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連蔓兒和連葉兒第一個懷疑的是何家的幾口人,周氏一開口就認定是古氏偷的錢。
是該說周氏敏銳,還是該說周氏果真對古氏恨之入骨那。連蔓兒想,即便錢不是古氏偷的,周氏也應該非常樂意將這個罪名推到古氏的身上。
這段時間,連蔓兒不想明面上逆着周氏的意思,但是連葉兒家丟錢這件事,必須要查個水落石出。
“我奶這麼一說,我大伯孃還真有嫌疑。”連蔓兒就順着周氏說了一句。
“啥嫌疑不嫌疑的,就是她,沒別人。”周氏對連蔓兒這樣說,顯得很滿意,“我算是把她給看透了。嘴甜心苦,你看她平常說的比唱的都好聽吧,背地裡,她可是啥壞事都做的出來。”
周氏說是古氏偷了錢,這屋裡沒人反駁,包括連守仁、連繼祖和蔣氏,他們甚至都沒有提出哪怕是一絲一毫的質疑。
果然都是聰明人,知道明哲保身。與此相比,以前沒分家的時候,總是替趙氏解圍的張氏,顯得是那麼的“傻”。
連蔓兒就跟着點了點頭。
“不過,我大伯孃現在又不在。聽葉兒剛纔說,是裁縫老何家的人看見她家放錢的地方了。要不,先把何家幾口人叫過來問問?”連蔓兒就用商量的語氣道,“我們住的挺好遠的都聽說了,這一趟街總丟柴禾啥的,還丟雞蛋。以前都沒這些事。大傢伙的話可越說越不好聽。”
“現在葉兒家的錢被偷了。要是咱不趕緊弄清楚,這個小偷偷順了手,以後的事怕是要難辦。”連蔓兒又看向連老爺子,說道。
何老六媳婦帶着幾個孩子寄居在這。吃喝都在上房,實際上已經和連家上房絞纏在一起了。若是他們偷了錢,村民們追究起來。連老爺子這些人也是有干係的。
連老爺子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莊戶人家攢錢不容易,偷人家的錢,這是相當嚴重、惡劣的事情。
“蔓兒說的對啊,是得叫他們來問問。”連老爺子就道。
“爺,這個事吧,本來應該請里正他們來,當着大傢伙的面審問。”連蔓兒沒有立刻叫人。而是緩緩地對連老爺子說道,“我沒請里正他們,是有些考慮。爺,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連老爺子就有些沉默,半晌才微微點了點頭。
連蔓兒的考慮。當然是怕在問何家幾口人的時候,又把老宅自己的某些人給攀扯出來,到時候老宅這些人的臉上不好看。
“爺,這樣的事,沒有再一再二再三的。這事就是最後一次。”連蔓兒又道。她的意思是告訴連老爺子,這是她最後一次替連家上房的人遮掩,以後再有類似的事情,她一定公事公辦。
連老爺子就打了個唉聲。
自家立身不正,處處制肘。矮了別人一頭,這個滋味那是相當的不好受。他也明白連蔓兒這是給他最後一個機會,讓他好好整頓連家老宅的家風。
連蔓兒跟連老爺子說完話,就給連葉兒使了個眼色,連葉兒出去,一會工夫就回來了。她的身後,是被小喜帶着兩個長工給看住了的何老六媳婦,何家的兩個小子和何家的小丫頭。
趙氏也跟了來。
“唉呀媽呀,這是幹啥啊。”何氏見孃家兄弟媳婦和侄兒、侄女被當犯人一樣,就咧嘴叫喚起來。
“你說這是幹啥?”周氏一眼就瞪了過去,惡狠狠地罵道。“我告訴你,這是審賊!瞎叫喚啥啊你!這沒你吱哇亂叫的地方。你老實待着你的,沒人把你當啞巴賣了。”
何氏立刻就噤了聲。
“哎呀,我們孤兒寡母的,不待這麼欺負我們的啊。老太太,你不能冤枉我們做賊。[]”何老六的媳婦一拍大腿,叫屈道。
“我呸。”周氏一口吐沫朝何老六媳婦的身上吐了過去,“你還有臉說不是賊。這一趟街,都讓你們給偷遍了。老天要是有眼,你和你的小崽子都腸穿肚爛多少遍了。”
左近有人家丟了東西,也有找上門來的。何老六媳婦每次都會發誓,不過是說他們要是偷吃了偷用了別人家的東西,就斷手斷腳,腸穿肚爛之類的。對於何老六媳婦,賭咒發誓,就跟喝水一樣方便。
“哎呀,老太太……”何老六的媳婦又是一拍巴掌,衝着周氏就要說話。
因爲何家兩個小子偷吃餑餑,使得何老六媳婦跟周氏之間爆發了衝突。周氏受辱,事情的結果,何家的幾口人卻沒有如周氏所要求的那樣,被立刻攆出門。因此,在何老六媳婦的眼睛裡,周氏是被她給鬥敗了的。所以今天被押過來,她不敢對正主連蔓兒怎麼樣,就“柿子撿軟的捏”,只拿周氏說話。
“讓她老實點。”連蔓兒打斷了何老六媳婦的話頭,對小喜吩咐了一聲。
“我剛纔跟你說的話,你都忘了。不老實,可有你好果子吃。”小喜就瞪起眼珠子看着何老六媳婦,嚇唬道。
何老六媳婦想到剛纔小喜威脅要拿帖子將她們送進衙門,馬上就蔫了。
“說吧,葉兒家的錢,是不是你們偷的?”連蔓兒就問,“老老實實的說,這事還好商量。要是不老實,被我們查出來,到時候可沒有私了的。你那眼珠子轉也白轉,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籬笆牆。別以爲就你們鬼,這村子裡頭,每一雙眼睛都盯着你們。你們這幾口人,一天天的都去過哪,幹些啥,這村子裡可都有人看見。”
“是你們自己說,還是我找人來替你們說?”
