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好,心情也好。
錦繡臉上帶着喜滋滋的笑容,從牀上爬了起來。
這及笄禮上,錦繡作爲笄者,倒不必太早出現在人前,反正一應招待事務,今日主要由作爲主人的柳氏和夏立齊來主持。
因着在及笄禮之前,錦繡必須先得沐浴更衣,夏芍和夏竹早已經準備好了香湯,錦繡起牀後,便由二人伺候着先沐浴完了,然後換上了柳氏一早送過來的采衣履鞋。
夏竹另拿了一塊乾淨的布巾慢慢的絞着錦繡的頭髮,待頭髮微微幹了後,她又拿了薰香爐子,慢慢的燻烤着錦繡的頭髮,因着天兒有些熱,夏竹另吩咐了丫鬟拿了一個冰盆進來。
錦繡躺在榻上,由着夏竹替她慢慢燻烤着頭髮,按摩着頭皮,舒服的甚至有幾分昏昏欲睡的感覺。
夏竹她這一次準備下的薰香,味道有些奇怪,聞着不如平日裡的薰香接觸到的薰香那般有些甜膩,聞着反倒是有一股清爽的感覺。
錦繡細細品了,眯着眼睛笑着開口問道:“你在裡邊是不是加了薄荷?”
夏竹聞言,卻是笑了起來,輕聲道:“小姐鼻子真靈,聞出來了,奴婢聞着先前夫人送來的薰香有些甜膩,想着小姐一向都不愛這個,便自作主張加了薄荷香葉進去調和了一下。”
“聞着挺好的。”
錦繡嘴巴微微翹了翹,她說這話也不是在安慰夏竹,而是這調和過的薰香,味道聞着,的確是很好。
她一貫都不愛薰香,尤其不喜歡味道濃重的薰香,之前太夫人屋裡請安的時候,太夫人屋裡常年都點着香味濃重甜膩的薰香,也讓錦繡回回覺得不舒服。但錦繡也知道,年紀越大的老人,對於味濃的薰香,便是越喜愛,一來是他們年紀大了,嗅覺退化,二來則是身軀越發蒼老,難免會覺得有一股腐朽的味道纏在身上,所以想用薰香來遮蓋。
而味淡的薰香,諸如蘭姨太太屋裡點的,還有柳氏偶爾也會在屋子裡點着一些淡香,錦繡聞着,也覺得有一股煙火味兒,若是天冷的時候倒也罷了,天熱還真是覺得有些受不了。錦繡寧願去採了新鮮的花木放在屋裡,也不耐煩點這個。
但今日及笄禮上,爲了不失禮,卻是由不得錦繡任性。
她如今身上所穿的采衣與履鞋,便是薰了這一款薰香。
雖然有一股淡淡的清涼薄荷香味,但因着躺在榻上太舒服,錦繡還是睡眼惺忪,幾乎是要昏昏欲睡過去。
夏芍拿了一盅湯水並幾碟新鮮點心回來的時候,瞧見錦繡這般,笑着將手上的東西放下了,走到了榻邊,也撿起了牛角梳子,替錦繡慢慢的梳理着一頭濃黑的秀髮,嘴裡輕聲誇讚着:“主子的頭髮長得真好!”
錦繡勉強掀開眼皮瞧了夏芍一眼,嘴角動了動輕聲道:“這還是你的功勞呢!”
錦繡說的倒是實話,自小到大,一直不斷喝着夏芍準備的湯水,這頭髮和皮膚,還都是讓夏芍給養出來的。
夏芍卻是笑了起來,連聲道:“奴婢可不敢居功,都是主子天生麗質。”
說完了這話,她瞧着錦繡這副睡意朦朧的樣子,也唯恐錦繡待會兒真給睡了過去,連忙又輕聲道:“奴婢方纔給小姐您要了一些吃食,恐怕待會兒的及笄禮不會太短,小姐待薰幹頭發後,先拿一些墊墊肚子,不過也不能夠用多,不然待會兒也走不開人。”
“嗯。”
錦繡頭微微動了一下。
夏芍瞧見了,又連忙輕聲道:“方纔奴婢去要點心的時候,看到來了好幾位公主呢?”
“嗯,有信陽長公主,還有表姑姑宜寧公主……”
錦繡含含糊糊的回了一句,幾乎在下一刻真要睡了過去。
夏芍和夏竹二人無奈對視了一眼,只好手上微微用了一些力氣,而後夏芍又對錦繡輕聲說起了話:“是啊,奴婢是看到了這兩位公主,賓客也來的差不多了。對了,王爺也來了!”
