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明日,鄉試的第一場考試,恰巧開始。趙麒要在考場裡待三天,若趙芸不跟來,等他出來的時候,恐怕已經是滿城風雨。
“不能再等了,今夜我就得將這些人全部扣下來。一個都不能放進城裡去。”趙芸跟在婁少恆與祝春娘身後進了客棧,不過,不是從大門,而是從側面翻窗而入。
護送婁少恆與祝春孃的那些大漢很警覺,每次進入客棧或是食肆,都會有一兩個在外放哨,稍有風水草動,裡面的人便會得到消息戒備起來。
這些人要對付趙麒,肯定會調查清楚趙家的每個人,趙芸不敢光明正大的出現在客棧裡。她一出現,就相當於明晃晃的告訴這些歹人,追兵來了。
隱忍這麼久,趙芸顯然不會做如此自毀長城之事。她覷着衆人進入客棧的空當,轉到側面,瞅準了二樓的一扇開着的窗戶,便輕巧的翻身進去。屋裡沒人,趙芸走到門口,靈力延伸而下,看到婁少恆要了幾間客房,又吩咐了掌櫃的送飯,才牽着祝春孃的手上來。
而那些壯漢,兩個直接留在了外邊沒進來,四個留在了大堂,剩下五六個跟着到二樓,左右查探一翻,才放心的進了他們自己的房間。
婁少恆與祝春娘住在一間房,位於走廊的正中間。左右兩邊與對面都住着護衛的壯漢。婁少恆與祝春娘這邊稍有動靜,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更何況,在兩端的樓梯口,客棧大堂,與客棧外的要道上,都有人注意着,一般人要想悄無聲息的將祝春娘與婁少恆擄走,很難。
趙芸眯了眯眼,摸了摸懷裡乖巧的墨白。好在二叔公有先見之明,準備的東西很充分。
“待會兒你從外邊的那棵樹的樹梢,跳到祝春娘與婁少恆的房間去,先將他們給我藥倒了,小心看着。”免得她收拾那些壯漢的時候,還要顧忌婁少恆與祝春娘逃走。
墨白在趙芸懷裡蹭了蹭,兩隻前爪唰一下亮出來揮舞兩下,興奮得躍躍欲試,“喵嗚,芸芸放心,交給我就好了!”
趙芸拍了拍墨白的頭,然後將它放到一邊,取下背上的包袱打開,拿出一個黃紙包。
“二叔公不但準備了防蟲蟻的藥,也準備了防歹人的藥,如今正好派上用場。”脣角勾起,趙芸將黃紙包放到墨白身前,叮囑道:“小心使用,別人沒藥倒,反而自己中了招。”
“芸芸,我是玄貓,哪會那麼蠢?”墨白不滿的翻了一個白眼兒,低頭咬住黃紙包的一角,幾個騰躍,便到了房間外邊的那棵大樹上。趙芸見狀,眼底染上笑意,沒了那來路不明的生魂,墨白果然是她最稱心如意的寵物。
像是察覺到趙芸的愉悅情緒,墨白扭過頭來,衝趙芸搖了搖長長的貓尾,然後姿態優雅的一躍而起,準確無誤的降落到目標窗外。柔軟的肉墊緩衝,墨白的到來,悄無聲息。
屋內,婁少恆正與祝春娘柔情蜜意的說着話,長時間的舟車勞頓竟然也沒讓兩人覺得疲憊。不一會兒,小二張羅着送上了洗澡水,便很快又離開了。
婁少恆眼睛裡閃過一絲邪肆,手不安分的在祝春孃的身上游走,語氣曖昧道:“春娘,一路風塵僕僕,爲夫伺候你入浴如何?”
“誒?”祝春娘被婁少恆挑撥得有些情動,聽到他的話,也不免吃驚。不過,還不待她反映,婁少恆已經將她打橫抱起,走向屏風後的浴桶。
“唔,少、少恆。”祝春孃的臉紅成一片,婁少恆看得心癢癢,低頭便吻上了她的脣。
兩人糾纏在一處,不一會兒,房間裡便傳來衣服落地的簌簌聲、水波的盪漾聲和曖昧的呻吟聲……
趙芸在婁少恆與祝春娘吻在一起的時候,便收回了靈力。祝春娘陷在婁少恆的溫柔陷阱裡沒注意,她這個外人可看得一清二楚——婁少恆的眼裡只有邪惡的欲,沒有絲毫憐惜的情。
“他們叫了飯菜,一會兒小二還要上來。等一等再動手。”不管那房間裡的火熱場面,趙芸吩咐了墨白一聲,自己就在空房間裡,耐心的閉目等待起來。
聽到婁少恆與祝春娘房間裡動靜的人,不只有趙芸。他們隔壁與對門的大漢都有功夫在身,耳聰目明。那曖昧的喘息傳過來,他們互相對視一眼,臉色都有些古怪。
領頭的壯漢帶着三個人在對面,聽到聲音,不由得啐了一口,皺眉道,“他孃的小白臉兒,老子們領了任務一路小心謹慎,他倒好一路風流快活!”
