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側殿以後,越發的發呆,嬤嬤低聲道:“公主,怎麼了?可是皇后娘娘……”
“不是,並無不妥……”月華公主低聲道:“只是羨慕皇后娘娘,住的這些日子,看着皇上與娘娘的感情真是好……嬤嬤,你聽到了嗎,皇上兄長在宮中連一個侍妾都沒有,力排衆議羣臣提議的選妃,剛剛我從皇嫂那兒出來,只覺得,好生羨慕,尤其是皇上兄長看着皇嫂的表情,那樣的眼神是我……在這宮裡從未看到過的眼神……”
嬤嬤聞言,微微一嘆道:“在這宮中,感情的事最不可奢求。公主,你莫因此生了妄念……”
月華回過神來,苦笑道:“……是我癡了。”
嬤嬤萬分心疼,安慰她道:“上天會給公主安排一個可心的人的,哪怕並沒有那麼的盡如人意,至少能舉案齊眉,已是極好的了……”
“嗯。”月華十分乖巧,輕輕的應了一聲。
嬤嬤的心痛了痛。這是公主唯一的盼頭,只願上天讓月華公主苦已吃到了頭,後半生,不說富貴榮華,只想要平安喜樂,幸福一生。
只是宮中出身的人,又是不受寵的人,這樣的最簡單的卻也是最大的奢望。
月華公主分明是極具靈性的人,只是在這深宮之中,硬是給搓磨成了這個樣子。
預見不到的未來,還有內心對未來的恐懼,嬤嬤知道,她心生期望,卻又害怕改變。
這座宮廷會吃人。
可是,如今,公主這樣的眼神,也許……這個深宮因爲有了新的主人,有些東西改變了也不一定。
傅傾顏與蕭沛都十分高興,盼望着傅宇恆與慕無雙早日進京。
然而,慕無雙在這路途上,卻又再次病了一回,偏偏雪上加霜,又遭遇了好幾回的刺殺。
還好傅宇恆身邊有暗衛,再加上其它侍衛可謂是身經百戰,早不可同日而語,自而相安無事。
傅宇恆道:“殺手武功很高,是想置慕帥於死地,他們,是衝着慕帥來的……”
慕無雙的臉色很差,長期的在邊關勞累,他的身體本就受不大住,如今又長途跋涉,疲於奔命,自然越來越難看。
好在毒聖有留些藥給他,他吞了一顆護心丹,這才緩了一些臉色。
“現在離京只有不到幾天的路途,我已飛鴿傳書進京,相信很快就會有人來接應我們進京……”傅宇恆道:“慕帥只安心養傷,現在這些人哪怕再瘋狂,也斷不至於敢在離京這麼近的地方殺人……”
“怎麼不敢?!”慕無雙道:“只要他們想殺我,哪怕在天子腳下,也定會殺了我……”
傅宇恆焦急起來,道:“那怎麼辦?!我馬上將就近周府的兵力調來保護慕帥……”
“不可,”慕無雙急的咳了起來道:“你這是授人以柄,私自調兵,是死罪。現下京中不知多少人正在盯着我們的一舉一動,你這麼做便是交上把柄給他們拿捏……”
“可是,可是……”傅宇恆急切起來,一時之間慌亂不已。
慕無雙咳了幾聲,道:“生死有命,我相信有你在,我不會有事的,他們這麼瘋狂的想要殺了他,必定也是因爲走入絕路,不然不至於這般冒險,我……很高興能被他們這樣看重。”
“都這個時候了,慕帥還要開玩笑……”傅宇恆急切不已,撫着他的背。
慕無雙道:“放心吧,我命還長着呢,死不了,抱負未成,如何敢死?!若是這麼窩囊的死在這裡,如何對得起毒聖?!我也無顏見他……”
傅宇恆默然無語,臉色十分難看。
“相信皇上,皇上接到消息,一定會派人來的……”慕無雙道。
傅宇恆點了點頭,道:“這幫亡命之徒,如今在京中還不知道怎麼折騰呢,不管怎麼樣,都是走投無路。慕帥,我懷疑這些人與異族勾結,定在京中有更大的陰謀……若不是他們想盡辦法置你於死地,我甚至有些疑心是上皇所爲……”
“噓!胡說八道什麼?!”慕無雙急道。
傅宇恆這才噤聲不語。
“上皇不可能,他還未到一定要除了我的地步,”慕無雙低聲道:“即使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上皇也不會如此,頂多還有別的一點招數等着咱們,咱們的上皇,一向都是極爲會玩弄權術的,暗殺這樣狠毒的事,他不屑於此,更喜歡的是抄家滅族。”
傅宇恆這下萬分頭疼起來,道:“這些暗地裡的事已經讓人萬分頭疼了,我倒忘了還有咱們的上皇……定會爲我們出難題。我回京已打定主意懇請丁憂,不管如何,能躲上一躲。免得上皇疑心外戚霸權……”