“啊!”
錦繡一聽這話,倒還真是沒了睡意,睜開眼睛看向了夏芍開口問道:“晏淮也來了,他昨天怎麼沒和我說。”
錦繡記着,昨日裡她還看過柳氏手上的賓客名單,也並沒有晏淮的名字在上邊。
“小姐還真是聽到王爺,便精神了。”
夏芍和夏竹二人捂着嘴輕笑着,她們伸手探了探錦繡的頭髮,感覺乾的差不多了,便拿着牛角梳將頭髮都給梳順了,而後輕聲道:“小姐今日這般重要的日子,王爺肯定是不會缺席的。小姐,要不要先用些東西?”
錦繡點了點頭,鼓着嘴巴拿手支着頭,這會兒真是睡意全無了。
這邊錦繡剛剛用過幾口點心,前邊便來人催了,讓錦繡趕緊過去。
錦繡也不敢耽擱,連忙站起身,讓夏芍和夏竹替她理了理這身潔白的采衣,便急匆匆跟着到了前邊。
不過,這到了前邊,卻也不是立刻便進行及笄禮,錦繡被帶到了準備進行及笄禮用的大廳後邊的一間小屋子裡等待。
等到外邊禮樂奏響,又過了好一會兒,纔來人請她到前邊去。
此時的大廳裡,兩側早已站滿了觀禮的賓客。
就這許多的賓客,還是柳氏在衆多有意過來觀禮的人中,選了又選,挑了又挑,才選出的一部分。
這一部分,要麼與夏家的關係十分親近,不好回絕,要麼便是身份尊貴,不敢回絕。
所以錦繡這一次及笄禮的規模,卻是辦的很大。
進門後,錦繡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衝着兩邊觀禮的賓客行禮。
錦繡在嘴裡也一直唸叨着昨日柳氏反覆與她強調過的整個流程:入門後先向觀禮賓客行輯禮,而後跪坐在正中席子上……
錦繡也依照着程序開始行了禮,不過等到她剛行過一禮後,擡起頭卻正好與晏淮的視線對視上了,晏淮面帶笑容,正是一臉喜悅的看着她。
哪怕先時夏芍已經告訴過錦繡晏淮今日也來了的消息,她還是愣了一下。
而晏淮看着她這副有些呆呆的樣子,臉上的笑容越發加深了幾分。
他衝着錦繡眨了眨眼睛,而錦繡回過神來,卻是連忙懊惱的收回了目光,繼續規規矩矩衝着兩邊的賓客行禮,心裡也有幾分緊張,唯恐方纔的小動作讓人瞧了去。
說來,這還真是錦繡多慮了,先且不說她與晏淮目光對視的時間極短,便是真的愣了一會兒,倒也不會有人發現,因爲大家此時的目光,也都驚豔於錦繡的容貌。
這倒不是說錦繡真的美絕人寰了,當然她的確是很美,但真正讓衆人這會兒恍惚愣神的,還是因爲錦繡極少出現在衆人面前,可以說,在成爲燕親王妃之前,她就極少參加京中的宴會,成爲未來的燕親王妃後,她就沒有出現在人前過。
也因着晏淮之前克妻之說,京中各世家倒也理解錦繡家裡的做法,畢竟若是未來的燕親王妃在他們府中出了事情,他們還得受到牽連。
不過錦繡雖然沒有出現在人前,但傳聞一直不少,甚至不少世家的目光,都有些幸災樂禍的瞧着錦繡,也想着何時燕親王那克妻的效力,會發揮在錦繡的身上。
多數的世家,對於錦繡這一位家世單薄,卻一躍成爲燕親王妃的四品小官嫡女印象並不好。先且不論先前二王相爭的說法,單單是晏淮親自入宮求娶的錦繡,便足夠讓人酸溜溜了。
若非婚前不檢點,如何會勾的燕親王不顧她的身份,親自入宮求娶這麼一位王妃呢!