何老六的媳婦的臉上就露出一些慌張的神色來,嘴巴張了張。先沒說話,而是低下頭去看她的兩個兒子。
何家的兩個小子站在那,身上幾乎沒有一個地方是不動的,眼珠子更是嘰裡咕嚕地轉個不停。
都不用說話。就這個姿態一看就不是正經人家的孩子。
何家的那個小丫頭,與她的兩個哥哥不一樣,只老老實實地站在何老六媳婦的身邊。怯生生地,都不敢擡頭看人。
“不是我們。”
“俺們沒偷。”
“俺要是偷了,讓俺爛手。”
何老六媳婦還有何家的兩個小子用眼神溝通完,就都道。
這就是不承認。也是,要是稍微一問、一嚇唬就承認,他們也就不是能賴在老宅不走的何家人了。
“去搜一搜。”連蔓兒就對小喜道,然後有轉頭招呼連葉兒。“葉兒你也跟着去,好好搜搜,別有啥遺漏。”
“哎。”連葉兒痛快地答應了一聲,就和小喜一起出去了。
連葉兒對老宅、對西廂房都非常熟悉,有她在。搜查的會更加徹底。
“這是幹啥,這是幹啥。”何老六媳婦就吵吵起來,不夠,自然是沒人理會她。
半晌,小喜和連葉兒從西廂房回來,帶回了搜查的結果。
“沒找到錢,可卻找到了這些。”連葉兒和小喜就將一堆東西端給連蔓兒看,裡面包括有兩枚雞蛋,一團棉花。一雙本色棉布的襪子,一根紅色的頭繩,雜七雜八的,少說有二十來樣。
顯然,這些東西,都是何家這幾口人偷來。藏在屋子裡的。
“這下咱這一趟街好多丟的東西就都有着落了。”連葉兒就道,比如說那兩枚雞蛋,應該就是隔壁春柱家昨天早上丟的,那襪子,應該是王三家丟的,還有那紅色的頭繩,大妞妞這兩天就丟了一根同樣的。
這幾口人,還真是什麼都偷。
“……跟耗子似的,這一個洞,那一個窟窿的。屋子都給糟蹋的沒法住人了。”連葉兒又抱怨道。
“這些東西可不是我們偷的,是人家好心給我們的。”何老六媳婦就分辨道,“你們不是沒搜到錢嗎,我們沒偷錢。”
連蔓兒的目光就落到何老六媳婦的身上。
“搜搜他們身上。”連蔓兒就道,“三伯孃,葉兒,你們搜她們娘倆。小喜,你搜他們。”
連蔓兒讓趙氏和連葉兒搜何老六媳婦,小喜帶着長工搜何家的兩個小子。
“這是幹啥,這是幹啥?”與剛纔只嚷嚷不動地方不同,這次何老六媳婦一邊嚷嚷着,一邊就要往外跑。
這麼多的人,自然不會真的讓她跑了。
“……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啊,天打雷劈了。……哎媽呀,別碰我,調戲良家婦女了……”何老六的媳婦扯着嗓子嚎了起來。
“聽她嚎啥喪。”周氏在炕上看何老六媳婦幾口人吃癟,看的高興。現在看趙氏和連葉兒控制不住何老六媳婦,就不耐煩起來。“把她那嘴用騾子糞給堵上。”
“你們倆是幾天沒吃飯了,你那鳥悄鳥悄的,你還怕嚇着她是咋地。”這是訓斥趙氏和連葉兒。
“你那不帶着夥計來了嗎,讓他們治這婆娘。就她那德行,你還把她當啥人看,給她留啥臉。”這是嫌連蔓兒沒讓帶來的長工去搜何老六媳婦的身。
這個年代顧忌男女之妨,但那是在一般的情況下。一些特殊的情況則例外,女人都不被當人看待了,自然也就沒什麼妨不妨的。
連蔓兒上一世所受的教育,讓她總想着不管怎樣,要給人留下一些尊嚴。但是,她並不會因此而拘泥,不知道變通。
“沒聽老太太說了嗎。”連蔓兒就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