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是勇誠伯府二房嫡女錦繡的生辰。
這一大早,二夫人柳氏便鑽進了小廚房裡,盯着小廚房裡的人做起了昨日早已經擬定好的菜單,從做菜的材料到裝盤的碗碟,柳氏更是親自挑了又挑,選了又選,最終還讓丫鬟們去開了庫房,拿了當年出嫁時帶來的一套蓮紋青瓷碗碟。
這副架勢,足見柳氏對於女兒這生辰有多重視,二房裡的下人瞧見女主人這般上心,自不敢怠慢。好不容易等着柳氏身邊的丫鬟提醒了時辰,柳氏方纔回過神來,這會兒只怕自己女兒錦繡已經從太夫人那兒請安回來了。
柳氏連忙讓丫鬟拿了水淨了手,結果丫鬟遞上的帕子,一邊擦着手,一邊急急忙忙的朝着正房走去。
還未到正房,卻恰好瞧見蘭姨太太也帶着丫鬟走了過來。
柳氏連忙上前微微福了一下身,嘴裡親熱叫了一聲“姨娘”。
蘭姨太太瞧見是自己的兒媳婦,臉上也露出了笑容,語氣溫和道:“方纔我聽着丫鬟們說錦繡回來了,便過來看看。”
“那丫頭,哪裡敢勞動娘您親自過來看她。”柳氏聞言,連忙笑着說了一句。
而蘭姨太太卻是輕笑着說了一句:“哪裡是勞動得到我,也不過幾步路罷了。”
蘭姨太太的宜蘭園與二房所居的院落很近,若非隔了一條小徑,其實等於是牆貼着牆。當然當初這夏二爺娶妻之時,也是有意將自家的居所擇在生母邊上的緣故。
這邊柳氏和蘭姨太太二人相攜來到了正房,還未進屋,一眼便瞧見錦繡正坐在榻上,小臉兒靠在了放在桌上的手臂彎裡,聽到了動靜,小人兒一下子從榻上坐了起來,嘴裡喚着“娘、姨太太”,手腳並用更是亟不可待想要下榻來。
這坐榻極高,錦繡又是個嬌小玲瓏的,這一幕瞧着自是驚險萬分,也將柳氏與蘭姨太太二人唬的嚇了一大跳。
柳氏顧不得儀態,連忙跑進了屋裡,一把扶住了錦繡,將她按榻上,厲聲教訓道:“要是摔倒可怎麼辦?”
說罷,又衝着一旁守着的下人們開口責罵:“這麼多人照顧一個小人家,竟然也照看不好,都是吃乾飯的嗎?”
錦繡身邊的張嬤嬤和幾個貼身丫鬟聞言臉色大變,嚇得連忙跪在了地上請罪。
錦繡自知方纔失態,看着跪了一地的惶恐不安的下人,心中忍不住有些愧疚。她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轉了轉,古靈精怪的將小手環到了柳氏的脖子上,柔軟的小嘴脣往柳氏的臉上“啾”地親了一口,而後語氣軟軟甜甜道:“孃親,我知道錯了,今日我生辰,你不能夠生氣,不能夠罰人的。”
柳氏猝然不及,被自己女兒這麼甜蜜“襲擊”了一下,早就心軟了,不過臉上卻還是肅着。錦繡無奈,只好請救兵,將求救的目光投向了蘭姨太太,軟軟的哀求:“姨太太,姨太太,您最好了,快替錦繡說說話。”
蘭姨太太對此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並未發言。
錦繡瞧見,忍不住鼓起了小嘴,一副無措模樣。
最終還是柳氏不忍心瞧見女兒這副小樣子,伸手沒好氣的點了點錦繡的腦袋,開口道:“還敢說呢,要是今日生辰摔破了臉,那才真是好看呢!”
錦繡聽出了柳氏語氣裡的和緩之意,連忙裝模作樣捧住了自己的小臉,一副害怕的小摸樣,連連又道:“不要摔,要漂亮。”
她這副臭美的小模小樣,引得柳氏和蘭姨太太忍不住捂嘴輕笑了起來,錦繡瞧見了連忙伸手衝着底下跪着的下人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們退下。
錦繡這小動作哪裡瞞得過柳氏,不過柳氏倒也沒有點破,只是笑着搖了搖頭。
錦繡做完小動作,轉頭看向柳氏含笑看着她的樣子,小臉上也有一些不好意思,連忙將腦袋擠到了柳氏的懷中,撒着嬌:“娘,我餓了,餓死了!”