“那姓祝的小娘們長得不賴,皮膚也白,滋味肯定很好。”另外一人豎耳聽着對面的動靜,有些猥瑣的笑起來。
領頭的壯漢一掌拍在那人的頭上,“少他孃的打歪主意,這女的暫時動不得。”
那人撇了撇嘴,“我知道。我就是在心裡想想而已,也犯不着誰。不過,這女人還真沒腦子,那好端端的秀才看不上,作甚非要跟着這個一肚子壞水又喜歡假惺惺裝好人的婁少恆?就是我,也比那婁少恆好吧?”
“或許人家就喜歡壞男人呢。你聽聽她的聲音就知道,叫得多銷*魂。”旁遍一人嘿嘿一笑,拖長聲音曖昧道。
那人會意的與其對視一眼,露出一個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笑容。
領頭的壯漢素來知道兩人的德性,看了他們一眼,也沒多說。之前一直沒參與話題的面貌黝黑的漢子,忽然咂摸了一下嘴,道:“那趙秀才也活該倒黴,選誰當靠山不好,偏偏選了那個張縣令。”
“我說這些讀書人,就是書讀多了,讀壞了腦子。大人在豐樂縣的權勢誰人不知?那王主簿本來不是也挺不服氣大人麼?大人使計將前任縣令擠走,他也只能乖乖的閉上嘴當啞巴了。”
“前任縣令半年都沒到,就被縣丞大人擠走了。這張縣令來豐樂縣都快一年了,還安然無恙,比那前任縣令倒是要忍得。”面貌黝黑的漢子皺了皺眉,看向領頭的壯漢,“這趙秀才雖然有才,但如今也只是個秀才,大人花這麼多的心思對付他,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大人的吩咐下來的事,我們好好做便是。想那麼多做什麼?”領頭的壯漢瞪大眼睛,粗聲粗氣的訓斥了對方。他自己眼底卻飛快的閃過一道瞭然之色。論武藝,這羣人裡,他的武藝最高。但論心思,面前這面貌黝黑的漢子卻是最深的。別的傢伙不會多想的事情,這面貌黝黑的漢子卻會下意識在肚裡琢磨好幾遍。
其實,他對這次的任務也有些疑惑,但既然朱縣丞吩咐了下來,他不折不扣的完成便是。他們這種人,知道得太多,不是好事。
不久之後,婁少恆與祝春孃的房間安靜下來。客棧的小二,也將衆人要的飯食送到了房間裡。
趙芸睜開眼,她已經將整個二樓的情況探查清楚了。除了婁少恆與祝春娘一行人,在就近的房間裡,還有好幾撥客人。要想不驚動外人,就得悄無聲息的將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控制住。不然,一旦讓這些人發出動靜,在外邊放哨的和在一樓大堂裡坐着的,都會在第一時間跑上來。
打開房門,趙芸輕盈的走到空蕩蕩的走廊裡。此時,許多住客都已經歇下了,婁少恆等人是最後一撥投宿之人。
趙芸脣角勾起,運氣靈力,敲響了那領頭壯漢所在的房間的房門。
彼時,屋內的人正在吃飯,聽到敲門聲,都放下了碗筷,沉聲問道:“誰?”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領頭的壯漢神色嚴肅,給那嘴碎猥瑣的下屬使了個眼色,那下屬便起身走到門後,聽了聽外邊的動靜,陡然將門打開。
燈籠將走廊照得明亮,也讓人很容易看清走廊裡的狀況——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護衛在婁少恆與祝春娘房間左右的人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也都警惕的走了出來。
“流三,怎麼了?”
“剛纔有人敲門。”
“這走廊空蕩蕩的,人影都沒一個,哪裡來的人?會不會是你聽錯了?”
