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年關,在過年前的前幾日,夏立齊便做好了上川縣衙一年事務的彙總,向上一級述職後,便徹底閒了下來,反而是柳氏越到了年關的時候,事情便越發多了。
給夏立齊上級家中要備上的年禮,給親戚朋友送的年禮,還有要給夏立齊的下級回贈的年禮……一大堆的事情,一下子即使柳氏不親自一一備着,也都是要過目過的。
錦繡跟柳氏也學了幾年管家,大事上還得跟在柳氏身邊看着,不過一些個小事,她也能夠幫上忙了。夏立齊也不是閒下便真閒了,柳氏一些來不及的看的賬本,都是由夏立齊幫着過目。
過年裡也都這般忙忙碌碌的過着,不過今年多了兩號幫忙的人,倒不像往年那般忙碌也在年三十之前全部都搞定了。
年三十夜,雖然上川的天一直沒有好轉過,仍然下着小雨,不過錦繡覺得,這個年過的卻是分外的有滋味,吃過年夜飯,柳氏給府裡的下人都發了紅包後,錦繡與自己的兩位兄長便呆在了柳氏的屋裡守夜。
今年,不僅僅是錦繡特別高興,便是柳氏與夏立齊二人,臉上都開懷了許多。
往年也不是不高興,但偶爾憶及京裡的家人,難免心中惆悵,今年蘭姨太太雖然不在,但終歸還是難得的一個團圓年。
便是蘭姨太太今年得一個人在京裡過年的擔憂,也在夏立齊帶來的好消息之中,慢慢消散了。
夏立齊回京述職的命令,估計過完這個年就會出來了,他們家明年在京中定然能過一個團圓年。
錦繡自是連連拍手鼓勁,努力炒熱家裡的氣氛。
夏靖銘和夏靖珏二人也十分興奮,一家人坐在榻上說說笑笑、吃吃喝喝,錦繡竟然也難得沒在新的一年來臨之前睡過去。
一陣鞭炮聲響起,錦繡原本襲來的幾分睏倦一下子一掃而空,她裹着大紅色的狐狸絨毛披風,跪坐在榻上,衝着柳氏和夏立齊笑嘻嘻的拜年:“新年吉祥,爹爹鴻運高升,孃親容顏永駐,咱們家團團圓圓!”
錦繡這祝賀詞信口拈來,倒是讓坐在一邊的夏靖銘和夏靖珏二人驚訝的長大了眼,往年來,他們也不是不會說,可哪有那麼多的花頭。
夏靖銘和夏靖珏一下子吞下了原本快要說出口的祝賀詞,反而衝着錦繡笑道:“妹妹對爹爹和孃親都單獨說了祝賀詞,輪到我們只剩下了一個咱們家,未免也太偏心了吧,妹妹一定要說一個好聽的。”
這有何難,錦繡一點都不覺得難辦,立刻將腦袋朝向了夏靖銘和夏靖珏二人,笑嘻嘻信口拈來:“祝兩位哥哥越來越玉樹臨風,再早日金榜題名,給我娶一個美麗的嫂嫂!”
錦繡的話音剛落,不等着夏靖銘和夏靖珏二人有什麼反應,柳氏和夏立齊二人便立刻連聲道:“這個好,這個好。”
說着,便掏出了一早便備好的鼓鼓大紅包遞給了錦繡。
錦繡自是笑嘻嘻接過,小眼神兒朝着夏靖銘和夏靖珏二人飄啊飄的,連聲道:“哥哥們也不能白拿紅包,大哥是舉人二哥是秀才,文采肯定比小妹強多了,所以哥哥們要作一首詩才能夠拿到大紅包!”
“就你古靈精怪……”
柳氏點了點錦繡的腦袋,正說着,丫鬟們捧着餃子上來了。
柳氏笑道:“行了行了,咱們用過餃子早些歇了,明日一早,還要上山去上香呢!”
雖然柳氏這般說了,但夏靖銘和夏靖珏二人自然不會馬虎對待,還是將心中準備好的祝賀詞都一一說了,將柳氏和夏立齊都逗笑連連拿出準備好的紅包,錦繡聽着也樂呵呵掏出了先時讓丫鬟們包好的紅包,衝着自己兩位兄長道:“今年我也包了紅包,就分給大哥二哥吧!”