這是所有的人的想法。
但此刻瞧見一身潔白素淨采衣,墨黑長髮披撒,仿若清晨露珠般美麗的清新單純的少女時,衆人心中的印象,卻有了一絲絲的改變。
錦繡的美,雖然也鮮豔嬌麗,也出彩,卻並不是那種讓人印象不好的豔麗,相反,這種美麗,看起來很純真,讓人瞧了,便會忍不住想去呵護與保護。
賓客們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晏淮的身上,望見的,正好是晏淮望向錦繡深情而寵溺的目光,十分溫柔,衆人的心目中,卻是忍不住有些瞭然。
這樣的女子,也難怪會讓人一見傾心。
在美麗面前,便是這樣的家世,也完全是可以忽視的。
而衆人卻又覺得,燕親王的身上,染上了一層浪漫戲劇性的色彩,畢竟,這樣愛美人舍江山的男人,實在是太少了。
對於這樣的感情,在場人雖也有不看好的,但多數人,卻還是抱以善意的目光去對待祝福。畢竟眼前這一對男才女貌的佳人,實在是太匹配了。
錦繡完全不知道在場人心中的想法,她這會兒心裡只是反覆唸叨着整個及笄禮上自己需要做的過程。
越是貴族人家,這及笄禮便越是繁複複雜,錦繡作爲未來的燕親王妃,自然是按照最最複雜的儀式來進行。
光是換衣裳挽髻插釵,便有三次加禮,然後期間又摻雜了三次叩拜,當然這幾步是肯定遠遠不夠的,除此之外,在各個階段,錦繡所欲要站立或跪拜的方位也各不相同,還有取字、聆訓……
一步步走下來,光是簡簡單單將儀式走全,便足夠耗費很長的時間,也讓錦繡累的不行。
好在在今日及笄禮之前,柳氏便反覆與錦繡講述過整個過程,也走了好邊的過程,今日依着指示一步步走下來,終於有驚無險的全部都走完了過程。
而錦繡這邊一走完,立刻便由夏芍和夏竹攙扶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二話不說,便躺在了榻上。
她伸手接過夏芍地上的茶水,狠狠的灌了一通,方纔呼出了一口長氣。
“可算累死我了!”
她伸手去扶頭上綰起的頭髮,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是什麼模樣。不過等到頭上的髮簪被她拿來的時候,看到手中的髮釵,錦繡又有些奇怪了。
這一枚髮釵,成色瞧着,雖也是赤金鍛成,可成色瞧着實在是不太新,款式瞧着也十分的古樸。她恍然記得,家裡準備好給她及笄禮上用的髮簪,卻是一枚新鍛造的金釵……
而夏芍和夏竹二人瞧見錦繡一臉詫異的看着受傷的髮簪之時,也也是跟着笑了起來,衝着錦繡輕聲道:“小姐,方纔信陽長公主將這枚金釵給您戴上的時候,可是驚到來觀禮的賓客了!”
“嗯?”
錦繡自然不會傻傻的認爲是髮釵太舊纔會如此,“這髮釵,是有什麼講究嗎?”
夏芍聞言,卻是笑了起來,連忙開口道:“這髮釵,是王爺在及笄禮開始之前,送來的,想要給小姐你一個驚喜,據說是王爺到南邊花了大力氣才找到的榮德皇后當年在及笄禮上的所佩的那一枚髮釵。”
“開國皇后?”
錦繡聽了夏芍的話,也有些吃驚,這一位開國皇后的一輩子,可絕對是傳奇的一身,平民出生嫁給了開國皇帝做繼室,陪着開國皇帝征戰天下,並且爲開國皇帝生下了一子一女,當然這些都沒什麼,最最讓人矚目的,還是這一位後宮獨寵的事情,當初開國皇帝登位後,大臣覺得皇帝后宮空虛,子嗣太少,便諫言讓皇帝選秀。
誰料到,開國皇帝便直接言及,在微末時,曾對榮德皇后承諾過,此生只有皇后一人,故在他有生之年,後宮絕不進一名妃嬪。
而這一位皇帝,也的確是做到了,之後數十年的執政生涯裡,真的和這位榮德皇后廝守到老。
錦繡自然知曉,這越是尊貴且像榮德皇后這般好命的女人留下的遺物,越是珍貴。而及笄禮上用到的髮釵,意義更是非凡,晏淮能夠找到這一枚髮釵,並且送來與她在及笄禮上佩戴,錦繡若說心中不感動,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不過她也有幾分顧慮:“這畢竟是榮德皇后的東西,就這麼拿出來,會不會不太好?”
主要還是,宮裡會不會有什麼意見。
雖然榮德皇后有不少的東西遺失在民間,但你收着是一回事情,拿出來戴,又是另一件事情。
“王爺肯定是有分寸的,何況小姐您也馬上嫁入皇家了,有一兩件皇家的東西,並沒有什麼奇怪。恭親王妃她們之前不是也戴過榮德皇后的遺物嗎?”