“頭兒也聽到了,絕對有人敲門。”
話音落下,兩人覺得有些不對勁,對視一眼,都警惕的望向四周。而本來還在房間裡的壯漢都走了出來,將祝春娘與婁少恆的房門堵死。
衆人在走廊裡嚴陣以待,警戒了半晌,卻什麼事情都沒發生。衆人面面相覷,領頭的壯漢走到祝春娘與婁少恆的門前敲了敲,便推開門進去。婁少恆與祝春娘正坐在一處吃飯,舉止親密。
“怎麼了?”婁少恆放下碗筷,詢問的看向那領頭的壯漢。
見兩人沒什麼異常,領頭的壯漢搖了搖頭,道了句,“沒事。”
退出房間,旁邊的人自然的幫忙將房門帶上。領頭的壯漢皺了皺眉,往長長的走廊兩邊張望一眼,沉吟了一會兒,便打發衆人道:“或許是聽錯了。都回屋去,今夜警醒些……”
衆人聞言,稍稍放鬆,各自退回房間,繼續吃飯。從天色微亮,一行人便馬不停蹄的拼命趕路。午飯也只在官道旁的食肆裡用了些簡陋的飯菜,此時早就飢腸轆轆了。
領頭的壯漢也帶着同屋的三人回到房間,重新端起碗開始吃飯。不過,飯還沒吃兩口,他便突然僵硬的瞪大了眼。
趙芸笑吟吟的看着飯桌前,四個四肢僵硬的大漢,輕盈的從房樑上一躍而下,“爲了對付你們這些耳聰目明的傢伙,倒花費了我一翻心思。”
領頭的壯漢看到突然出現的趙芸,眼珠子動了動,嘴裡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別白費心思了,其他的傢伙和你們的待遇一樣。全身僵硬,不能動彈,也說不出話。”趙芸圍着四人轉一圈兒,最後停留在領頭的壯漢身邊,笑意盈盈,兩個酒窩越發可愛甜美,“看你們渾身煞氣,朱縣丞該是讓你們給他辦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我要是將你們全都交給張縣令,你們幾年的牢獄之災肯定少不了,說不得有些人還會被殺頭,或被判流刑……”
領頭的壯漢眼神動了動,“你不用嚇唬我們,張縣令被縣丞大人鉗制得不能動彈。你就算將我們交到張縣令手裡,縣丞大人也有辦法將我們救出來。”
趙芸看懂了他的意思,嗤笑一聲,“朱縣丞以爲憑着朱茵茵,就真的能鉗制住張縣令?莫說張縣令並沒有對朱茵茵用強,就算這事是真的,張縣令鐵了心脫罪,也能想法子讓朱縣丞變成誣告。只要罪名落不到實處,縣令大人就還是縣令大人。倒是朱縣丞,指使三婆之流,暗地裡從事人口買賣,用女色賄賂、控制朝廷官員……嘖嘖,一旦證據確鑿,神仙也救不了他朱家一門!自然,你們這些人,也討不了好。”
全身僵硬不能動彈的幾人,此時眼底都閃過了驚恐之色。朱縣丞暗地裡指使人買賣人口的事,極其隱秘。趙芸竟然知道!他們幾個之前都在磨房裡當過打手,因爲武藝比別人好,纔會被特意挑出來,替朱縣丞做一些別的事情。
所以,磨房裡的情況,朱縣丞暗地裡的那些事,他們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那些事,哪一件都見不得光。如今最隱蔽,最大的一件被人察覺到了,衆人都心慌意亂,手腳發涼。
“我來追你們的時候,張縣令已經拿到了切實的證據,如今,豐樂縣怕是已經變了天,朱縣丞也該成了階下囚了。”趙芸深深的看了四人一眼,“你們是從犯,刑罰是免不了了,但還有機會減輕罪孽。今夜,你們都好好想一想罷。”
說完,趙芸勾了勾脣,離開了房間。
張縣令此時有沒有拿到那最後的賬本,趙芸不知道。但這些人肯定知道不少事情,若能挖出來,就算到時候張縣令的行動失敗,她也能有與朱縣丞對話的資本。
政客歷來不能輕信,如今的事攸關趙家的將來,只有將砝碼捏在自己手裡,她才能安心。
