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氏哭累了,洗好了,讓筱竹把牀007上的被子等物全換了,才爬到了牀00上去歇下。
她睜着眼睛失眠很久,良久後才漸漸的睡了過去。
再睜眼時,已是日上三竿,蘭氏起來有點昏昏沉沉的,支撐着洗漱了,吃了些早飯,喝了藥,這才抱着姐兒坐到廊沿下面去吹風,再看着傅宇恆踢蹴鞠。
過了一會兒,筱竹上前低聲道:“姨娘,昨晚老爺回去後就將雪柳姨娘給罰到了洗衣房,貶爲粗使丫頭了,並且改了她的名字,叫柳兒……”
“柳兒?!”蘭氏輕輕一笑道:“原來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名字與我一樣,只是給我一個懲誡罷了,多深的心思啊……”
“筱竹,我該高興嗎?!”蘭氏道:“可是高興不起來呢。”
“昨天她就已經跪到了半夜才被拉了回去,一回去就被拖去了洗衣房,現在還起不來身子呢,這府中下人最慣眉高眼低的,她以前那般盛氣凌人,想來以後的日子絕不好過……”筱竹道。
“她的下場,所有人都要引以爲戒,我也是,一步不慎,我就與她一樣了……”蘭氏道:“甚至還不如她,因爲我還會連累到我的兒女跟着我受罪。”
傅傾顏瞪大眼睛細細聽着,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昨天她不在,所以心裡急的慌。
“他是心虛的,其實他知道我因爲太太的事不高興,知道我心裡必然還是有氣的,所以纔會罰了這個新姨娘,指望着讓我消氣呢,可是氣這種東西能轉移嗎?!冤有頭債有主,愛,恨皆不能轉移,我恨的人是太太,與這個新競姨娘沒什麼相干……”蘭氏低喃道:“他若是指望我不去計較,可就盤算錯了,罰了她來讓我消氣,也是可笑的很……”
“男人心吶,纔是真的深不可測的,我原本想做一個簡單的女人,可是這府中之人卻不給我機會呢……”蘭氏笑了起來,十分明媚,道:“既是如此,我也不是吃素的,她要爭,我便與她爭,她要鬥,我便與她鬥,她如今身處佛堂,我就不信,我等一年,等十年,會鬥不倒她……”
“總能有一個機會,筱竹,我一定會等到一個機會,我現在最不乏的就是耐心了……”蘭氏道:“我知道我的資本很少,但我能等……我不及她出身高貴,但我有她沒有的資本,這張臉,世人皆愛的這張臉……”
傅傾顏聽的心中好難受,她呆呆的看着蘭氏,她是個不欲與人相爭的性子,可偏偏被逼至此,也許這相貌帶給她的,從來不是好事。
她心中只覺得悲涼,心中有一個濃烈的欲007望,她想要快點長大,然後保護孃親,保護哥哥,再也不讓她違心的活着,去討好着一個男人。
然而這世間種種規矩,皆是束縛女子的,孃親本應該活的灑脫自我,可她現在卻不得不討好一個男人,在後院求生存。
當她說出她還有這張臉的時候,心裡究竟是一種什麼心情?!
傅傾顏都明白,她心裡好難受,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蘭氏的心瞬間回過神來,抱着她開始輕輕的抖着哄了起來。
傅宇恆聽到哭聲,也不玩蹴鞠了,趕緊跑了過來,道:“孃親,妹妹怎麼哭了?!”
“是不是餓了?!”蘭氏也急了。
“纔剛吃過奶……”筱竹接過來哄着,傅傾顏這才慢慢的打起了嗝,漸漸的收了哭聲。
筱竹低喃道:“可能是感受到姨娘的傷心之處了,所以她才如此悲傷。”
“母女連心啊……”筱竹輕輕的哄着她,蘭氏的心都軟化了,低喃道:“顏顏可千萬別哭,孃親在呢……”
哄了好一會,奶孃纔將睡着的傅傾顏給抱走了。
傅傾顏半睡半醒的時候,就聽到奶孃和丫頭們小聲的議論聲。
“昨天姨娘去園子裡賞花,聽說雪柳姨娘就去衝撞了蘭姨娘,然後就被罰跪在園子裡了,被曬了一天,晚上又被涼了大半夜,被拖回去的時候,身子都涼半截了,膝蓋也受傷了,可是老爺還是將她貶到了洗衣房,現在的她是連個丫頭也不如了……”一個丫頭低聲道:“我們家姨娘看來真是盛寵不衰,那雪柳姨娘在這三個月裡多得寵啊,人人都說蘭姨娘失寵了,可是,奶孃你看,這後院中,也只有蘭姨娘纔是真正的主子呢……一直未衰……”
“聽說還把名字給改了,叫柳兒,說是雪字與我們姨娘不配,我們姨娘的全名裡不也有一個雪字嗎?!”一個丫頭低聲道:“這天下的美人,也只有我們姨娘才能真正配得上這雪字了,冰肌玉骨,天姿國色,聖人的後宮之中,也不知有無這樣的絕色美人可與蘭姨娘相提並論了……”
“又胡說了……”奶孃斥道,“這話被外人聽到了可怎麼得了?!”