說着,笑嘻嘻的將自己薄薄的紅包遞給了夏靖銘和夏靖珏二人,不等二人反應過來,又是大方擺手:“不必感謝不必感謝,應該的!應該的!”
這副小摸樣兒,實在是囂張的很,也囂張的可愛。
自然沒有同輩人之間包紅包的習慣,更沒有小的給大的包紅包的習慣,但錦繡家中氛圍向來寬鬆,並不會拿規矩套着,錦繡這般,也只是逗得柳氏和夏立齊開心一笑。而夏靖銘和夏靖珏則是認真珍重的收下錦繡給的紅包,微微羞愧:“妹妹想的真周到,我們就沒有想到。”
“沒關係沒關係,明日補上就好,咱們快些吃餃子吧!”
錦繡說的十分大方,也讓一家子全部笑成了一團。
過年吃的餃子,自然不是普通的餃子,便是普通人家,也會在餃子裡包上洗乾淨的銅錢,錦繡家裡,柳氏精細,早早讓人用金子打了小小的元寶、四季豆等等象徵吉祥意思的物件包在了裡邊。
錦繡吃了三個餃子,便吃到了兩個小金元寶,再吃第四個餃子,又吃到了一個金花生,便沒有再把筷子往餃子盤裡去夾,只是夾着其他菜餚吃着,等到了家裡人都吃到了包了東西的餃子,她才笑嘻嘻的將餃子盤裡的其他包了東西的餃子都給處理了。
夏靖銘和夏靖珏二人是第一次看到錦繡這般吃到好運,不僅都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直到柳氏笑着說了:“你妹妹運氣特別好,每年這些特意備下的餃子,十有□□都給你妹妹包圓了,你妹妹這些年攢的小金稞子,都攢了滿滿一個荷包。”
“妹妹好厲害!”
夏靖銘和夏靖珏沒有半分嫉妒,滿臉喜悅的開口贊着,錦繡自然是一點都不害羞的收下了對於自己的誇讚。
因着昨晚實在鬧騰的太晚,第二日錦繡自然是賴在牀上不肯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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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往日裡,錦繡想要賴牀,柳氏也便讓賴了,但今日是大年初一,柳氏是絕對不讓錦繡賴着,她梳洗打扮完後,便到了錦繡屋裡拍着錦繡的腦袋讓她起牀。
錦繡雖然眼皮子跟個膠水似得完全黏在了一塊兒,但她也不是真的被寵壞了的孩子,硬撐着還是起來了,只不過夏竹在替她綰髮的時候,她都是閉着眼睛。
大年初一,雖然夏家在上川沒什麼親戚要走,也沒有什麼客人要迎,但一來是要出門上香,二來今日是大日子,錦繡的打扮,肯定是不能馬虎的。
衣服是新裁的妃紅蹙金海棠花雀尾長裙並金紅羽緞斗篷,頭髮梳的是華麗的凌雲髻,佩戴的是柳氏給錦繡新打的一套赤金紅寶石蝴蝶頭面:分別由手鐲、項圈、耳環並一頂花冠組成。
夏竹一一給錦繡佩戴好了後,錦繡站在穿衣鏡前,看着一身鮮豔並富貴的自己,忍不住齜牙擠了一下眉眼。她娘給她打首飾的時候,實在太捨得了,也不知道用了多少金子,反正她覺得自己身上的重量實在重了許多。
站在錦繡屋外等待的夏靖銘、夏靖珏兩兄弟看到錦繡這副樣子,眼前一亮,連連稱讚:“小妹今日實在是太美了,往日裡看着小妹淡妝素裹,只以爲那已經是小妹很美時候的樣子,不成想,我家小妹竟是淡妝濃抹總相宜。”
錦繡聽得心中甜滋滋,也是笑嘻嘻的衝着夏靖銘和夏靖珏兩位兄長回以誇讚:“哥哥們今日也是玉樹臨風,也不知道待會兒上山會讓多少女子失了放心,待會兒哥哥們可千萬不要離開錦繡,免得讓人糾纏。”
“自是要牢牢尾隨在小妹身邊!”