“嗯,也對。”
錦繡笑着將髮釵重新插回到了頭上,等到外邊事了,柳氏和陳儀二人來了錦繡屋裡看她的時候,也是特特將目光放在了錦繡頭上所佩的那一枚金釵上。
陳儀更是笑着打趣着:“榮德皇后及笄時所用到的金釵啊,燕親王還真是夠有心的,只怕是找了許久,說來這滿京城的閨秀,誰家及笄時能跟小妹你一樣隆重,小妹你快摘下來讓我也瞧瞧,好沾一沾這份光。”
錦繡被陳儀說的有些不好意思,她不好意思的鑽進了柳氏的懷中,而柳氏也是笑着摸了摸錦繡的腦袋,衝着陳儀說了一句:“促狹!”
說完之後,她自己也笑了起來,跟着打趣道:“你嫂子要看,咱們就大方一些,讓你嫂子瞧瞧。”
錦繡被這對婆媳打趣羞得不行,乾脆連頭都不擡,直接摘下了發上的金釵放到了陳儀手中,然後虛張聲勢的開口道:“吶,你看!”
陳儀拿着,還真是細細的瞧了又瞧,末了嘴裡嘖嘖稱讚:“這榮德皇后及笄時戴的金簪,果然非同凡響!”
錦繡聞言,哭笑不得,這支金釵其實真的很普通,倘若不是加了一層神秘的歷史色彩,在他們這樣的人家,估計連看都不會看上一眼,更別說是佩戴了。
榮德皇后在成爲嫁給開國皇帝之前,或者說,在於開國皇帝一起創立本朝之前,只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普通的婦人,要說有點不同,可能是家境還算不錯,不然也戴不起金釵。
這一支金釵,不粗,甚至有一些細,而且也不是成色很好的那種金子鍛造出來的,上邊簡簡單單雕刻了花的圖案,又因着年代久遠,圖案磨損的厲害,都有些看不出來,上邊雖描繪的是什麼花。
陳儀這誇讚,錦繡聽着都覺得違心,偏生柳氏還在邊上跟着一塊兒稱讚:“沒錯,的確是非同凡響,總覺得瞧着,便有一種非同凡響的氣韻沉澱在其中。”
“……”
對於柳氏和陳儀的唯心主義,錦繡還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只能夠連連搖頭。
錦繡今日的及笄禮,不僅僅京城各大世家都很關注,便是宮裡上頭的那幾位主子,也是有所關注,自然知曉晏淮去參加了及笄禮,並且還有那一支金釵的事情。
皇帝在聽聞底下人提起的時候,倒並未放在心上,只是說了一句:“沒想到晏淮那小子,還是一個癡情種。”
說罷這話,他對於底下據說已經傳得紛紛揚揚的傳言,也有一些不悅,於是又吩咐了一句:“不過是送了未婚妻一件嘉榮皇后的遺物罷了,值當傳揚成這般嗎?”
皇帝自然知曉,這小小一件事情,會被傳揚成這般,若沒有他其他兩個養子的手筆,他是決計不信的,說來說去,那幾個養子之所以會在這件事情上做文章,也是爲了膈應他,好讓他對晏淮厭棄。
雖然做皇帝的難免多疑,可他的兩個養子,卻真的是小看了他的胸襟,晏淮又不是用了違制的東西,亦或者私造玉璽龍袍,一根小小的金釵,讓他去相信晏淮有不臣之心,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便是這小小的金釵裡,暗含了晏淮的野心,那也沒什麼,他當初收養這四個侄子做養子,自是抱着在其中選一人做繼承人的想法,畢竟他膝下無子,也只能夠從血緣最近的子侄中選取。
晏淮若是沒有野心,他反倒還要發愁了。
在這二日上完早朝後,皇帝倒是特地將自己的四名養子叫到了書房裡說了一會兒話,其中便與晏淮提及到了此事,而且還笑着打趣了晏淮。
“這找東西的本事還真挺厲害的,流失在民間都上百年的金釵都能讓你給找到,這未婚妻是討好的緊,怎麼也不想想你父皇這邊。”
“父皇……”
晏淮面上有些窘迫,也有一絲不好意思。
皇帝瞧着自己這個三兒子這副樣子,心裡倒是更樂了,還真是難得見到晏淮露出這麼一副窘迫的神情出來。
他從龍椅上站了起來,走到了晏翰跟前,笑着拍了拍晏淮的肩膀,出聲道:“你這小未婚妻,還是父皇幫你搞定了,也不知道找些東西來謝謝父皇。”
“瞧父皇說的,先前父皇說喜歡前朝的粉彩花瓷瓶,兒子可是費了老大的功夫,替父皇收集了一整套的雨後初荷粉彩花瓶……”
“臭小子,送朕點東西,記得這般牢!”
