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回屋後,孫氏跟樑愈忠那,把樑禮勝和桃枝的事情,細細說了一遍,自然也說到了桃枝明兒要去診斷的事情。
樑愈忠聽到自己的侄子,竟然中意於自己的表姨子,而且還就在他眼皮子底,不是一日兩日,而是將近大半年了,樑愈忠着實驚了一把。
“去年桃枝落水那事,村裡傳了一段時日的言語,我還道是風言風語沒多大理會。敢情這兩人,還真是……”樑愈忠坐在牀沿邊,喃喃道。
孫氏蹲在他面前給他洗腳,這一帶的農村婦人家,都是如此,似乎在這一帶村人們的心目中,婦人給男人洗腳,成了一項不成文的規定,納入了婦德里面。即便譚氏那樣的性格,在眼睛正常的時候,也是如此的伺候老樑頭。
“雖說勝小子跟着曦兒她們,該叫桃枝一聲表姨,可這打一巴掌隔一層,老樑家和老鄭家隔得遠了,輩分啥的不要考究!”孫氏一邊給他按摩腳底,邊擡眼問道:“怎,合着你不看好他們倆啊?是不是覺着桃枝比勝小子年長几歲呀?”
桃枝比樑禮勝可是年長了將近六歲!
樑愈忠笑着擺擺手,道:“那倒不是,我又不是那等迂腐的人,只要他們兩個是打心眼的想要湊在一塊過日子,我也是打心眼的歡喜,親上加親嘛!”
孫氏滿意的點點頭,微微一笑,又跟樑愈忠商議道:“今日曦兒私下裡跟我商議,桃枝這趟去瞧病,鐵定是準備着花銷一筆錢的。桃枝那壓箱底的怕也就那麼點兒,真要去瞧病,是經不起花銷的。曦兒的意思是,這錢……”
“咱出!”樑愈忠不待孫氏說完,開口打斷道。
桃枝這一年在錦曦家,是啥樣的人大家也都瞧得出來,一家子人跟她處出了感情,早已把她當做自家人看待了。桃枝的終身大事,樑愈忠和孫氏自然是很關注的。
孫氏會心一笑,道:“曦兒和我也是這個意思,那就這麼說定了啊!”
於是,翌日天才矇矇亮,樑愈忠便駕着牛車,牛車上坐着桃枝和錦曦,一路朝着鎮上去了。
到了鎮上鋪子後,對崔喜鵲和秀蘭琴丫她們,只說是過來買點東西。孫二虎聽到風聲趕過來,把昨日他去縣城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反饋給錦曦。
“玉寶讓你莫要擔心,他們縣城的鋪子,那些肉都是每日更換着屠戶那買的,其他的事情也都做了提防,不給壞人可乘之機!”
“還有樑禮輝那也捎來消息,說是毛十七捱了一頓板子,在監牢裡呆了兩日,便被他兄弟毛十八花重金找人給保釋出去了。”
“樑禮輝還說,那毛家兄弟,都是靠着販豬宰牛起家的,買賣有些不乾淨,早些年毛十八在望海這一帶賣死豬肉出了簍子,還坐了兩年牢房,從牢裡出來後,就離開了望海,聽說是去了南方,這趟他哥下大牢,他又回來了。”
錦曦心裡驚詫,果真猜測不錯,從雲州來的豬販子無故把橄欖枝拋給張屠戶,最終的目標卻是報復老樑家家。在毛家兄弟看來,老樑家都是務農的,待在村子裡不容易下手,唯一在外的樑禮輝背後有個靠山嶽丈,也不敢輕易動手。如此,泄憤的目標便釘在老樑家三房的買賣上了。
哎,這叫什麼,這就叫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老樑家大房的家務事,三房成了箭靶子。
不過,被嚇唬住,那可不是錦曦的性格。誰敢加害她家的買賣,那就儘管放馬過來,保證讓他有來無回。
錦曦和桃枝在千里香吃過了混沌和蒸餃,便動身去了外面的街上。
長橋鎮有幾家醫館,但唯一的一家老字號醫館,卻是王家醫館。王家醫館裡的掌櫃兼王老大夫,那跟錦曦家,是很熟悉的,孫氏孕期的保胎,老三老四的出生,譚氏的眼疾,都是王老大夫在經手。跟桃枝,那也有過一面之緣,就是桃枝落水那回。
桃枝走到王家醫館附近,看到前面進進出出的人,還是有些抹不開面子。拽住錦曦的手,囁嚅着說想要去鎮上那些偏僻,最好是無人認識她的醫館裡掛診……
自然,被錦曦堅決否決了。
錦曦不得不給她講了諱疾忌醫這個故事,並告誡她,這趟既然是下定了決心要把身上的問題弄明白,就不能再有所退避和僥倖。迎難而上纔是要緊!