夏靖銘和夏靖珏笑了,揉了揉錦繡的腦袋,連連保證,他們自然不會離開錦繡身邊,妹妹今日打扮的這般美麗動人,萬一讓哪個登徒子給唐突了可怎麼辦!
等到這邊上了山,事實證明,完全是這三兄妹想多了,柳氏和夏立齊上山,自然帶了不少的僕從守衛,將他們牢牢的圍在了中間。
馬車從山下走到山上的時候,還未到寺廟時,便走不動了。
錦繡一家來晚了,趕早來上香的百姓早就從寺廟門口排隊到了寺廟的外邊,打開馬車簾子往外看去,只能夠看到密密麻麻的人頭,根本看不到寺廟山門。
夏靖銘和夏靖珏二人忍不住擔憂道:“這得排到何時?”
反倒是柳氏十分寬心,她向來不覺得這上了頭柱香便是誠心,故而笑道:“無事,待會兒讓底下人找個避雨處,咱們坐在車內等着便是了。”
誰料到,柳氏這話剛落下,突然聽得人羣裡一陣喧譁聲,馬車又開始慢慢的走動了起來。
坐在馬車內的柳氏和錦繡臉上都露出了奇怪的神色,而夏靖銘和夏靖珏二人,也有些怪異的開口問道:“不是說前邊都是人,馬車走不動了嗎?”
柳氏讓車內的丫鬟出去探了情況,這才知曉,原來竟是上川的百姓們得知他們家要來上香,故而都讓開了路,想讓他們家先去上第一注香。
上川百姓對於自家的尊重,錦繡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往年裡,他們家大年初一來上香,基本上都是裝作普通富貴人家來的,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說來,還是因爲今年夏靖銘和夏靖珏兩兄弟來了,夏立齊作爲父親,總覺得得在兒子面前保持一些威嚴,硬是沒跟着坐在馬車內,要冒雨出去騎馬,這才讓底下的百姓發現了行蹤。
遇到了這樣的情況,柳氏自然不可能再安坐在馬車內,即使拒絕不了百姓們的好意,柳氏也是走出了馬車,跟着夏立齊一道兒向百姓道謝。
錦繡作爲未出嫁的姑娘,自然不可以出去拋頭露面,夏靖銘和夏靖珏兩兄弟便跟着錦繡一塊兒坐在了馬車內,兩兄弟打開車簾偷偷的看着外邊的場景,在放下簾子的時候,都沉默了。
顯然這一幕帶給他們心靈上的震撼,是十分深刻的。
“原來上川的百姓對爹這般崇敬……”
夏靖銘輕輕嘆了一口氣,他在京中便聽到過自己父親在上川做官做的很好的事情,但他卻不知道,原來自己的父親這麼厲害。
夏靖珏的眼裡,也滿滿承載着對於父親的崇拜。
錦繡看着兩位哥哥這副震驚的神色,難得沒有逗趣,仰着小臉認真的說了一句:“爹爹一心爲民,只爲百姓辦實事,上川的百姓自然都看在眼裡。哥哥們以後做官,也要和爹爹一樣纔好。”
“嗯。”
夏靖銘和夏靖珏鄭重的點了點頭。
夏立齊的調令下來的很快,年剛過完,調令便從京中過來了,雖然不是讓夏立齊立刻回京,還需要將他在任期間的所有一應事務都收尾,再等新的上川縣官到上川縣衙交接了官印後,才真正可以動身回京,不過該收拾的,也都要收拾了起來。
上川的百姓們也知道夏立齊要回京的消息,自打那一日後,夏靖銘和夏靖珏兩兄弟再次開了眼界,每一日,都有幾十人至幾百人到縣衙門口送東西,跪着求夏立齊不要離開……
等到了錦繡一家真正動身離去的那一日,縣衙門口上上下下,更是被圍了一個水泄不通,有八十老漢也有八歲幼兒,馬車慢慢駛動起來,那些人都跪在道路兩旁送行。
夏立齊再三請求百姓不要跪,那些百姓卻依然一動不動跪着,看着車外這一副景象,柳氏沉默了,錦繡也沉默了,而夏靖銘和夏靖珏兩兄弟,更是震撼的說不出話來。
