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上皇就不這麼想了,見皇帝與皇后再不來與自己請安,果真氣的不輕,他一氣的不輕,就總出昏招。
這一天實在忍不住,便怒道:“既已封了縣主,便是要入皇牒之人,叫她來見朕,每日裡都要請安,纔不失一位縣主的規矩。”
大太監一見他又要發怒,忙道:“這,上皇,聽說縣主還病着呢。”
“哼,也不知是真病還是裝病,當朕是三歲小兒糊弄不成?!”上皇大怒道:“皇后竟也將朕當成是傻子,弄這麼一個人進宮,卻偏偏縱着她不遵訓孝禮,簡直可恨。如今朕看皇帝與皇后是連基本的孝道也不懂了……”
大太監見他恨的臉色都變了,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勸纔好。
“還不快去,還要三催四請不成……”上皇怒道。
大太監無奈,只好出來了,他的徒弟跟在他後頭,低聲道:“……師父,最近上皇好似性情大變,以往再抱怨,也不會這樣放在嘴上,抱怨的宮裡都知道上皇對皇上和皇后不滿了,”
“師父,您說這是怎麼回事啊?!”小太監無奈的道,“最近上皇對咱們奴才是好了些,可是對皇上和皇后怎麼突然這麼苛刻起來了?!”
“上皇本就是多疑的性子,他不是一直都如此的嗎?!談不上性情大變,只是如今他閒在宮中,自然瞎琢磨,以往還有朝政事務可以分散精力,現在啊,一多想,每天裡就這麼點事,他自然就成了這樣的性情……”大太監無奈的道。
“都是因爲前朝戰事給鬧的,打仗的時候上皇就已經心存忌憚,現在就更是忌諱的不行了……”小太監低聲道:“這打勝也不好,打敗也不好,不管是朝臣,還是宮裡的奴才,都不好做……”
“師父……”小太監低聲道:“前些日子,宮中有宮人議論說那軍隊治軍有方,傅宇恆戰功赫赫,堪爲一國統帥,威名四海,又說他呈着慕相的法子,將軍中統領的與鐵桶一般,在邊關,人人都稱是傅家軍……”
大太監吃了一驚,道:“你說什麼?!這話可傳到了上皇耳中?!”
“宮裡都在說,上皇只怕早知道了……”小太監道:“這些人真是防不勝防啊,傅宇恆如今雖無官身,可他是皇后娘娘的弟弟,您說上皇能不擔心嗎?!一個官拜宰相,國之重臣,一是外戚,上皇能對皇后娘娘好得了纔怪呢……”
“治軍有方,傅家軍?!”大太監冷笑道:“這些人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將這些話胡亂傳到宮裡來了,這些人,絕不可小覷,以後你要多盯着點,若是再有人這樣說……”
“抓起來?!”小太監道。
“不行,我們是上皇的人,若是不得命令,胡亂抓人,上皇又要疑心咱們向着皇后呢,你碰到這些人,都給記下來,一條條的捋下去,總能找到蛛絲馬跡,哎,上次皇上已經清理了一些宮人,沒料到,前撲後繼的,一點也不消停……”大太監道。
小太監點頭道:“是,師父,我記住了,只是想要打消上皇的疑心,只怕不可能了,流言已成……流言這種東西真是能殺人於無形啊,當年岳飛不就這麼死的,可是,傅宇恆已經避嫌丁憂去了,怎麼那些人還是不肯放過他?!”
“無非是想攀扯上皇后,如今皇后又要將縣主嫁與慕無雙,上皇心中如何不氣?”大太監無奈的道:“上皇心中忌憚傅宇恆,更忌憚慕相啊,如今兩家要成姻親,難怪心急如焚,想要宮裡折騰折騰……”
“宮裡這些傳言,只怕就是想傳到上皇耳中去的……”小太監低聲道:“上皇還有別的渠道,只怕早知道了……”
“無風不起浪。那冰河一戰,名震天下,百姓們都在說,這些人再稍微添油加醋,就能完全變了模樣……”大太監搖搖頭,道:“慕相也是神人,這水戰,真是絕了,令人蕩氣迴腸……”
“可不是嘛……”小太監笑着道:“如今異族之人只怕看到咱們的慕相,已經嚇破膽了。”
“只是可憐了縣主。”大太監無奈的道:“上皇怕是有的折騰呢……”
兩人見有宮人經過,這才閉了嘴,來往宮人一一向他行禮,他點頭,徑直去了鳳儀宮。
此時皇后已經去了前殿偏殿去處理財務事宜,鳳儀宮中只有縣主與月華公主在,這兩個病號都在各自的房中休息,待通傳進去,大太監看到縣主臉色有些蒼白,還沒有恢復的樣子,便有些不忍。
“公公……”筱竹忙道。
“縣主萬萬不可,如今縣主是有封號在身之人,如何能對老奴行此大禮……”大太監急道。
“公公受得,”筱竹道:“公公多護皇后之心,如今我雖受封縣主,卻也不能越公公於上,公公自然受得我這一拜之禮。”
“縣主……”大太監嘆了一口氣道:“縣主萬萬不可,朝廷有其法度,若是再這樣,下一回老奴可活不成了。”
筱竹這才站了起來,道:“公公此時前來,莫非是上皇有旨意?!”