桃枝被錦曦一番開導,如醍醐灌頂,面有慚愧之色,於是兩人堅定的去了王家醫館,王老大夫在大堂左側的簾幕後面,親自接待了她們……
讓錦曦感到滿意和欣慰的是,她的一番勸導,終於起了效用。在面對王老大夫的詢問病情時,桃枝雖然臉漲的跟番茄似的,但終歸還是勇敢的將自己身上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沒有藏着掖着。
王老大夫給桃枝診斷了一番後,神色少見以往的那種淡定和勝券在握,而是捻着鬍鬚說了一通中醫裡面,對婦人下身之症的專業話語,錦曦和桃枝面面相覷,兩個人是半句都聽不懂。
“大夫,你說這些,我啥也聽不明白,不如你還是給我開些藥,讓我回去先吃着吧?”桃枝急着央求道。
王老大夫看了錦曦一眼,提筆寫了幾味藥方,遞給桃枝。桃枝如寶貝似的接過那藥方子,跟錦曦招呼了一聲趕緊去對面的大堂藥架那拿藥去了。
這邊,錦曦輕聲跟王大夫詢問桃枝的情況,王大夫這回說出的話,就直白多了,錦曦也大概能聽懂,用現代的話來詮釋,桃枝身上的問題,就是內分泌失調。
中醫對這問題的嚴峻性,很難下個準確定義。
說它嚴峻吧,可又跟性命無礙,好多人一輩子身上內分泌都處於不調狀態,如惡性肥胖,色素沉澱,失眠,頭痛等等。
若說它無關緊要吧,可擱在急着要嫁人生子的婦人身上,那就是最扼喉的攔路石,加之這些症狀在桃枝身上潛伏,已經快三年五載了,桃枝的月例又素來紊亂,如此便算是頑疾。
“錦曦姑娘,我就實話實說了吧,老朽家這醫館雖是老字號,可術業有專攻,對於這婦科疑難雜症,尤其是關乎子嗣這塊,實在非老朽所長。”王老大夫最後慚愧道。
“那,方纔您給她開的那藥方子又是……”錦曦詫異問道。
“我通過她的脈象,診斷出這女子今日有失眠焦慮之症狀,這是肝火上旺之症,便給她開了些清心明目的養神方子。”王老大夫如實道。
錦曦撫額,那方子還讓桃枝表姨激動的,雙眼充滿希望的光亮……
“那敢問您,可能推薦幾位對婦科疑難雜症,有經驗的大夫?”錦曦旋即又向王老大夫請教。
王老大夫眯起老眼,想了片刻,突然,撫掌道:“我想起來了,不多日前,我去縣城的大華生藥行進貨,從那藥行的管事處獲悉,宮裡的太醫院前醫正,陳昌齡陳大人,告老歸鄉,如今,就在慶安府城置辦了宅子,頤養天年!”
太醫院的醫正?那不就是皇家的保健醫生麼?皇室最重視子嗣,後宮那麼多佳麗,每個人的身體狀況都不同。這位陳醫正跟這類打交道,必定見多識廣。對婦科疑難雜症這塊的水準,經驗還有把握,鐵定是底下這些大夫們所不及的!
錦曦目光緩緩眯起,若是能去慶安府城求這位御醫,那桃枝表姨的希望就更大了。
“不過,既然是從太醫院的醫正退下來的,那門檻鐵定不低,不一定什麼人都給接診。你們若是去求,怕是要費一番氣力。”王老大夫又道,都是跟皇室貴族打交道的,眼界鐵定也不低,王老大夫不想熄滅錦曦的希翼,但還是必須據實而言,讓她有心理準備,省得這姑娘回頭去府城吃了閉門羹難過。
錦曦收回心神,衝王老大夫抿嘴一笑,感激他的善意相告。道:“不管成不成,也得試過了才曉得,即便是此趟過去吃了閉門羹,也無怨無悔。我且多謝您把這個好消息告兒我們!”
王老大夫擺擺手,道:“成與不成,且看你們的造化了,我且聽說這陳醫正的脾氣,有點古怪,你們若去,凡事小心爲妙罷!”
那邊,桃枝已經拿到了藥包,正步伐輕快的朝錦曦這走來,即便隔着一層薄霧般的簾子,錦曦依舊可瞧見桃枝臉上少有的雀躍之色。
“陳醫正此番告老歸鄉,慶安一帶很多同行晚輩都慕名想要去拜訪,這是我從大華生藥行的管事處,打聽來的陳府的住址,你且拿去罷!”王大夫遞過來一張書籤,錦曦掃了眼上面的字跡,寫着詳細的地址,趕緊收好。
又跟王老大夫躬身行了一禮,桃枝也在簾外對王老大夫行禮,兩人再次謝過,錦曦才撩開簾子攜了桃枝離去。
桃枝的真正病情,錦曦一路都沒將王老大夫的話告訴她,看着她懷抱着那兩包藥,如獲珍寶的激動樣子,那是滿腔的期待,似乎懷抱的不是兩包藥,而是她充滿希望的下半輩子。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