“呸呸,什麼死不死的,小人家家的,大喜日子也不知道說些好的。”
柳氏臉色微變,連連出聲教訓錦繡。而蘭姨太太臉上也沒了笑容,錦繡自知失言,連忙吐了吐舌頭,乖乖聽着柳氏的教訓。
還好柳氏並不是個嘮叨的人,說了幾句,倒也沒有一直說下去,只是轉而又問起了錦繡其他的話。
“剛剛去太夫人那兒請安,太夫人有和你說過話嗎?”
錦繡如實搖了搖頭後,果不其然,錦繡便看到柳氏臉上的笑容落了下來。對此,她的心裡也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說起來,柳氏倒真有些自虐,太夫人那邊的態度一向便是如此,哪天要是改了,那纔是稀奇。
這聽了不高興,還要明知故問,怎生糾結。
其實,這事兒倒不是柳氏真的想要自虐,而是忍不住替自己的女兒感到委屈。
太夫人對錦繡一貫冷淡倒也罷了,他們二房也不瞧着太夫人做什麼,可是今日是錦繡的生辰,而且是六歲生辰,連提都沒提一句,便是有些過分了。
勇誠伯府裡的姑娘,六歲生辰過後,便要與府裡的其他姐妹一道兒上學,故而六歲的生辰,也向來都會在府裡大辦,之前幾位姑娘,哪怕是大房的庶女,太夫人也都出了銀子讓辦席面。偏偏到了錦繡這邊,竟是連句問候都沒有。
一想到前不久大房二姑娘夏錦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生辰,太夫人都特地吩咐讓在府裡大辦了……
若不是蘭姨太太在屋裡,柳氏怕自己說些什麼,會讓蘭姨太太難堪,只怕早已經埋怨上了。可是柳氏心裡越發忿忿不平,怨太夫人做事太不留情面,又覺得女兒這麼小又要受這份氣,實在太委屈。
錦繡瞧着柳氏臉色越發不好,心裡也有幾分無奈,只好連忙伸手搖了搖柳氏,開口道:“娘,爹還有哥哥待會兒都會回來給我過生辰嗎?”
柳氏聽得錦繡的問話,連忙點頭,而後彷彿是撒氣似得,對錦繡開口道:“是,昨日都說好了,待會兒會早些回來給你辦生辰,娘讓廚房裡做了席面,咱們在院子裡熱熱鬧鬧擺上幾桌好不好?”
錦繡連連點頭,臉上露出了十分開心的笑容,又是笑眯眯道:“太好了,那哥哥他們都會給我準備禮物吧?”
“小財迷,放心,少不了你的,誰沒給準備,咱們今天不讓他吃飯好不好?”
柳氏聽着錦繡這童言稚語,心裡倒也沒有繼續糾結,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錦繡瞧着,也終於放下了心,心裡還有些喜滋滋自得的想着,也幸虧自己這一世的孃親生了她這麼個披着大人皮的女兒,不然這會兒估計自己得糾結壞了。
錦繡之所以會說這一世,是因爲她的腦子裡,有上輩子的印象,她是穿越的。又或者是,上輩子她斷了氣後,沒把孟婆湯喝全,以至於仍記得上輩子的事情。但她記着前世的事情並不全,連怎麼來的這兒,都斷了片,反正從她有記憶開始,自己便成了這勇誠伯府裡二爺的女兒,在府裡排行第五。
錦繡上輩子並非沒有父母兄長,也有他們的記憶,按理不應該如此快接受了新的親人。但也不知道怎麼的,面對着這輩子的親人,她卻是有一種彷彿與生俱來的熟悉感與親近感,讓她順其自然便將自己代入了這勇誠伯府五小姐的身份。
所以錦繡也分外懷疑,自己是不是胎穿過來,之前是因爲太小,腦子還未發育完全,纔會什麼都不記得,但對身邊的這羣親人,卻會有這樣朝夕相伴纔有的感覺。
這一世,錦繡只覺得自己實在好命,出身富貴、爹孃疼愛,除去一些並不影響到她生活的不和諧因素,實乃順風順水、千嬌百寵了。連她一個小小的生辰,父兄都特地放下公事學習,特地趕在開席之前回了家裡,替她慶祝。
