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她終究是你二姐……”傅大人道:“一父血脈相承……你又何必盯着不放。”
傅宇恆氣的指尖發抖,不可置信的道:“父親難道真的要一筆勾消?!妹妹受了這麼大的罪,父親,你爲什麼,爲什麼要這樣對妹妹?!”
“放肆……”傅大人怒道:“顏顏臉上的傷並不嚴重,會好起來的,你這麼激動做什麼,啊?!”
傅宇恆氣的連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他只是失望的看着傅大人,嘴脣被咬的發紅,眼中似有激憤。
他轉頭看向蘭氏,發現她聽到了,卻頭都未擡,傅宇恆有點不明白,現在卻似有點清醒了。
是不是孃親根本就知道父親不會如何,所以竟連問也不問了?!
是失望到何種地步,連這基本的信任也早沒有了?!
傅宇恆恍恍惚惚的看着蘭氏,第一次發現她坐在那裡的背影,既悲傷又絕望,卻又像一座橋樑,永不垮塌的撐着他與妹妹。
傅大人還在說:“到底是你親姐姐,恆兒,同父所出,你不能……”
他話還沒說完,傅宇恆竟無禮的調頭就走,他衝出屋子,去透了透氣,他怕再在這屋裡呆下去,快要窒息了。
傅大人氣不打一處來,怒道:“逆子,一個個的,全不省心,你給我回來……”
眼看傅大人就要遷怒,蘭氏說話了,柔柔的叫了一聲道:“老爺,恆兒一時情急也是有的,他最是良善的性子,等他氣消了,怎麼會生綿錦的氣,老爺,你別生氣了……咳咳……”
“你別說了……”傅大人馬上語氣就放軟了,道:“你還病着,別操心了,好好養着要緊……”
“老爺只別生恆兒的氣,錦姐兒怕是一時魔怔了纔會發這樣的瘋,”蘭氏道:“這事可大可小,只要顏顏無事,我不怪她,只是老爺可要請個人來看看她爲好,做場法事,我是怕她被魘住了,若是遲了,怕是對她不好。此事趁早不宜遲,錦姐兒怕是被什麼東西給附住了……”
傅大人一怔,道:“有理,不然綿錦何以做出這樣出格的事來,等初三一過,我立即去請道長……”
蘭氏低下頭,眼中帶着諷刺之色。
“你快歇着吧,她傷了顏顏,你竟還要替她操心……”傅大人心疼的道:“你也是操心的命……”
蘭氏道:“我這身子骨本就不好,看這架勢,怕是也不長久,以後怕是不能陪老爺終老了……”
“胡說什麼?!”傅大人道:“我的蘭兒一定長命百歲。”可是他想到太醫長嘆的一口氣,心也是涼了涼。
“不過老爺身邊現在有這麼多的姐姐妹妹陪着,蘭兒也放心了,我若是提前走了,老爺也不至於孤單,只是老爺以後要多想着我纔好……”蘭氏道:“我這身子這樣下去,是不中用了……”
傅大人悲從中來道:“蘭兒,是我害了你,竟害的你到現在都沒好……”
蘭氏搖搖頭沒說話。笑意卻溫柔似水。
傅大人忙道:“八年前答應過你,以後我有再多的人,也不會提她們的名分,哪怕她們是聖人賜下來的美人,這些日子以來她們可曾在後院煩過你,蘭兒,你也別吃她們的醋,她們不過是興之所致罷了,不礙着你的,她們服侍我時,我便警告過,絕不允許來煩你半分,她們不敢如此的,哪怕是帶着聖命前來,名份也是沒有的,哪怕聖人怪罪下來,有我擔着,你不用在意她們,蘭兒,這一生,是我欠你的……”
蘭氏道:“說什麼欠不欠的,是我沒有服侍好老爺……”她看着榻上的傅傾顏道:“……如今我只願老爺,哥兒姐兒平安順遂,我就放心了……”
傅大人心疼不已,柔聲寬慰着她。
筱竹端了滾燙的湯藥進來,看到傅大人此情此景,心中有一股強烈的衝動想把這藥從他頭上倒下去,不過好歹還算是控制住了,沒有衝動。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聽着子時的鐘聲已經響了,停了的煙花炮竹劇烈的響了起來,在外面炸響開來,附近有的官邸已有下人們在放鞭炮。遠遠近近的炸在耳邊……
初一了。
筱竹深深的吸了口氣,平靜了一番心情才上前來,低喃道:“夫人,藥冷了,你快趁還溫着,趕緊喝了罷,好好喝藥,這身子纔有的好,如今又要熬夜守着姑娘,我怕夫人熬不住……”
蘭氏點頭,喝了藥後守了半天便有些睏意,伏在榻上睡下了。
傅大人心疼不已,將她抱了起來,抱到牀007上睡着了。他也眯了一會兒,只是鞭炮聲遠遠近近的響着,他也沒睡得大着,只是等到天一亮,他便匆匆的走了。
蘭氏醒的時候,哪還有傅大人的影子。
筱竹看蘭氏心情不好,道:“夫人,你又在愁什麼?!”