車子一直駛出了城門,仍能夠看到不少的人跪送着,馬車裡也一直安靜着,沒有一人人說話,錦繡還在城門外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女人,也跪在人羣中送着他們。
那個女人雖然老了許多,兩鬢已經蒼白,由兩個青年扶着才跪住,可錦繡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是燕大娘。
她臉上愣了一下,卻沒有說什麼,只是平靜的移開了目光。
當年晏淮帶人剿匪後,錦繡其實有問起過當時狼牙寨的情景,晏淮的回答是,除了少數人做了漏網之魚,其他人無一生還。她當時還難過了一陣,現在看來,這漏網之魚,怕就是燕大娘與她的兩個兒子小虎子和小豹子。
不管哪個狼牙寨上的人犯下了多大的罪惡,但至少,稚子無辜,燕大娘也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既然今日他們能夠出現在這裡,便說明他們並無仇恨之心。
錦繡也只當沒有看到過她們。
回京路上,時間十分寬裕,錦繡一家慢慢行走,一路遊山玩水。
等到馬車到了京城城門之時,卻是比原定的時間拖延了好幾日,不過昨夜夏立齊早在臨近京城外的一處客店歇下時,就吩咐了底下人送了信回京,也收到了京中的回信。
所以一等入了城門,他並沒有讓人直接趕車回勇誠伯府,而是在城門口處停下了。
錦繡昨夜沒歇好,躺在柳氏的懷中眯着眼睛,感覺到馬車停下的動靜,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隨口問了一句:“到家了嗎?”
柳氏只是輕輕撫着她的額頭,輕聲道:“無事,你再睡兒,你爹說你表哥待會兒會來接我們。”
“表哥要來?”
錦繡一聽這話,立刻沒了睡意,坐起了身。
而柳氏看着錦繡這副吃驚的樣子,以爲她是驚喜,忍不住捂嘴偷笑了:“看來錦繡很想念文清,一聽得文清要來,頓時就來了精神。”
“是啊,妹妹方纔還喊着困呢!”
夏靖銘和夏靖珏也笑嘻嘻的跟着打趣。
錦繡無奈的笑了一下,她哪裡是驚喜的,完全是給嚇的。
她還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謝文清呢!
在上川的時候,雖然謝文清會寫信給夏立齊,也偶爾會問及到她和柳氏,但錦繡畢竟是未出閣的女子,自然是不可能大大咧咧回信過去,這也給錦繡鬆了一口氣。
細細算來,她和謝文清有六年未曾見過面,也未曾聯繫過了。
如今乍然又要重逢,還真是給了她不少的負擔。
好在要見面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她如今也不是稚兒,和謝文清不可能直接見面,頂多謝文清會在馬車之外問候一聲,這麼一想,她又寬了心,將身子靠在馬車上,拿着點心有一下沒一下的啃着。
錦繡啃過一塊桂花糕,又啃過一塊牛乳藕粉糕,再吃了夏靖銘下車買上來的一籠小籠包後,啃了夏靖珏買來的糖葫蘆,外邊竟然還是沒有一點子的動靜。
“表哥怎麼還沒來?”
錦繡放下手中啃了一半有些甜膩的糖葫蘆,喝了一口茶後,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柳氏也有幾分奇怪,於是衝着夏靖銘開口道:“你下車問問你爹,是不是時辰耽誤了。”
夏靖銘在馬車內也等得有些不耐煩,聞言欣然下了馬車去問。
不過,還未等着夏靖銘從外邊探聽到消息回來,馬車之外突然有了一些動靜,彷彿是一叢人走近了。
“是表哥來了?”
