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要留鎮南王在京中爲質……”一大臣小聲道:“怕是雲南有什麼事,怎麼偏偏賜下陵王府,難道此事與陵王有關,這是警告?!”
“鎮南王已七十之齡,如此老邁,住在舊陵王府中,怕是不得安寢吧……”
“只要心裡沒鬼,哪裡都能安寢,就怕他心裡有鬼,雲南離京如此遙遠,怕是有什麼變故……”
“唉,皇上不說,咱們也不好問,此事還是三緘其口吧,大家慎言……”
“當是如此……”
衆人面面相覷,便散了朝,各自去衙門處理政務了,如今事務還有一大堆需要處理的呢。
“鎮南王與朕一道用完午膳再走……”歸帝笑着道:“也好聯絡聯絡感情,朕對鎮南王印象並不深了,上一面還是小時的事,如今得重新撿起來,雲南是大鳳朝的一部分,對朝廷來說也相當重要,鎮南王駐守雲南,這些年功不可沒,只是多年未進京,切勿與皇家生份了……”
“是……”鎮南王背上全是汗,比在上朝時還要緊張,一直站着,十分恭敬,皇上賜坐,他也絕不敢坐,低着頭,手心都是汗。
“鎮南王不要這麼緊張……”歸帝笑着道。
“臣並非緊張,只是,只是太激動……”鎮南王道:“臣已多年未見聖顏,實在是沒出息的很,就這麼激動了……”
歸帝聽了低低的笑了起來,聲音十分悅耳。
“快坐吧……”歸帝真怕他一緊張真的會倒下去,畢竟已是七十之齡的人,長途不遠萬里來到京城,估計他也已是用盡了力氣,一路顛簸,疲憊,如今再這麼緊張下去,歸帝怕他撐不住。
他親自扶着鎮南王,不容拒絕的道:“如今御書房沒有外人,鎮南王坐吧……”
鎮南王知道拒絕不掉,便笑着道:“謝主隆恩,臣惶恐……”
他只得坐着最外沿的一點點坐下了,正襟危坐,十分緊張,雙拳緊握,一副十分好玩的樣子。
歸帝見了都不禁笑,估計自己是真的將這膽小之徒給嚇壞了。
“可惜朕年輕,若是膝下有公主,倒是可以與世子之子配婚……”歸帝笑着道,“結成一家親,才更親密啊。”
“是,臣孫兒輩皆不成器,況年紀幼小,尚不知長大後品性如何,不敢自專……”鎮南王道:“只是嫡長孫女確實是大了,也到了婚配的年紀,倘若皇上……”
“哎……”歸帝忙打斷笑着道:“……鎮南王遠在雲南,怕是有所不知,朕這後宮,只有皇后,這一輩子也沒有妃妾,只有皇后一人,鎮南王的美意,朕心領了……”
鎮南王明顯自個兒也鬆了一口氣,他的長孫女可是他的掌上明珠,真要送到京城進宮,他還真捨不得,況且宮中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只是皇上這樣說,他總得要將態度擺出來。見皇帝拒絕,一顆心也落下了。
“臣遠在雲南,天高路遠,京城中事,臣並不知情,好在現在已入京,以後會聽到些許,也不至於孤陋寡聞了……”鎮南王笑道:“只是天家之事,作臣子的不好打聽,倘若皇上不介意臣知道,臣自然萬分高興。”
“這是自然……”歸帝笑着道:“不瞞鎮南王說,朕這一生,也只要皇后一個,這在京城不是什麼機密之事,鎮南王呆久了,自然就知道了……”
“是……”鎮南王笑着道:“皇后娘娘天人之姿,也是好福氣……”
“是朕有福氣,改日進宮,朕叫皇后與鎮南王一見,她是小輩,也該當見見長輩,鎮南王勞苦功高,當得她叫一聲長輩……”歸帝笑着道。
鎮南王笑着連道不敢。
一時也算其樂融融。
不一會,就上了午膳,說是午膳,其實也是有些遲了,只能算是午後餐。
“鎮南王請用……”歸帝道。
“多謝陛下……”鎮南王坐在宴席上,卻是一步都不敢多用。
“小豆子,佈菜。”歸帝笑着道。
小豆子應了聲是,忙來佈菜。鎮南王不斷的道:“勞煩公公……”態度十分謹恭。
兩人一面吃菜,一面喝酒,歸帝看鎮南王漸漸沒了些拘謹才笑着道:“上一次朕一怒之下下旨訓斥鎮南王,實在是失策,王爺勿怪纔是……”
鎮南王臉色一變,已經離座撲嗵一下就跪了下來,伏地道:“臣罪該萬死,關於陵王一事,臣有話要說,剛在朝上,臣見人多,沒敢提,如今只臣與陛下二人在,望陛下念在祖上之功上,饒過鎮南王府一回,臣感激涕零,願交出鎮南王府所掌兵馬,毫無怨言,望陛下恩准!”