趙芸出門,將兩側樓梯口的人也解決了,又去客棧外,將那兩名警戒的漢子也敲暈了帶回來,扔到房間裡。守在大堂裡的那幾個因爲客棧的掌櫃的與小二還在,她暫時沒去驚動。
費了些功夫將目前被她控制住的所有人都集中在了一處。被墨白藥倒的祝春娘與婁少恆自然也被她一起帶了過來。
二叔公的藥,能讓人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意識卻還能保持清醒。不過,這種藥也只能藥倒不會功夫的普通人。不然趙芸也不會費心將衆位大漢引出房間,再小心控制靈力潛入他們的體內,封住他們周身的穴脈。
趙芸進去的時候,祝春娘正軟弱無力又意識清醒的趴在飯桌上,看到趙芸的臉一陣驚愕與駭然。婁少恆眼神閃爍,一雙眼睛一瞬不瞬的打量趙芸,像是在算計什麼。
“此時你肯定恨死我了是不是?”將人扔到牆角,趙芸蹲到祝春娘面前,笑了笑,“不過,我哥哥幾個時辰後就要進考場了,我可不能任由你去府城往他身上潑髒水,糟蹋他的名聲。”
祝春娘氣得眼眶微紅,眼底的恨意深沉。可是身體動彈不得,喉嚨裡又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她也只能不甘的瞪視趙芸。
趙芸見狀,臉上的笑容收斂起來,取而代之的是寒意森森,“祝春娘,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哥哥雖然對人冷淡,但他從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爲了這個人巴巴的跑來府城詆譭他的名聲,斷他的前程,何其自私,何其狠毒!”
“他那是活該!”祝春娘雙眼裡恨意迸發,死死的盯着趙芸。
趙芸哪裡看不出她眼裡的意思?她冷笑一聲,瞥了旁邊婁少恆一眼,“你自己蠢也就罷了,還被居心叵測的人哄着當槍使,想害我哥哥,真是無藥可救。”
說完,趙芸也懶得再搭理她,開始認真審問那些煞氣外露的大漢。而完成了任務的墨白,愜意的蹲在桌上享用本該屬於衆人的可口飯菜。
*
這晚,豐樂縣也是風起雲涌。
林捕頭的妻子是朱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對朱府甚是熟悉。在府裡,也有些交情很好的舊人。林捕頭說服妻子,讓她幫忙聯繫上了兩個絕對可靠的人。籌謀幾日,終於將那本至關重要的賬冊偷了出來。
一拿到賬冊,林捕頭也不管天色暗沉,直奔府衙。
“大人,小的不負大人所託,終於拿到了這賬本!”林捕頭將手裡的厚厚的賬本呈給等待已久的張縣令,一臉的如釋重負。
“好、好、好!”張縣令連道了三個好字,接過賬本開始翻閱。開始他的神色還算平靜,到後來卻黑得堪比鍋底灰。大致翻完賬冊,他冷笑,“哼!怪不得他一個小小的縣丞,能在這豐樂縣如此囂張!買賣人口,獲取暴利,行賄受賄,控制同僚,呵,還有什麼是他不敢做的事!”
林捕頭聽着張縣令暴怒的話,垂着頭,一言不發。羅翁見狀,提醒張縣令,“大人,此時不是生氣的時候。朱縣丞在縣裡的牽扯頗深,若是給了他反應的時間,咱們的處境恐怕要不妥。”
“我知道。”張縣令抿了抿脣,立馬沉聲吩咐道:“林捕頭,你點齊手底下的捕快,將磨坊周圍的路口都給我看住。任何閒雜人等都不能放進去,裡面若有人出來,也一併拿下。羅翁,你拿我的手令,火速通知馬統領,讓他點齊兵將,馬上趕來。朱縣丞手底下有許多好手,磨坊裡也有許多護院,單憑府衙的衙役和捕快根本應付不來!”