錦繡疑惑想要打開簾子看去,卻被柳氏給阻止了,這兒可不是上川那地兒,錦繡這舉動萬一讓人瞧見了,還不得壞了名聲。
不過柳氏也很想知道外邊的動靜,便讓夏靖珏也下馬車去瞧瞧。
這邊夏靖珏還未下馬車,夏靖銘卻是回來了,臉上帶着一絲不可思議的神色,一上了馬車,不等柳氏和錦繡相問,便開口道:“文清沒來,不過燕親王和寶親王從京郊莊子上狩獵回來,就邀請咱們家人一塊兒到酒樓裡坐坐。”
正說着,馬車動了。
柳氏自然是知道夏立齊與晏淮的來往,不過她還是猶豫的問了一句:“萬一待會兒文清過來了怎麼辦?”
“爹說和文清約定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也使了人去謝府裡問,謝府裡的人說文清是帶了人出去的,怕是路上什麼事情給耽誤了,這邊留了人,路上也使了人找着。而且王爺相邀,畢竟是不好回絕。”夏靖銘臉上也有幾分擔憂,卻還是對柳氏輕聲解釋着。
“嗯。文清可別是出了什麼事情。”
柳氏心裡越發有些擔憂。
夏靖珏聞言,連忙開口安慰道:“文清一直呆在京中,哪裡會出什麼事情,只怕是路上什麼事情給耽擱了,孃親不必擔心。”
錦繡對於夏靖珏的勸說,深以爲然,也覺得謝文清應該不會出事,估計是讓路上什麼事情給耽擱了,不過對於究竟是何事耽擱,錦繡忍不住往晏淮身上想去,她可一點都不相信事情會這麼巧。
謝文清這邊路上耽擱了,那邊他就從外邊狩獵回來遇到他們家,若是其中沒有晏淮的設計,她是一點都不信的。
而且現在又不是秋高氣爽,獵物肥美的季節,這會兒跑去狩獵,虧得他想得出來。
晏淮領着錦繡一家人到的酒樓,是香滿樓。
雖然離京多年,可錦繡依然記得香滿樓的香酥鵪鶉,晏淮這一舉動,顯然是投其所好了。
香滿樓裡的生意一直都很好,但晏淮親王爺這個身份十分管用,在正是用膳這個時間段裡,竟然也要到了兩個包間,並且讓錦繡她們乘坐的馬車從香滿樓的後門入了。
錦繡在下馬車的時候,便被柳氏戴上了錐帽遮臉,一直到了包間裡纔給拿下來。
兩間包間一小一大,小些的,是留給錦繡和柳氏兩位女眷用的,雖然包間小了一些,但大包間裡有的菜式,小包間裡肯定也會送上一份。
錦繡看着滿桌的菜餚,一時之間倒有些後悔自己方纔吃了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反而錯過了這一桌子的美味。
柳氏看着這一桌子的菜餚,還有精心安排的小包間,心裡十分滿意,對着錦繡輕聲道:“這燕親王辦事果然妥當,連女眷都顧到了。我這還是第一次到香滿樓來用膳呢!”
“是啊,我也是呢!”
錦繡也跟着笑着說了一句。
正說着,這邊錦繡話音還未落下,突然夏芍剛剛端上給錦繡淨手用的水,不小心灑出了一些,正好落在錦繡衣裙的胸口處。
包間裡點着暖爐,溫度很高,錦繡一進來,便將外套都摘了,這件衣裙雖然是外衣,依然還是讓錦繡胸口處的衣物都給溼透了。
夏芍立刻放下水盆,跪下請罪。
柳氏倒不是苛刻人,而且方纔誰會撒在錦繡身上,她也是瞧到彷彿是錦繡突然轉身的緣故,所以只是擺了擺手,並沒有罰夏芍什麼。
而錦繡這會兒,心中只有一個想法,果然,她就知道,自己這頓飯不可能安安生生吃完。
她避着柳氏沒好氣的衝着夏芍瞪了一眼,夏芍連忙討好的笑了笑,站起身輕聲開口道:“夫人,都是奴婢不小心讓小姐衣服都溼了,奴婢這便去取了衣裳過來給小姐換上。”
“這邊有換衣裳的地方嗎?要不還是我陪着錦繡一塊兒回馬車上去換吧!”柳氏說着,便要站起來身。
夏芍哪裡能夠讓柳氏跟着,聞言連忙開口道:“聽小二說,這邊有專門給女眷準備的更衣室,就在邊上,夫人不必麻煩,奴婢和夏竹陪着小姐去換。”
“這樣啊,那這酒樓還真是周道,你們先去取衣裳吧!”