“怎麼可能,現在我們院子早與以往不同,我們說的話,誰敢傳出去?!”一個丫頭笑着看了一眼傅傾顏,道:“這世上也許只有一個人能超過姨娘了,只有姐兒……”
衆丫頭都笑了起來。
“我們姐兒以後,說不定真是皇妃的命呢,雖是庶女,可是男子皆愛相貌,只要夠出衆,誰說不能做皇妃,況且,姐兒雖是庶女,但得老爺疼愛,有老爺的這身份在這裡,也是可能的,況皇家以夫以天爲尊爲貴,庶女也沒什麼打緊……”一個丫頭笑着道。
“別胡說,姐兒豈是我們能編排的?……”奶孃現在早不如以往那麼不小心,她現在十分謹慎,“別忘了我們前面的人是怎麼死的,一個個的不準再說了,去,看看哥兒可還在玩了,要是沒玩,就抱回去洗下手臉,喂點羹,也睡午覺吧……”
幾個丫頭還是有點怕她的,聞言便趕緊去了。
奶孃微微嘆了一口氣,低喃了一句,道:“戰戰兢兢的護着,何時是個頭啊……”
傅傾顏早已經思緒到遠外了,原來昨天的事竟是這樣。孃親能走到這一步,不再軟弱,不再任人欺負,真是難得,也不知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設,才走到今天。
以往的她,是一個多善良的人,沒想到,到如今竟也能被逼到這種地步。
懂得反擊,是好事。
這金蘭院如此,她才放心。
雪柳到底是沒撐住,本來已經是受了傷,再加上受了驚嚇,去了洗衣房後又立即被趕鴨子上架的開始要被逼着洗衣服,再加上下人們的欺凌,就一命嗚呼了……
筱竹來報的時候,蘭氏怔了一怔,她看着自己的手,原來舉起刀來,會殺人無數,原來她也有毫不手軟,十分狠毒的時候。
她苦笑一聲,筱竹道:“不關姨娘的事,姨娘不必自責……”
“我沒有自責,只是感慨,一個人消失就這麼消失了,物傷其類,兔死狐悲,脣亡齒寒罷了。我只是想到我自己會不會也有這麼一天……”蘭氏道:“罷了,既然要在這後院求生存,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歸宿,她輸了,就不能怪誰。若是一味軟弱,誰還能站到頂端,做那隻真正的吃人大老虎呢……”
“老爺怎麼說?!”蘭氏道。
“老爺什麼也沒說,因爲她已經是粗使丫頭,死了也就死了,拖了出去,扔了亂葬崗,沒有墳……”筱竹低聲道。
這後院之中不是吃人,就是被人吃,容不得人有半分後退。
蘭氏感慨一笑。
三個月的新寵,雪柳,就這麼消失了,不管是三個月的新寵,還是服侍了傅大人很久很多年的倚翠的消失,都能感受到傅大人冷情冷血的真正的可怕之處。無聲無息,他毫不在意和動容。
蘭氏低頭,越發的看得清,越是看得清,就越是覺得血管中的血都冷了半邊。
“我該去會會太太了……”蘭氏一笑,道:“時隔三個多月,怎麼能不見她一面,說不定,她一直在等着我……”
筱竹道:“姨娘真要現在去?!老爺他會不會多想?!”
“我若一直不去,他纔會疑心呢……”蘭氏低聲道:“我一定要去,我要問個清楚,親口問問她,到底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和孩子。”
筱竹看她堅定了主意,發現蘭氏現在主意極多了,便道:“好,我陪姨娘一道去……”
蘭氏點了點頭。
兩人叫來管家,跟着她們前去,管家一頭冷汗,怕發生什麼事,可是又不得不遵循蘭氏的意願,所以很是戰戰兢兢。
有管家在,蘭氏很快就進去了,並未受到半絲阻攔。
管家心下焦急不已,就怕這兩人起了衝突,到最後夾在中間受罰的人還是他,他便忙叫了一個丫頭,去前院通知老爺。
他則守在佛堂外,以應萬變。只是內心卻焦急如焚,裡面卻沒有什麼聲音傳出來。
蘭氏進去以後,就聽到裡面敲木魚的聲音。
她聽的越發的諷刺,木魚敲爛了,只怕也不能讓佛祖看到她的仁慈之心,有的只有毒蠍心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