蘭氏道:“心裡發慌,老爺此去十有八九是求不到藥的,我心裡清楚的很,聖人如今……他……”
蘭氏說不下去了。
筱竹顯然也想到了,道:“既是如此,只怕要夫人出面去求,只是有一個問題,夫人是希望這藥還在呢,還是希望這藥不在就不必再抱希望了呢?!”
蘭氏說不出話來,心中染上一股說不出的絕望,道:“……七日,七日內,若是沒有辦法,我便進宮去求……這一副破身子,舍了又如何?!總歸不如我女兒的命重要……”
“夫人……”筱竹已是哭了。
蘭氏起身,十分平靜的去看了傅傾顏道:“怎的還不醒?!”
“期間姑娘一直沒睡的安穩,一直在說夢話,只是也聽不真切,但是沒發燒,應該無礙,夫人放心……”筱竹勸慰她道。
“顏顏是真的被嚇住了,才如此害怕……”蘭氏自責的道:“是我沒有保護好她,我真的很沒用……”
“不關夫人的事,怎麼這事夫人又總往自己身上攬?!”筱竹道:“這樣下去,夫人的病可什麼時候纔會好?!”
“心病難醫,若不是仇恨一直撐着我,若不是爲了兩個兒女,我真怕我撐不下去……”蘭氏道。
加上被宮中那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一嚇,蘭氏心中的負荷早已經是超重了,一想到此,又是一番窒息。
可偏偏此時傅傾顏又成了這樣,只怕,時勢已逼的她不得不往前走了。
只是這一步深淵,一旦踏下去,就再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蘭氏一面被她服侍着梳妝,一面寬慰她。
蘭氏道:“昨天胡老太醫來,你也未來得及與他敘舊,你與她本就沒有什麼見面的機會,雖認了義父,可卻不能承歡於他膝下。”
“以後義父還是會常常來府上的……”筱竹道:“到時再奉上一杯茶也一樣的,能得這樣的一個親人,筱竹這一生,已是求之不得了。”
“胡老太醫看你時的眼神,真的很疼愛,他是用了心的,真的將你當成是女兒來看待……”蘭氏道,“能得這樣一位親人,是福氣,筱竹,以後有機會,多與他寫寫信……”
“嗯。”筱竹道:“只是義父說的終究不多,大部分來的信寫的都是醫理,想來想要傳述給我的念頭還未斷呢……”
“那就不妨學一學也罷……”蘭氏笑道:“就當是找了一個愛好,陶冶情操了……”
“嗯。”筱竹道:“終究是不好拂了義父的好意。”
兩人說着太陽也高了些,管家又來通傳說胡老太醫來了,筱竹一喜,蘭氏笑道:“快去接他吧,你也與他有機會說說話兒,我守着顏兒就行……”
筱竹點點頭,匆匆去了,從二門上接了胡老太醫,看人都散了,胡老太醫低聲道:“昨晚是怎麼回事?!”
“一言難盡,姑娘是被人給害了,平時姑娘和夫人身邊都是有武孃的,只是昨晚因爲過年沒帶在身邊,哪知道……”筱竹氣不平的道:“以後是一刻也不敢離身的了……”
“你也別鬱郁難平,傷肝,傅府真是不太平……”胡老太醫道:“以後你也要小心,我看那蘭夫人的面相實在是個柔弱的,也不知能否護得住你。”
“夫人就是太善良,可是也因爲善良纔是夫人,若是與那一位一樣心腸歹毒,我也不認識夫人了……”筱竹低聲道。
“上次是中毒,這一次又是毀容,那一位一回來,這府中又是風雲變色……”胡老太醫頓了頓,從袖中掏出兩本醫書來道:“這兩本是關於毒物識別的,是我自己撰寫的,你好好識別一番,常在後宮和各位權臣後院走動慣了,知道這其中的厲害,你們夫人是勾欄院中出身,哪裡知道這些世家女的狠毒,你學會了,也能有些用處……”
筱竹一怔,隨即鄭重的點了點頭。
“平常勸你學些醫術,你只不肯……”胡老太醫道:“一遇到你們家夫人的事,你就成了這樣,我這個義父也不及蘭夫人在你心中重啊……”
“義父……”筱竹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