“只是……”傅宇恆道:“慕帥卻是躲無可躲的。”
“我回了京,立即就去跪太廟,反省自己的罪過……”慕無雙道:“我知道皇上定是萬分高興,想要加官進爵,只是,我們都萬萬不能受……你是丁憂,而我是有罪過,這都是好藉口……”
傅宇恆心情卻無端沉重起來。
也許在邊關的這些日子,真正的廝殺不算什麼,怕的是那沒有明槍的戰鬥,卻有數不盡的看不見的暗箭令人恐慌。
傅宇恆苦笑道:“戰士們在前線出生入死,結束後卻要受朝廷這些人的猜忌和暗箭。”
慕無雙聞言也沉默了。
他們在原地休息了兩天,便耽誤了進京的路程,接到消息後的蕭沛心急如焚,立即派了暗衛營前去接人,自此纔將二人接進了京。
二人一進京便進了宮,傅宇恆立即上了摺子懇請丁憂,遞上摺子後就自請交了將軍的印信及職務,便出宮回蘭苑去了,甚至都未來得及見上皇后一面。
他這樣的態度,倒叫百官吃了一驚。
待他們還未反應過來,慕無雙已經在太廟前長跪不起,自稱罪臣,自訴有罪,在太廟前呈上自己在邊關犯下的十二條罪過,雖有了這樣的功勳,卻完全不以功臣自居。
待歸帝前去時,他更是扶住歸帝的腳哭的像個淚人。
歸帝道:“愛卿之功可遠蓋於過,朕已準備相位,掃榻以待愛卿坐於其上,愛卿莫要推辭。“
慕無雙心中感動莫名,只是卻知道如今他絕對不能坐上這位置,便忙涕道:“……臣在邊關時,因戰術不精,這才連累幾萬將士折損於邊關之境,臣如何敢受這些功勳,還請皇上收回成命,否則罪臣對不起地下亡魂,對不起太廟中先祖列宗,更對不起陛下以及那些將士的家人……臣絕不敢坐於相位之上,拿他們的命爲罪臣贏取功勞,罪臣實寢食難安,此戰之勝,實屬僥倖,罪臣日日不敢忘那些將士,如今自知罪孽深重,還請皇上讓臣去戶部當職,妥善安頓好那些軍士的家屬親戚,纔可恕一二罪過……這是陛下賜予罪臣前去邊關前的虎符,如今,完壁歸還,還請陛下收回虎符,及罪臣身上的帥位軍銜……”
他這麼一說,底下的臣子們莫不感動,也都已是紅了眼眶,尤其是那些新晉的臣子,身上帶着熱血,一聽便跪了下來,懇請皇上萬勿責罰慕先生,慕先生既已有罪孽之心,想必定已經深深懺悔,因而讓皇上給他一個彌補機會……況且大功可抵此過有餘等。
這番話一說,好似慕無雙不是立了大功,而是打了敗仗一般。
只有那些早已經寫好了參他的摺子的那些老臣恨不得吐出一口血來。
慕無雙可真會演戲,他這麼苦情戲一演,以退爲進,叫他們如何還能真上摺子參他的罪過?!
這個慕無雙……此一舉,雖錯失相位,可是,他卻深得軍心,人心,以及周圍的臣子之心,引人敬重。甚至還有君心。一舉數得。
他們看着周圍不少臣子們都跪了下來求情,弄的他們站着十分難堪,只能身不由己的也跪了下來,只是,心中早吐了一口老血……
這個慕無雙有才有德,又滑不溜丟,纔是真正的一隻老狐狸。
偏又進退得宜,這一番舉動,已引的歸帝眼露惜才心疼之眼神,真是一舉萬利……
歸帝似想安撫他幾句,偏慕無雙早主意已定,道:“罪臣身上揹負許多將士之命的罪過,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歸帝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他知道慕無雙有危機意識,這才做了這事,他雖然遺憾,可也知道,在這樣的狀況之下,的確不宜現在就立他爲相,是他太心急了些。
“如此,朕便依你……”歸帝道:“愛卿之功,早可抵過,萬勿再因這些懲罰自己,如今朝中諸事皆仰仗於卿,還請愛卿爲君分憂,不可推辭。”
慕無雙心中感動,拜了三拜道:“罪臣領命。”
此事傳出去,京中軍中之人莫不稱讚慕無雙高潔無二。他這一舉,倒將那些居心叵測想要興起一場參折之禍的事給壓了下來,讓這些人無從下手。
好一招以退爲進。
慕無雙在京中風頭無兩,偏又禮謙下士,十分得人心,一時慕他之人,數不勝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