
林捕頭匆匆下去安排張縣令秘密提審夏家三人的事,那老者站在原地瞧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見,才慢悠悠的踱步進屋。
張縣令在桌案後穩穩的坐着,聽到聲響擡頭,“他不會向那邊告密?”
老者搖頭,自顧自的在椅子上坐下,才道:“要告早就告了。林捕頭的妻子雖然和那邊有些牽扯,但他向來識時務。縣令大人您可不像上一任的那位一樣有勇無謀。那邊再如何勢大,這豐樂縣的縣令位置大人您坐着一天,有些事無論如何,都繞不開您。林捕頭不像別人,他看得清楚,自然明白怎麼做纔是最好的選擇。”
“多虧有羅翁在,不然我這新官上任,連一把火都燒不起來豈不是可笑?”張縣令往椅背上一靠,有些自嘲的笑道。
“大人是做大事的,這小縣衙裡的彎彎繞繞,您不明白是正常的。不過,以大人的智慧,就算沒有老朽,多花些時間,您也能將這些事給捋順了。”老者搖搖頭,緩聲道。
“羅翁也知道,本官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張縣令站起身,揹着手從桌案後走出來,來回踱步,“夏婆這個案子,絕對不簡單。或許,這就是本官苦苦尋覓的突破之所在。”
“等林捕頭將夏家的三人帶上來審問之後,再做定論不遲。”老者並不像張縣令那樣樂觀。
“羅翁有所不知,在看了林捕頭呈上來的這些證據之後,我剛纔又翻查了縣衙的這兩三年的卷宗。我發現豐樂縣每年有上百名孩童和女子失蹤,兩三年下來,這失蹤案竟高達三四百起,這絕對不正常。失蹤的孩童均不到三歲,女子更多爲十幾歲的妙齡女子。這說明什麼?”
“豐樂縣裡有一個私自販賣人口的組織!”羅翁眼神一亮,“而這個組織,能作案數百起而不被發現,說明這縣衙裡,有人給他們撐腰。”
而那個人的身份,不用說出口,張縣令和羅翁就同時想到了一個人。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半晌,羅翁沉吟道:“這件事若真和我們想象的一樣,怕是牽連甚廣。單靠林捕頭去偵查,他應付不來。”
張縣令擡起頭,微笑道:“羅翁,本官今晚再請王主簿、杜典史共飲一杯如何?”
“這些年,朱縣丞做大,主簿、典史等人幾乎被架空。那兩人平日裡對朱縣丞唯唯諾諾,大人幾次拉攏,他們都含糊其辭。這一次,怕也不能成事。”羅翁遲疑了下,沉聲道。
“能不能成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讓縣衙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們兩人又被我請進府喝酒了。”張縣令眼底冷光一閃,脣角彎了彎,“就算回去之後,兩人立即對朱縣丞表忠心,他心裡恐怕也會生疑。”
只要他們雙方生出嫌隙,他再加把火,使點兒巧勁兒,這牢不可破的同盟關係,便能打破。畢竟,是人,就會有私心。
羅翁恍然大悟,“所以大人這段時間,才經常請王主簿、杜典史兩人私下單獨赴宴?”
說是私下,是因爲張縣令請人的時候,都有遮掩。但他自己明白,這些都瞞不過朱縣丞的眼線。裝作隱秘的樣子,不過都是爲了讓王主簿、杜典史兩人與朱縣丞之間的嫌隙更大罷了。
張縣令頷首,“他們擰成一股繩,我無論如何都攻不破,但若能將他們打亂,就是我的機會。現在,還爆出了夏婆這個案子……好生運作,這一次,我就不相信抓不住他的馬腳!”
“大人英明!”羅翁心裡一喜,他是張縣令的幕僚,自然希望張縣令能儘早將這豐樂縣的大權收回來。
兩人在屋裡詳細商談了一翻,很快,林捕頭將夏家三人全部秘密待到了張縣令的面前。
三人都披頭散髮,滿臉污黑,老遠就能聞到餿味。
張縣令只是皺了皺眉,卻沒避開,“拐賣妙齡女子,偷賣嬰孩,夏婆,你有什麼話說?”
“嗚嗚……”三人的嘴都被塞住,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張縣令對林捕頭使了個眼色,林捕頭便上前一步,一邊幫夏婆扯掉嘴裡的破布,一邊警告道:“縣令大人問什麼,你便答什麼。若你不識好歹的撒潑耍賴,大聲嚷嚷,就小心你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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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想攢點稿子,所以,這幾天都只有一更,請大家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