皇帝佯怒敲了晏淮一記腦袋,然後蠻橫無理道:“朕對咱們家祖宗當初征戰天下時候掛在坐騎上的馬鞍挺感興趣的,你不是挺有本事,連上百年的金釵都能夠找到嗎,這小小的馬鞍,對你不在話下吧!”
“父皇,您還是饒了兒子吧!”
晏淮連連叫苦,“那支金釵兒子還算是運氣好,先前便有聽說過在何地,這還是花了好幾年的功夫才尋到的,你那個馬鞍,在不在還是個問題呢,這讓兒子打哪裡去找啊!”
“給朕辦點事情你就推三阻四,成日裡就想着去討好你那個小未婚妻,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回頭去你皇奶奶那裡請安,不敲死你。”皇帝雖然話說的難聽了些,但臉上帶着的笑容與親熱的神情,還是顯示了他此時的好心情與晏淮親近的態度,其實這也是皇帝在向其他幾個兒子表示,他對此事完全不介意的意思。
當然,皇帝的語氣裡也有幾分幸災樂禍。
太后對於晏淮這樁親事,那是一千個一萬個不贊同,若非這樁親事晏淮堅持,又有皇帝做中間人,太后估計早就讓換人了。
如今晏淮又表現的這般重視錦繡,這金釵的事兒估計也該有人往太后耳邊說了,晏淮這會兒過去請安,肯定是要撞到槍口上。
晏淮聽罷皇上的話,面上頓時露出了無奈的神色。
太后一心想讓他去娶郭家女,如今他卻轉而求娶了錦繡,這事兒雖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但太后心裡卻還是一直都記着,到現在還沒有消氣。
如今聽到他對錦繡這般用心,肯定越發不悅。
晏淮原本所打算的,其實是這兩天先避開太后,但皇上卻偏偏要看他的笑話。
果不其然,晏淮這邊磨磨蹭蹭拉了寶親王一道兒到了太后的慈安宮後,太后一見着他,面上便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而太后的身邊,此時正好坐了兩個如嬌似玉、正當芳華的郭家小姐。
晏淮心中越發無奈,拉着寶親王一道兒衝着太后行了禮。
太后自是開口叫了起,又是賜了座。然後便將目光看向了晏淮,開口語氣頗有幾分怪異的說道:“喲,今兒個怎麼來了,哀家還以爲你又要好幾天躲着哀家了!”
“瞧皇奶奶說的,好像淮兒有多不孝似得。”
晏淮臉上帶着笑容,連忙開口否決道,然後又是讓寶親王拿出了一個盒子,親自拿了送到了太后跟前,笑道:“淮兒前幾日在外邊看到這支玉鐲子,雖然配不上皇奶奶的身份,但勝在精巧,便買來與皇奶奶把玩了,皇奶奶看看,可是喜歡?”
女人,不管老少,有了禮物收,總歸是一件高興的事情。
太后身份再高,也不能夠脫離這個怪圈,更何況,這禮物還是她最疼愛的孫兒敬上的。
不過,想到先時聽到的事情,太后卻還是抑制住了臉上的笑容,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那支玉鐲子,然後開口道:“哀家老了,要什麼首飾戴,你還是拿去送給你的小未婚妻吧!”
果然……
晏淮和晏翰二人心中一凜,果然太后是要發作這件事情。
晏翰知曉太后一向不喜他,所以只衝着晏翰送了一個自求多福的目光,便低頭享用起了慈安宮裡的茶水。
當今皇上孝順,慈安宮裡的東西,自然都是極好的,晏翰抿了抿這碧螺春,嗯,真是香煞人了,外邊可沒那麼容易喝到。
而晏淮則是沒有晏翰這份閒心,只能夠硬着頭皮繼續道:“瞧皇奶奶說的,這是淮兒孝順皇奶奶的,皇奶奶不收淮兒得多傷心啊!”