鎮南王知道時機到了,如今正是表忠心的時候。他必須壯士斷腕,才能保得鎮南王府的安危,否則誰也料不準帝王有沒有動鎮南王府的意思。
這樣的風險,鎮南王如今已經賭不起。
“陵王之事,朕並未怪你,快快起來……”歸帝忙放下筷子,將他扶了起來,笑着道:“……上一次是朕失言,如今想起來也深爲懊悔,王爺不要放在心上纔是。”
鎮南王泣道:“臣罪該萬死,當初陵王在雲南境內頻頻動作,臣只以爲他只是貪財,哪裡知道……後來看到事情不對,才覺得古怪,只是那時候,若是說,臣又怕,怕……陛下怪罪,因而一直裝作無知,上一次陵王又去了雲南,的確,的確聯繫過臣,臣卻擔心不已,根本不敢迴應他,臣實在害怕……既怕與他聯絡,又不敢向朝廷說明真相,是臣之過,臣之過呀……”
“這些事,都過去了,朕理解你的心思,並未怪你……”歸帝道:“你我君臣,不必再說這些……”
鎮南王知道此事不會善了,更覺歸帝之厲害,便果斷的道:“……皇上宅心仁厚,不與臣計較,臣卻不能不當回事,如今臣甚爲慚愧,還望陛下收回兵權,鎮南王府雖只掌小部分兵權,卻是朝廷之兵,以後再不敢自專,臣出宮後立即寫信與世子,讓世子交出虎符,世子也是忐忑不安,只怕交出去,以後纔可心安……陛下,請讓臣心安。”
歸帝看了他一會,笑着道:“罷了,鎮南王既如此,朕便依了罷,以後鎮南王府世代襲爵,不降爵,永世爲王,賜免死金牌,坐擁雲南十之一稅收,世代永享。”
“多謝陛下隆恩,臣感激不已,雖死不能報效……”鎮南王道。
“快快起來罷……”歸帝將之扶了起來。
君臣二人相談甚歡,用罷膳後,鎮南王才告退出宮。
歸帝輕輕一笑,道:“小豆子,你說,他會不會反?!”
“鎮南王既已決定交出兵權,只怕是真的……”小豆子笑着道:“只說鎮南王只有五萬兵馬,與朝廷大軍相比甚少,但兵馬之事,總歸是留在朝中最好……如此,陛下也可心安了,朝廷之兵已全部收回,恭喜陛下。”
“是啊……”歸帝道:“可惜只有拿到虎符,朕才能心安。鎮南王在雲南到底有着比朝廷更深的威嚴,而那五萬兵,世代皆是雲南出身,只怕效忠鎮南王更比朝廷重,待拿到虎符,朕要將之打散,各自編進其它隊伍中,纔可放心。”
“都說鎮南王膽小如鼠,懦弱無用,奴才看可不見得,至少這一點雖沒看出來,卻能看得出他是個極會忖度時勢之人……”小豆子道:“留他在京中是對了……”
“他能活到七十之齡,本身就不容小覷,不然何以長壽如此,鎮南王府也安然無恙?!”歸帝笑着道:“不管他是不是真膽小,卻是個聰明人……”
“聰明也好,膽小也好,只要不給陛下添亂,就是個好臣子……”小豆子笑着道。
“可不是嘛!”歸帝一笑,輕鬆莫名,道:“若是臣子都如他一般,朕也能省許多事了……”
鎮南王回到驛館的時候,只覺手腳冰涼,坐了好一會,身邊最信任的侍衛上前低聲道:“欺人太甚,將陵王府賜下做鎮南王府是什麼意思?下馬威,還是警告?!王爺真的甘心嗎,太欺負人了……若是有心留王爺在京中,在王爺進京的這段日子,就該早早將府邸準備好,這倒好,來了住驛館,到了朝上才賜下陵王府,這算什麼?!鎮南王府在雲南,也算是……”
“休得胡言!”鎮南王厲聲道。
侍衛憤憤不平。
“這個陛下可不是個好相與的,看着和藹可親,卻不是個好說話的,”鎮南王道:“如今能保住鎮南王府平安,已經是極致了,至少這個新帝沒有像宣帝那樣斬草除根,受點委屈算什麼?!”
“王爺,難道你真要交出兵權?!”侍衛急道:“這五萬兵馬,經過鎮南王府幾十年的訓練,只怕比朝廷的二十萬精兵還要有用,這下倒好,所有心血全部都,王爺也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你看看這京城,看看這繁華,看看這朝中的新臣效率……”鎮南王道:“今日不同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