錦繡的父親夏立齊如今是吏部從六品的主事之一,雖然官位不高,比不得府裡夏家大爺領的五品將軍頭銜,甚至連夏家三爺也有了一個五品的官職。但夏立齊畢竟是憑着自己的真材實料進過殿試得了功名坐上的官位。夏立齊殿試名次不靠前,但在他們這樣的勳貴人家,也已十分難得。而且夏立齊這官位雖低,卻是難得有實權的,可比其他兩房靠着祖蔭捐官領來的虛職好上許多了。
當然,錦繡最滿意這一世這位父親的一點,並不是他有本事,而是這一位疼老婆疼兒女的好男人。勇誠伯府雖然不至於風氣不正,但府裡的男人,從老到小,基本上身邊不止一個女人,大房更是妻妾成羣,而夏立齊在這樣的風氣下,仍然能夠堅持只有柳氏一名妻子,不沾花惹草,絕對是出淤泥而不染。
夏立齊帶着兩個兒子回來的時候,錦繡正埋頭啃着一塊點心,聽到了門口的動靜,她迫不及待擡頭看向了門口,果然看到一身藍色官服的夏立齊出現在了門口。
夏立齊進屋後,先是衝着坐在上首的蘭姨太太喚了一聲“姨娘”後,而後便闊步朝着錦繡這邊走來。
錦繡臉上也不覺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嘴裡又是喚着爹爹,又是連忙伸出手讓夏立齊抱她,還一手拿着自己啃了一半的糕點往夏立齊的嘴裡塞。
夏立齊倒也不嫌棄自家女兒啃得跟老鼠啃過似得糕點,張嘴便咬了,還嘖嘖打趣:“今兒這香糕,怎麼這麼甜呢?”
“因爲有你家寶貝的口水。”
錦繡“咯咯”地清脆笑了起來,趴在了夏立齊的肩膀上,小臉擡起,看向了自己的兩個兄長,伸出了手中只餘一小口的糕點,笑眯眯道:“哥哥要不要吃?”
夏靖銘和夏靖珏聞言,朝着錦繡做了一個鬼臉,笑眯眯地異口同聲道:“纔不要,誰要吃你這個小髒鬼的口水!”
錦繡努了努嘴巴,不高興的轉了頭衝着自己的父親告狀:“爹爹,哥哥們欺負我,罵我小髒鬼!”
夏立齊聞言,連忙對錦繡安撫着:“他們不敢,爹爹教訓他們去。”
說罷,便是裝模作樣罵了夏靖銘和夏靖珏幾句。
兩兄弟笑嘻嘻的受了,連忙湊到了錦繡身邊,年長的夏靖銘伸手從父親手中抱過錦繡,而稍年幼的夏靖珏則是裝模作樣,故意討好:“好妹妹,賞哥哥一口點心吃。”
“不給不給,現在晚了,你們沒得吃。”
錦繡故作傲嬌的擡高下巴,一副你們趕緊來求我的架勢。
一旁的柳氏和蘭姨太太二人瞧着孩子們的互動,皆捂嘴笑了起來,柳氏指了指錦繡,笑道:“行了行了,趕緊開席吧,不是早就嚷嚷着肚子餓了嗎?”
“嗯,餓了,我要吃麪面。”
錦繡煞有其事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小模樣又是惹得屋裡的人一陣發笑。
雖然對於自己這無恥賣萌略感羞恥,但錦繡覺得,偶爾綵衣娛親一下,也不算犯規。她臉上始終帶着開心的笑容,精緻的席面由底下人捧着擺到了桌上,直到放下了最後一道壽麪後,柳氏讓屋裡的下人都退下了,親自將一碗壽麪擺到了錦繡面前,笑道:“等收完禮物,錦繡要把壽麪一口氣吃完。”
“嗯。”
錦繡重重的點了點頭,擡起了小臉,滿臉期待的看向了自己的父兄。
夏立齊瞧見錦繡這副樣子,笑眯眯的拿出了一個盒子,正要遞予錦繡之時,突然門口傳來一陣動靜,也瞬間打斷了屋裡歡快的氣氛。
只瞧見太夫人身邊的兩個貼身丫鬟紫雲紫嫣出現在了門口。
柳氏的貼身丫鬟秋玲一臉驚慌的衝着柳氏請罪:“二夫人,這兩位姐姐一定要進來,說奉了太夫人的命令。”
作者有話要說:新文終於開張了,思來想去,還是咬牙開了,大家一定要歡快的給俺撒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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