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府城走,逃難的難民就越多。趙芸等人從這些人嘴裡,也知道了更多的消息。可惜,都是壞的。
“長豐縣已經被槊國人攻佔了。他們見到人就殺,要不是我跑得快,那些劊子手又懶得追,現在肯定已經沒命了!你說你們是從豐樂那邊來的?那裡與槊國接壤,肯定和平安州一樣慘。看你們能毫髮無損的逃出來,一定都是有本事的人呢。”
“不過是運氣好躲過了一劫。我們隨主子遠遊回鄉,哪知道還沒到地方,就遇到這種事情?現在倒好,一隊人無家可歸,家裡的老小也聯繫不上。只能先找個地方避一避,再做打算了。”老七苦笑,並不正面迴應那人的話,對那人慾言又止的表情也當做沒看見。只亦真亦假的將自己一行人的情況簡略說了下。
那人聽了,有些恍然,“遠遊歸家啊?怪不得你們看着不像是逃難的。一個個身上都乾淨得很。不過,瞧你們這架勢是要去府城?”
老七點頭,“我家主子在府城有親戚,想着投奔過去,大家一起也有個照應。只是不知道府城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可有不妥?”
“何止是不妥啊。這會去府城簡直就是去送死!知道那些槊國人爲什麼懶得追殺我們?那是他們要抓緊時間突襲府城呢!別不信,這是我藏在草垛裡躲避追殺時親耳聽到的。所以,你們還是和我一起去巽州吧,別往那火坑裡跑了!”那人一邊說一邊誠懇的看着老七,眼裡帶着明顯的期冀。
“這……”老七臉上閃過一絲爲難,想了想,朝他無奈的拱了拱手道,“我只是個奴才,這到底去哪兒,還得聽主子的安排。”
“這樣啊……七兄你能不能去和你家主子說一說?說不準就改變主意了呢?巽州我熟悉,我可以帶路的。我知道對你們來說那邊人生地不熟的,有些不方便,但怎麼也比去府城強啊。”那人有些失望,眼睛不住的往不遠處草地上坐着歇息的趙芸等人身上瞄。
老七心裡瞭然,遲疑的朝那人拱了拱手道:“那容我去稟報一二。”
“好的好的,七兄請便。”那人欣喜的笑起來,也不嫌棄老七低下的奴才身份,對他十分客氣有禮的躬了躬身。
老七又朝他點了點頭,才轉身往回走。趙芸幾個是何等的耳力?早就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老七自然也是知道的,過來做了個樣子,就回去將人打發走了。那人離開時三步一回頭,十分不甘心的模樣。
“那人倒是有幾分聰明勁兒,知道背靠大樹好乘涼。”安鳳麓手裡捏着跟青草,歪着身子坐着,閒閒的開口。
趙芸抿了抿脣,笑着接嘴:“現在槊國人打來,一個文弱書生獨自上路是挺危險的。我們這裡護衛挺多,他想拉上我們一起去巽州也無可厚非。”
“那人說他逃出來的時候黑林軍那邊已經往府城開撥了,算算時間,府城那裡怕是已經交上手了。”夏靈尊盤腿坐着,喝了口水。看了眼趙芸,又看了眼申屠白,一邊慢悠悠的蓋緊蓋子,一邊心平氣和的開口。
趙芸沉默,府城若是失守,那槊國人就能夠將其作爲北上的前沿陣地,進退自如。而紫陽大陣可能已經被破壞的消息,她已經從申屠白那裡聽說了。如今唯一讓她比較欣慰的是,張縣令應該還沒來得及調兵來援。以府城的防禦和人馬,死守上一兩日應該不成問題。
前提是,府城那邊,能將敵軍的隨軍靈師全部擋下。
“吃好了?”一直沒開口的申屠白突然擡眼,詢問的看向趙芸。
趙芸愣了下,瞧了瞧手裡剩下的半塊烙餅,三兩下包起來,點頭,“嗯,我吃好了,師傅。”
“那就繼續趕路吧。”申屠白挑了挑眉,紅色的衣襬在空中盪漾出一個漂亮的弧度,整個人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面前瞬間空空如也,趙芸瞥見遠處還未停止晃動的車簾,勾了勾脣角。深吸一口氣,轉身徵詢的看向衆人,微笑的詢問道:“夏靈尊,安少爺,莫師兄,你們休息好了麼?”