柳氏聽到夏芍的話,也沒有說陪不陪,只是笑着說了一句。
這邊夏芍和夏竹離開後,反倒是錦繡笑着開口道:“孃親,既然就在邊上,那你就好好用膳吧,讓夏芍和夏竹陪着我就行了。”
“真的不用陪?”
柳氏雖然覺得,既然就在邊上還要陪去,未免有些興師動衆,但她對於錦繡的事情向來小心,所以還是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不用不用,孃親方纔在馬車上都沒用過什麼,還是先好好用膳就是了。”
錦繡連忙搖頭肯定的拒絕。
倒不是錦繡急着想去見晏淮,而是既然晏淮讓丫鬟們鬧這麼一出出來,估計是不見到她不會罷休,爲了避免待會兒再出什麼幺蛾子,她還是乖乖去見過算了。
更何況,謝文清的事情,她也要去問一問晏淮。
果不其然,這邊錦繡剛剛換了衣裙下來,新的衣裳還沒上門,這更衣室的房門便被打開了。晏淮一身玄色蟒袍,笑眯眯的從屋外走了進來。
“你……”
錦繡緊緊捂着自己身上僅剩一層的中衣,瞪大眼睛看着晏淮,這傢伙實在是太壞了。
錦繡十分懷疑,對方其實就是挑着這個時間來的。
“我不看我不看,你換吧!”
晏淮拿着扇子遮了眼,又是背過身,但臉上的笑容怎麼看着都覺得不懷好意。
即使這些年來,錦繡晚上睡覺的時候,也沒少讓晏淮突然襲擊,但真讓她在晏淮面前寬衣解帶,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她堅持捂着中衣,開口命令道:“你出去,等我換好了再進來,不然我就不換。”
“……”
晏淮聞言一臉失望,但還是乖乖的走出了房門。
一等房門合上,錦繡親自上前將房門上的插梢親自插上後,方纔動作飛快的讓夏芍和夏竹拿了衣裳過來。
從脫到穿,簡直就是一氣呵成。
也讓她一換好,便氣喘吁吁的坐在了椅子上。
晏淮從屋外走入的時候,便看到錦繡小臉紅撲撲的模樣,他沒忍住上去摸了摸錦繡的小臉,遭到了錦繡狠狠拍打,也不以爲意,依然笑着,溫聲道:“時間有些緊,不過實在是想你想的緊,所以纔會出此下策見你一面,晚上我再來找你。”
“……”
錦繡被晏淮這一句無恥的話給噎了一下,不過她有正事要問,也沒有和晏淮計較,只是開口問了一句:“今天不是謝表哥要來接,怎麼變成了你來了,你使了什麼手段?”
晏淮聽了錦繡的話,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坐到了錦繡身邊,伸手緊緊握住了錦繡的小手,方纔開口說了一句:“怎麼,你是替你謝表哥來打抱不平?”
“……沒有,只是舅祖父一家對我家一直都挺好的,謝表哥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我爹孃也會難過。”
錦繡和晏淮相處了這麼多年,哪裡會不知道自己這話問的讓晏淮不高興了,她連忙乖乖的解釋了一句。
晏淮聽了,果然滿意的點了點頭,重新露出了笑容,他倒也沒有賣關子,直接回了錦繡:“放心,我可沒對謝文清做什麼。”
“那他怎麼會沒來?”
錦繡是知道謝文清的,不管上輩子謝文清做的多麼不好,可這一輩子,他行事一直將她和她的家人放在重要位置,像今日,便是真的有什麼事情,肯定也會放在一邊,先來接了人再說。
晏淮並不急着解釋,而是慢慢把玩了一會兒錦繡軟綿綿的小手才慢慢開口說了一句:“今日,我不過是對謝文清做了一個試驗,他這輩子,不是打算不再辜負你,要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嗎?我便試試看,他這話,究竟只是說說,還是真的打算如此做了。”
“什麼意思?”
