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珍是他如今對這個世上唯一的感知,她帶着食物突然的出現,自然會令他整個人都激動沸騰,同以往判若兩人。
而那抹在黯淡晦暗之中突然乍現的曙光,卻被素珍捕捉到,沉入心中,成爲無法言說的私密。
“那我以後,天天煮給你吃,這樣可好?木耳自有排毒功效,而白粥性狀溫和,可以滋養你的身子……行,如此甚好,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素珍一臉欣喜,做出的決定很是武斷,脣邊揚起一抹欣喜的笑意。只是在那笑意之後,暗自蟄伏着一種窺伺,鋒利如刃。
“我記得你我第一次相見時,對那山貨很是中意。這回我帶來了很多,定時做給你吃,正好讓你好生嚐嚐我的手藝,省得你日後挑我的理,說我在你身邊也不給你做飯吃。”
她說道,大有種喋喋不休的趨勢。結果鳳清塵也跟着插話,而後抹了抹嘴巴,滿足地捧起空碗,準備再盛一碗。
“帶上我帶上我!我也是你這飯菜的忠實喜好者,尤其對這木耳情有獨鍾。實話跟你說,我最不喜歡的就是飯桌上斑斕多姿,眼色越單一越好,像這粥,黑白分明,正是我的喜好……”
話音未落,一道銀光“咻”的一下地凌空而過,緊接着,地上碎裂鏗鏘,令在場氣氛猝然凝滯。
“阿,阿墨,你,你這是幾個意思……”
鳳清塵怔怔看着跌在地上支離破碎的瓷碗,眼神不由閃過一抹難以置信,聲音之中還夾雜着一抹難以遏制的顫抖。
“你們慢用。”
姬墨謙猝然起身,冷冰冰地擱下一句話,衣袖紛飛而揚,很快便朝門口而去。
“你繼續吃,把這一鍋都吃完。”
素珍的面容閃過一抹錯愕,而後也甩下這樣一句話,徑自追着離開。徒留鳳清塵一人坐在桌前,看着那一鍋未涼的木耳粥發呆,眼中閃過一抹啼笑皆非。
*****
暮色交合,星夜沉降,最後的光色掉落在波光粼粼之中,水天一色,迷離朦朧。
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在廊間響起,令本來靜謐的氣氛被肆意打亂。
素珍氣喘吁吁地跑動着,心中隱匿已久的焦急和迫切終於被釋放而出,在整張臉上蔓延無盡。直到她看到不遠處挺直的巍峨身影,心中的所有不安才微微放下。
“他體內的毒素這段時日蔓延得很是厲害,如果再不採取措施,後果並非我們所能想。不過一直爲他看診的大夫說,接下來,毒素會徹底剝奪他的感知,而眼睛的視覺,是最薄弱的部分……”
腦海之中,鳳清塵的話語開始盤亙不休,令她覺得頭痛欲裂。
每走一步,眼前的情景就越是恍惚,令胸腔裡的那顆心更加鈍痛一番。
鳳清塵同她說完這番話之後,便向他下了一個結論,那便是要密切觀察阿墨的視力狀況,要趕在他視物不清的時候及時採取措施。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那烈毒侵蝕眼睛,並不是從視力開始的,哦,不,其實也算是視力的一部分。
如今阿墨開始喪失的,是他對於色彩的辨識能力。
那木耳粥除去粥上的一抹翠綠,其他的顏色,和阿墨平素看向外界的色彩相似,皆是黑白。
在他的世界裡,唯有她凌素珍是唯一的斑斕,做的吃食是他能聞到並且嗅到的,而今這一抹色彩卻也要失卻,還要****面對,他如何能不激動?
想到這,素珍的眼眶不由熱霧朦朧,令她腳下的步子不禁停了下來,雙手不禁握緊。
她的阿墨,她似乎真的傷到他了。
“你都知道了,對不對?”
看着眼前的夕陽景緻,姬墨謙的身影被鍍上了一層金黃。只見他轉身,面容隱沒在光線之中,無法清晰。地上的身影被拉得長長的,漆黑濃稠。
“嗯,我知道了,從你狼吞虎嚥下那一碗粥開始,我便有了察覺。對於我做的吃食,你從來都是慢條斯理,恨不能每一口都將滋味盡數咀嚼,記住那番滋味。可是今天,你卻吃得如此迅速,足以令人懷疑。”
其實,素珍並不想告知她真相,但如今的隱瞞已經毫無意義,索性也就不再糾結,徑自說出口:
“你是絕對不會說不愛吃的,但是內心卻格外排斥,想必狼吞虎嚥的過程並不好過對不對?確也是爲難你了。”
說罷,便向後退了一步,嘆了口氣,轉身準備離開。
然而步子還未旋轉,肩膀就被一雙冰冷的手握住,力道可謂兇狠,令她不禁皺起眉頭。額上,粗重的呼吸就勢撲來,令她不由自主地擡頭,眼中立即倒映出對方猙獰陰沉的嘴臉。
“你要去哪?”
姬墨謙湊近她,凜冽的目光刺骨不已,好似直直地戳進她的心窩,疼痛肆意,而後幾近麻木。
“我?我當然是去……”
素珍嘴脣微顫,答話正欲脫口而出。然而卻被眼前的男子搶了先,語氣森然蝕骨,脣間咬牙切齒:
“就算我成了這副樣子,你也休想離開我!休想!”
“噗!”
素珍本以爲他會說出什麼驚世之言,殊不知卻是張揚他的霸道脾性,即將嚥下的口水就那麼噴射了出去,沒有任何緩衝。
“……”
姬墨謙低頭,看向噴濺在他衣襟上的滴滴晶瑩,神色不禁一怔,臉色沉得可怕。
“對不起,一時沒忍住,絕對不是故意。”
素珍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噴壺,臉色不禁一熱,急忙掏出手絹個給他擦拭。結果不經意地擡起頭,卻看到姬墨謙那黑雲壓城的面容,頓時便有些惱羞成怒:
“嘿!你這說什麼表情?難道是嫌我髒不成……”
話音未落,肆意而言的嘴脣便被一雙冰涼的嘴脣徑自覆蓋,冰涼柔軟的觸感令她一下子便紅了臉,而就在這時,溫涼的軟舌又在她嘴脣上描畫了一圈,靈活至極,而後便迅速撤離。
“你說呢,我嫌棄你嗎?”
姬墨謙直起身子,而後堂而皇之地甩下這樣一句話,神情鎮定得不像話,仿若剛纔的事情不是他所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