你家師傅大人都說了要繼續趕路了,就算沒休息好,我們也不能說個不字好嗎?夏靈尊抽了抽脣角,慢條斯理的起身,“唔,坐了小半個時辰了,接着趕路挺好。”說完,還煞有介事的拍了拍衣袍上的草屑,擡腳坐回到馬車上。
安鳳麓也跟着站起身來,神色認真的看了趙芸一眼,誠懇道:“我知道你心急,我不會拖你後退的。不過,到了府城,欠我的宴席記得要兌現吶。”說到這裡,他調皮的朝趙芸眨了眨眼,朝一旁的阿誠招手,語調輕快的開口,“走了。”情緒轉換之快,讓人啞然失笑。對於自家少爺的德性,阿誠已經瞭解得不能再瞭解了。默默的快走兩步將馬兒牽到安鳳麓身邊,待他上了馬,才轉身去牽自己的那匹。
只有莫軒,不着痕跡的來回看了看不遠處的馬車和麪前的趙芸,什麼也沒說,乾淨利落的翻身上馬。
申屠白的性格,他不止一次聽唐懷錦說過。那就是一個隨性自我到極點的人。做事只憑心情好壞。看人只管順不順眼。他以爲這樣的人是極難相處的,這一路走來,時間不長,但他卻發現了一些不一樣的地方。
莫軒夾了夾馬肚子,催動馬兒,跟着隊伍繼續趕路。走了一段距離後,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身後垂下了簾子靜悄悄的馬車。
府城,
車。
府城,南門。
高高的牆頭上,強壯魁梧的士兵嚴陣以待。從蘭州知府升任上來的安南巡撫李賢此時也全副武裝,面色嚴肅的注視着不遠處的官道。張縣令站在他的身邊,神色擔憂,“姑父,我們真的不派兵支援豐樂縣那邊麼?現在都沒有收到豐樂失守的消息,說不定馬統領他們還在堅持,就等着我們去馳援呢。”
“不是我不想派兵去救人,現在我們是自身難保。黑林軍中路和右路的二十萬大軍馬上就要兵臨城下了,我們這邊卻只有十二萬的將士,足足少了八萬。加上領兵的是黑林軍元帥,情況實在棘手。槊國來襲的消息,我已經讓人快馬加鞭的送出去,但援軍什麼時候能到,誰也說不準。現在一兵一卒對我們都很重要,分兵去救人根本不可能。府城絕對不能失守!”李賢轉頭,深深的看着張縣令。
張縣令沉默,府城的重要性他自然知道。如果讓槊國人奪去,後面的形勢只會越發嚴峻。對於朝廷來說,也絕對是一個巨大的恥辱。李賢作爲安南巡撫,一省軍政的最高長官,府城在他手裡被敵人奪去,那也只能以死謝罪了。
“希望他們沒事。”張縣令望着豐樂縣的方向,緩聲開口。只是,這也意味着他比李賢說服,放棄了領兵支援豐樂縣這個主張。若是早知道敵人兵分了三路,他肯定不會接受趙芸的建議,帶着金牌來府城調兵。現在答應的事情卻做不到,是他失信了,對不起趙芸。只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安南省駐軍總共四十萬,豐樂縣和平安州分別駐紮的十萬人馬就不要想了。剩下的二十萬,十二萬如今已經集結到了府城,剩下的八萬人馬需要留守剩下的州縣,根本不可能全部調集過來。十二萬對戰二十萬,聽起來懸殊似乎並不太大。可事實上,形勢依舊嚴峻。
“大人,一切都已佈置妥當。”一名皮膚黝黑的壯漢身穿着銀色盔甲,腰間陪着彎刀,大步走到李賢身旁沉聲稟報。
李賢微微頷首,神色微微鬆緩了一些,“很好。柳提督,讓戰士們時刻警惕,敵人很快就會來了。”
“放心吧大人,末將已經安排好了。”柳提督抱拳,鄭重回答。巡撫主管一方軍政,有調兵權,不過真正領兵打仗的,卻是提督。李賢雖是文官,但對兵法的研究並不粗淺,年輕時候也是能文能武的。他的話,柳提督並不輕視。
官道上,一匹快馬急速奔來。待通過城門,身着藤甲的士兵從馬上翻身而下,快速登上城樓,單膝跪地朝李賢和柳提督稟報:“兩位大人,敵軍前鋒已至二十里外!”
“可探查清楚敵軍數量,領兵將領?”柳提督與李賢對視一眼,神色嚴肅的開口詢問。
“回大人,敵軍前鋒大概有五萬人馬。由黑林軍有名的小將吳江統領!”士兵聞言,條理清晰又簡明扼要的回答。
“吳江?”李賢眯了眯眼,這個名字對他來說有些陌生。
柳提督揮了揮大手,示意士兵退下,這纔對他解釋道:“大人有所不知,吳江此人詭計多端,又心狠手辣,乃黑林軍新晉小將裡最暴戾的一個。五年前槊國與甫國因爲邊境線的問題交戰不休,吳江對方的不知道怎麼的,竟是直接帶人摸進對方的城池裡,硬是一夜之間將守城將士和百姓屠殺殆盡。手段之殘忍,駭人聽聞。”
“吃了這麼大的虧,甫國就這麼算了?”張縣令聞言,有些驚疑的插嘴。
李賢也詢問的看向柳提督,作爲文官,對於別國武將的瞭解有限。除了那些名聲在外的大將,其餘的算得上是一無所知。
柳提督搖頭,沉聲道:“甫國自然不會善罷甘休。只是,吳江這人狡猾得很。甫國的幾次劫殺都沒能要了他的小命,反倒送上去成就了他的名聲。”
“那還真是個棘手的人物。”張縣令皺眉,略帶擔憂的開口。
李賢皺了皺眉,不過轉瞬便平靜下來,“吳江擅長陰謀詭計,但不一定擅長正面攻城。有沒有真本事,只有交手了之後才能知道。”
柳提督與張縣令頷首,不再說話。城樓上,一片靜默,氣氛凝重緊張,一觸即發。
不知道過了多久,地面傳來一陣震動,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逐漸清晰。期間還夾雜着馬蹄聲,車輪滾動聲。然後,視線的盡頭,黑壓壓的敵人帶着滔天的氣勢,兵臨城下。
“來了。”張縣令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一個聲音,目光凝重,全身緊繃。
“一路急行軍,準備卻如此充分?”李賢掃了眼敵軍陣營裡的大型攻城器械,微微擰起了眉頭。
柳提督目光凝重的看着城下越來越近的敵軍,沒有開口,他已經完全進入了戰鬥狀態。
在離城門四五百步的距離上,黑林軍停止了前進。五萬人馬整齊有序的排列開來,給人的視覺震撼可想而知。不過,雙方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並不會就這樣被嚇到。
一名身穿黑色鎧甲年紀不大鼻樑高挺的年輕人打馬上前,望着高高的城樓上的李賢和柳提督,抱拳一笑,聲音洪亮又囂張的喊話道:“黑林軍前鋒營,吳江,前來拜訪!爾等若還明智,立即打開城門,舉旗投降。不然,後果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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