錦繡聽着晏淮的話,總覺得裡邊帶了諷刺,可她真的沒聽懂。
“謝文清這人,性格向來優柔寡斷又多情,他這輩子若是真能放下其他女人,一心對你。我還敬他是個男人,不過今日他遲遲沒來,看樣子,還是和上輩子一副德行,那也莫怪我了。”
說完這話,晏淮嘴角含笑擡起了頭,對錦繡輕聲道:“你若想知道詳細的,晚上等我來告訴你,現在趕緊回去吧,不然你娘要來找你了?”
“……”
錦繡鼓着嘴巴,一臉不忿的看着晏淮。
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可惡了,說話說了一半,把她胃口高高吊了起來,卻又不說了,還欲知下事請待下回分解。
“快點說了。”
錦繡並未起身,眼神瞪着晏淮逼着晏淮說話。
晏淮對此只是揉了揉她的腦袋,輕聲道:“我給你表哥設了一道美人關,這事兒,一句兩句說不清楚,你再不走,你娘真找來了。我自是樂得讓你娘瞧見你我的關係,你要坐着聽,我當然會和你一句一句說清楚。”
“你……太壞了!”
錦繡雖然是真好奇,可也怕柳氏過來撞見,只能夠一跺腳,衝着晏淮忿忿不平說了一句,這才起身離開。
晏淮含笑看着錦繡走出房門,自己卻並未立刻起身離開,而是閉着眼睛坐着,拿着扇子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自己另一隻手的掌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小二打扮的男人走了進來,站在了晏淮身邊,輕聲說了一句:“魚兒上鉤了,謝文清已將藍鶯兒帶回府裡了。”
晏淮睜開了眼睛,眼中精光一閃,臉上卻是笑了起來,笑的十分諷刺。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從來便不會是他從謝文清的手中搶了錦繡,而是謝文清自己不懂得珍惜纔會失去錦繡。
藍鶯兒,本是商戶女,自幼喪母,小小年紀卻又出落得花容月貌,上一世,她被好賭的父親差點賣入青樓之時,得逢謝文清相救。那個時候的謝文清,正處於人生中最失落的時候,被自己表妹暗算有了庶長子,又被夏家退了親。藍鶯兒性情溫柔,善解人意,入府後呆在謝文清身邊做貼身丫鬟伺候,也爲謝文清排解了不少心中悶氣。
後來,謝文清在錦繡入了燕王府後,將藍鶯兒收了房,擡爲妾室。其後數十年,藍鶯兒一直頗得謝文清寵愛與信任,在謝文清一直未再娶妻的情況下,將謝文清的後院管理的井井有條,並且爲謝文清生下一子一女。
若說錦繡是謝文清心中的那顆硃砂痣,那麼藍鶯兒或許是謝文清身邊一直陪着他的白月光。
錦繡對於謝文清的意義,是失而復得的驚喜,是他曾經遺失的美好,所以他這輩子要緊緊抓住,要重新找回。但若是藍鶯兒一塊兒出現呢,晏淮並不覺得謝文清這般多情之人,會爲了錦繡而割捨藍鶯兒。
畢竟那數十年相知相伴、相濡以沫的感情,也不是可以一筆帶過的。
這一世,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場景出現在謝文清面前,謝文清會眼睜睜看着藍鶯兒被父親賣入那骯髒之地,會眼睜睜看着他前世的解語花、白月光受苦嗎?
晏淮覺得,依謝文清那性格,絕對不會。
說晏淮做了什麼,他什麼都沒有做,只是讓一樣的事情再次發生罷了,唯一不同的,便是他在這一世,提早找到了藍鶯兒。
他原本只是想讓藍鶯兒在今日能夠絆住謝文清,可是沒有料到,謝文清所做的,卻出乎他所料,比他原先所預計到的,做的更多,還將藍鶯兒帶入了謝府。
這一步,並非他推波助瀾,但謝文清自己既然邁出了,所迎來的後果,便怪不得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