“正是,上皇宣縣主覲見。”大太監道:“縣主小心些罷,也與皇后娘娘通個信兒,去了,怕是要吃些苦頭,上皇如今還在氣頭上呢……”
“那便去罷……”筱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不必通知皇后娘娘了,你們一個也不許說……”
她看杏雨急的不成,便道:“皇后已與上皇水火不容,若是再因我吵起來,我怎麼過得去,娘娘萬不能再承擔一個不孝的名聲……”
杏雨急切不已,卻無可奈何,只朝大太監行了個禮,道:“還勞公公多替縣主說說好話。”
“這是自然……”大太監心有感觸,到了現在,她都還擔憂着娘娘的處境,明明她自己怕的要命。
筱竹稍微打扮了一下,整理了儀表,這纔跟着大太監向上皇寢宮而去。
杏雨急的不成,跺了跺腳道:“這下可怎麼好?!要不要向娘娘通個信啊?!萬一,萬一有去無回可怎麼辦?!”
“應當不至於……”夏竹道:“這樣吧,不如等兩個時辰,若是兩個時辰還未回來,我們立即就去告知娘娘,上皇再有氣,應不至於打殺了朝廷親封的縣主……”
杏雨焦躁的心才定了一些下來,道:“說的也是,只是縣主怕是要吃些苦頭。”
冬青道:“縣主的意思也是想自己與上皇消消氣,若是上皇才傳召,皇后就立即去了,只怕更是火上澆油,上皇只怕更氣,以後真對縣主做出什麼來,真的就難說了……”
幾個丫頭心急如焚,只能耐心的數着時間,只覺難熬。
這個縣主,其實不過是燙手山芋,還未享過什麼尊榮,卻已要替慕相和娘娘受罪了。
上皇的氣只怕都要朝她身上撒呢。
大太監見筱竹整個人都在發抖,手都微微顫着,越靠近上皇寢宮,臉色越白,難免心疼。
她不過是受了慕相的牽累,慕相一拜相,她這個縣主就有苦頭吃了。
“縣主……”大太監道:“別怕,縣主在這宮裡,上皇自然能找您的錯處,若是你不在這宮裡,自然也就能逃過這一劫了……”
筱竹心中一動,道:“公公是讓我出宮?!”
大太監呵呵笑,看左右無人,才低聲道:“縣主如今也該出宮去待嫁了……”
筱竹眼中全是不捨,動了動脣,卻說不出來。
“至於娘娘,縣主也不用放不下,如今縣主總處於尷尬之境,才叫娘娘真正的爲難……”大太監道。
筱竹心中通透,心微微沉了下去,道:“……是了,如今怕是我會連累娘娘。”
終於到了上皇寢宮前,大太監進去通報,卻聽裡面的小太監出來說,“公公,上皇午睡呢,讓縣主在外頭站着等一等吧……”
“這,這……”大太監道:“縣主如今還病着呢,只怕不能久站。”
小太監道:“上皇並無旨意讓縣主回去或賜坐……”
大太監萬分無語。
筱竹心知今天這一場必是逃不了的,忙道:“公公,我站着等便是,公公不必在意。”
大太監瞧她這樣,難免也有了一些說不出的心疼之心。
他在宮中是仁道慣了的,這麼多年,一顆心也未曾被這深宮搓磨完,還有着善心。
看她堅持,他只能嘆了一口氣。
這一等,就等了將近一個時辰。直到筱竹感覺自己快站立不住,要倒下時,裡面才傳出聲音,慢悠悠的道:“叫她進來……”
筱竹身上已經全是汗,渾身像是從水裡澇出來的一般,聞言鬆了一口氣,便進去了。
無論如何,總比這樣乾站着強。
平常站久了倒不妨,只是最近心病雖去,身體卻還未調養過來,這一下子就整個的有些受不住。
進去跪下,拜了三拜,道:“拜見上皇,上皇萬福金安。”
上皇也不吭氣,甚至都沒有瞥她一眼,只是淡淡的吐了碗中漱口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