“是。”林捕頭與羅翁對視一眼,都鄭重的應下,領命而去。張縣令想了想,喚人去內院通知了夫人一聲,自己也重新戴好官帽,悄悄的領着一隊人匆匆出了府衙。
很快,林捕頭帶着衙役與捕快,將磨坊周圍的出路都給堵死了。好在天黑了,街上的行人都關門閉戶,大量的衙役與捕快出動,並沒有引起多少恐慌。磨坊裡一片安靜,裡面的人還沒有察覺到外邊的變化。
張縣令吩咐了人密切注視朱府的動靜,又讓人盯着縣城裡素來與朱縣丞關係親近的官員府邸,自己纔跟着到了磨坊這邊來。
“林捕頭,各個路口都把守了?”眯着眼,張縣令遠遠的瞧着磨坊的大門,雙手背在身後,神色肅殺。
林捕頭躬身,俯首行禮,“回稟大人,每個路口,都吩咐了衙役把守。不過,若磨坊裡的那些護院衝殺出來,衙役這邊,根本沒人能留得住他們。”
“羅翁去了有小半個時辰了,該回來了。我們再等等。”張縣令估摸了下時間,輕聲吩咐道。
林捕頭點點頭,馬統領是豐樂縣的守兵將領,維護豐樂縣的治安是他的本職。且武官與文官,分屬兩個系統。朱縣丞在豐樂縣權勢再大,牽連再深,和武官也是搭不上話的。
畢竟他不是縣令,又不是馬統領的直屬上官,手再長,也伸不進兵營。
果然,沒過多久,羅翁便回來了。一起來的,還有人高馬大的馬統領,和好幾百名身着紅色鎧甲,腰佩長劍的兵丁。
“馬統領,今日之事,要勞煩你了。”張縣令神色鄭重的朝馬統領拱了拱手,“這磨坊,已查明是個買賣人口的窩點。裡面的護院強壯悍勇,縣衙的衙役實難抵擋。”
馬統領回抱一拳,粗聲粗氣道:“張大人不必客氣,維護縣城治安,保百姓安寧,本就是我等的職責所在。”說完,馬統領一揮手,全副武裝的兵丁便代替之前的衙役,將整個磨坊重重包圍起來。
林捕頭便將衙役規整,全部集合到磨坊不遠處的空地上,蓄勢待發。
“馬統領大義。”張縣令讚了一聲,再次朝馬統領作了一個揖,才緩緩的轉過身來,雙眼盯着磨坊大門,“萬事具備。林捕頭,破門而入,將裡面的一干人等全都給我緝拿起來!”
“是!”林捕頭精神一震,沉聲應了,便招呼身後的衙役捕快集結到磨坊的大門口,上前咚咚的敲門。
“誰啊?”門內的人警惕的高聲詢問。
林捕頭故意壓低聲音,道:“我,開門!”
“朱氏長興。”裡面的人莫名的冒出一句,卻絲毫沒開門的意思。
林捕頭眼神微動,回了一句,“張冠李戴。”
“真是兄弟啊,等着啊。”裡面的人笑起來,接着便傳來擡動門栓的聲音。
林捕頭回頭對身後屏息等待的衙役做了一個手勢,衙役們會意,各個肌肉緊繃,隨時準備發動。
嘭。
大門的門栓被取下,林捕頭雙眼一睜,就是現在!舉着的手立時揮動,他自己也擡腳,狠狠的踢向硃紅色的大門。
唰。大門一下子被踢開,衙役們立時衝了進去。門後之人沒預料到會有如此的變化,驚呆在原地,一眨眼的功夫就被衝進來的衙役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不過,那人雖然被捂住了嘴,但門口的動靜,也還是被磨坊裡的護院察覺到了。二三十名大漢跳將出來,拎着大刀就坎向衙役。不過,馬統領的士兵除了在外負責包圍的,還有一隊人馬緊隨在衙役之後衝進了磨坊。
士兵們見那些大漢手持大刀,動作兇狠,也悍不畏死的衝殺上去。頓時,磨坊內被喊殺聲,尖叫聲,哭聲,求救聲充斥,亂作一團。
林捕頭早就調查清楚磨坊的大致佈局,他帶着一隊衙役,避開那些兇悍的護院,一路往裡闖,將磨房裡不會武功的婆子、管事等等,全都抓起來。磨坊裡的東西,也讓衙役一股腦兒的搜出來,等着一會兒帶回去檢查。
“林捕頭,這一屋子全都是年輕的女子!”一名衙役踢開了一道帶鎖的房門,裡面二三十名年輕女子,又是驚喜又是悲切。驚喜是衙差的到來,意味着她們終於得救;悲切的是,在這磨坊的日子,真的是痛苦得生不如死。
林捕頭雖然早就查實了事情的真相,但等親眼見到磨坊裡的東西和眼前這些憔悴苦楚的年輕女子時,還是忍不住震驚與痛恨!
“去看看別處,肯定還有被鎖起來的房間。”林捕頭沉聲吩咐,見那衙役要走,又道:“這院子裡,應該還有一些他們沒來得及轉手的小孩兒和嬰兒,若是找到了,都帶到這邊來。”
“是。”那衙役領命下去,帶着人往沒有被搜查過的地方快速行去。
磨坊裡的護院不少,至少有四十人。但與成百的訓練有素的士兵相比,今夜已經註定了敗局。
“統領,我等擊殺歹人二十三名,活捉三十四名,已經將磨坊全部控制住。”一名副將大步走到馬統領面前,沉聲彙報。
馬統領點了點頭,隨即問道:“底下士兵可有傷亡?”
副將回稟:“只有三人傷重,其餘人等皆是輕傷。”
馬統領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那就好。吩咐下去,將傷重的三人立即擡下去醫治,輕傷的也都退出來包紮一下傷口。剩下的事情,調一隊在外邊圍守的去處理。”
副將抱拳,“遵命。”說完,便轉身去執行馬統領的命令。
張縣令在裡面的打鬥聲小下去之後,便迫不及待的進了磨坊。他站在廊下,看了眼被衙役羈押起來的管事、婆子等人,便將視線投向院子裡哭哭啼啼的一羣女子和二十幾名孩童與嬰兒。
“都搜查完畢了?”張縣令問旁邊的林捕頭。
林捕頭拱了拱手,回稟道:“是。這磨坊裡裡外外都搜查完畢了,共解救出女子五十三人,孩童與嬰兒二十四名。”
“這裡面,可有蚌蘭村喬家的那個女嬰?”張縣令眼神一閃,沉聲問道。
“這個……恕小的還未來得及查驗。”林捕頭愣了下,隨即告罪道。
“連夜派人將這些女子、孩童和嬰兒的身份查驗清楚,並登記造冊。這麼大的案子,這麼重的罪行,可不是我能決斷的了。”張縣令雙手背在身後,冷冷的往朱府的方向瞧了一眼。朱縣丞的末日到了,這一次,不論他如何申辯,都是鐵證如山!
只是,還未等張縣令再說話,一名小廝臉色蒼白的匆匆跑進來,“大人,不好了,夫人和小姐被歹人劫持了!”
“你說什麼!”張縣令面色一變,厲聲道。
那小廝是張縣令平日使喚的,頗得信任。可如今面色慘白的跑來,張縣令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大人,就在一盞茶之前,內院裡進了賊人,他們直奔夫人和小姐的院子,將人擄走了!”小廝跪倒在地,疾聲稟報道。
張縣令身子晃了晃,林捕頭眼疾手快的將人扶住,“大人,肯定是朱縣丞那邊察覺到了動靜。我現在就帶人去將夫人和小姐救回來!”
背靠在廊下的柱子上,張縣令總算回過了神。他深吸一口氣,擡手製止住林捕頭,眼神森寒:“磨坊這邊馬統領圍得水泄不通,沒有走脫一個人。想來,那朱縣丞會派人去府宅,肯定是因爲賬冊不見了,驚動了他。林捕頭,這邊剩下的事情,你負責處理。朱縣丞那邊,我帶着馬統領去!”
林捕頭自然應下,他看着張縣令滿臉寒氣的帶着小廝往外走,已經可以預見朱縣丞一系,會有多麼慘烈的下場了。
買賣人口,或許暴利。受賄行賄,試圖用女色控制朝廷官員。如今,更是膽大包天的綁架朝廷命官的家眷。等明日,這案子一鬧起來,不轟動整個安南省都難。
而有那本賬冊在,朱縣丞的背後的人,撇清自己都來不及,怎麼還敢再護他?
林捕頭搖搖頭,以前他便聽說過朱縣丞背後有那麼一座靠山。但在看了那賬冊之後,他才徹底明白,朱縣丞的靠山是怎麼得來的。
看了眼院子裡的那些容貌上層的女子,林捕頭眼底的悲憫一閃而逝。她們還算幸運,那些已經被送出去,此時還能活着的,恐怕沒幾個了。至於那些被轉手賣掉的嬰兒和孩子,要重新找回來,更是難如登天了。
張夫人與張青璇被關在一間屋子裡,屋子四周有滿身血腥氣的大漢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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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青璇有些擔心的看着不停咳嗽的張夫人,“娘,你忍耐一下,爹很快就會來救我們出去的。”
張夫人捂着脣,勉強的笑了笑,“我知道,娘還忍得住。只是,璇兒你不怕?”
“怕什麼?”張青璇眼底閃過一道冷光,“那些人直直的闖入我和孃的院子,一點兒猶豫都沒有。想來是一早就摸清了內宅的情況的。既然遲早躲不過,不如冷靜的面對。”
“旋兒你長大了。”張夫人欣慰的點點頭,又忍不住咳嗽了一聲道:“以前你只對那些詩詞歌賦感興趣,我和你爹也總想着讓你過得無憂無慮一些,也不強求你學那些你不愛的東西。可自從出了朱茵茵的事後,娘便後悔了。如今見到你這樣,娘是既高興又心疼。”
“娘,女兒總要長大的。”張青璇握着張夫人的手,笑着道:“現在我對那些詩詞歌賦不怎麼喜歡了,等回去之後,娘便教我打理鋪子吧?”
張夫人含笑着點頭,隨即又好奇道:“怎麼就想起來要學打理鋪子?”
“娘,芸妹妹你還記得吧?爹看重的那個趙瑞之的妹妹,月前上府裡,我還領着去給您請過安的。”張青璇擡眼,抿了抿脣問張夫人道。
張夫人點頭,“我自是記得。挺大方聰慧的一個小姑娘。只是出身差了些,要是生在大戶人家,指不定會是一位了不得閨秀。”
“娘,雖然我比芸妹妹的出身稍微好一些,但真論本事,我卻是比不上她的。她兩位哥哥不在家,她就自己種花賣花,掙銀子買地蓋房子,如今更是開起了點心鋪子,獨立置下一份產業。趙家在幾個月前,只有一個破敗的院子。而如今,住進了新宅不說,家裡還買了傭人使喚。您說芸妹妹厲不厲害?”
張夫人頭一次聽說這些事,訝異的反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張青璇點頭,解釋道:“這些事,爹也知道。當時芸妹妹賣花掙了好大一筆銀子,就買下了他們村後的幾十畝良田和一個小山頭建農莊。許多人嫉妒得眼紅,暗地裡使壞,還是爹讓林捕頭去將人抓來打了板子,威懾了一翻才消停下去的。本來我也不知道這些,不過柳綠無意間聽爹身邊的小安子說漏了嘴,轉頭當新鮮事告訴了我。”
“原來是這麼回事。”張夫人瞭然的點點頭,隨即看向張青璇道:“怪不得你不過是與她見了幾面,就對她如此親近。”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自從出了朱茵茵的事情後,張青璇在與人相處時,思量得多了,也謹慎得多了。
不過與人見過幾次面,相談甚歡一場,就往家裡帶。在那件事情發生後,尚屬首次。她當時弄不明白,如今卻是懂了。張夫人在心裡嘆了口氣,眼底閃過一抹心疼。
張青璇愣了下,隨即扯了扯脣角:“果然瞞不過娘。我一開始對芸妹妹,確實是刻意交好。不過相處下來,我發現我們兩個竟是很合得來。不論我想什麼,只要提一提,她便能理解。而有些我想不到的,她卻能提前想到,甚至做到。她年紀比我小,能力卻比我強,我覺得很佩服。”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家裡沒有父母,主事的哥哥又去了府城,她若沒能力,還不得被人欺負死?不過,我看得出來,那孩子心眼兒不壞,按照你的心意,好好與她結交吧。”張夫人笑了笑,慈愛的摸了摸張青璇的頭頂,還想再說話,房門卻突然被人打開了。
兩名帶刀的壯漢走進來,一人押住張夫人,一人押住張青璇,便推着兩人往外邊走。
手腕和肩膀被死死的扣住,很疼,張青璇忍耐着,與張夫人對視一眼,一邊慢慢的走,一邊打量外邊的環境。就是等不到張縣令過來,她無論如何,也要帶着娘逃出去!張青璇咬了咬脣,那隻荷包還在身上,她總能找到機會的。
兩人被押到了大門口,看到門外密密麻麻的士兵,與站在最前方的人之後,兩人都有些驚喜。
“老爺!”
“爹!”
張夫人與張青璇同時出聲,情不自禁的還想往前走,一把明晃晃的刀便分別橫到了兩人脖子上。同時,一道森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張大人,你今日若能放我一條生路,我便放過你的妻女。若不能,那我便讓她們倆給我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