晏淮是硬着頭皮撒了嬌,而太后也終於見好就少,倒也沒有再端着,笑着接過了那個盒子,從裡邊拿出了那支玉鐲子,直接讓兩位郭家的小姐伺候着戴到了她的手腕上,而後又笑道:“這東西瞧着,可不比宮裡的差,若當玩意兒,就浪費了,哀家知曉你的孝心,會好好戴的。”
說完這句話,太后又是笑着看着晏淮開口說了一句:“淮兒,你給你的小未婚妻送了禮,也給哀家送了禮,怎麼就沒想到哀家身邊你這兩位表妹呢!”
晏淮順着太后所言看了過去,恰好看到太后口中的兩位表妹正嬌羞的看着他,他嘴角不自然的抽動了一下,卻還是咬着牙開口道:“瞧皇奶奶說的,淮兒未婚妻只有一位,皇奶奶也只有一位,可表妹卻是連淮兒自己都數不清了,若送個禮物,誰都要送,那淮兒還不得把府裡那點子家底都給掏空了!”
說罷,他又扯了晏翰笑道:“四弟手上最近倒是挺有錢的,父皇也剛賞了他,不如讓他送兩位表妹禮物。”
好好的,晏翰又被晏淮扯了當擋箭牌,臉上的苦笑別提有多苦澀了,但是自家三哥,他還真不能不挺,只好又是笑嘻嘻道:“給兩位美人表妹送禮,這事兒我最樂意了,表妹想要什麼東西,我去給你們尋來!”
兩個郭家小姐哪裡會料到,晏淮竟然會如此的不留情面,只差沒打着她們的臉反問一句,你們和我有什麼關係,憑什麼要我送禮。
而晏翰雖然也給了她們臺階下,可……她們真正想要的又不是這個。
太后沉了臉,對於晏翰的討好,並不以爲意,甚至沒有理睬,反而是嚴肅的看向了晏淮,開口說了一句:“淮兒,你對你未來的王妃重視,這個哀家也不反對,畢竟夫妻和睦在一個家庭裡很重要。可你是堂堂的王爺,日後你總不能守着你王妃一個人過吧,咱們皇家講究的是開枝散葉,你如今對你這小王妃這樣的態度,哀家早知道,說什麼也不應允這樁親事。”
晏淮對此輕輕嘆了一口氣,從座位上站起了身,臉上分外嚴肅的衝着太后行了一禮,開口輕聲道:“皇奶奶,不瞞您說,孫兒真有守着錦繡一人過日子的想法,您若是真的疼愛孫兒,便允了孫兒,像待孫兒一般待錦繡……”
“話說八道什麼,這話是你這身份該說的嗎!”
太后一張臉沉得烏黑烏黑,眼裡還有一絲震驚,顯然是沒有想到,晏淮心裡竟然存着這樣的念頭,而她也是萬萬不會允許的。
“那個夏錦繡,給你灌了什麼*湯,讓你怎麼會有這般想法,淮兒,你一時想岔,皇奶奶不會怪你,可你自己要想清楚,咱們皇家,哪有守着一個女人過日子的想法。”
“皇奶奶,其實咱們祖先當初不也守着榮德皇后一人……”
晏翰剛想開口插了一句,卻被太后瞪着眼睛狠狠的罵道:“你閉嘴,這兒有你說話的份嗎!”
太后語氣不假辭色。
晏翰對此早已習以爲常,十分淡然。
畢竟對於太后來說,晏翰這個等同於仇人之子,如今她能夠做到無視已經很不錯了。
太后當年在先皇還在的時候,作爲皇后,爲先皇誕下過三子,分別是廢太子和親王、當今皇上、還有晏淮的父親定親王。而晏翰的父親敬親王,爲貴妃之子,當年最有力的皇位競爭人。不僅僅是敬親王和太子與皇上在前朝爭鬥着,而在後宮裡,還是皇后的太后也與貴妃在爭鬥着。
敬親王當年做過最讓太后氣憤的一件事情,便是導致和親王被廢了太子之位,一度動搖了太后的根基。雖然如今都熬過來,貴妃也已經化爲塵土,而敬親王偏居一偶,在京中幾乎沒了蹤跡。
可對於敬親王的兒子和親王,太后還是忍不住遷怒,一直沒有什麼好態度。
晏淮自然不會眼瞧着晏翰難堪,於是他出聲道:“皇奶奶,四弟說的對,榮德皇后當年不是一樣……”
“住嘴,夏錦繡能和榮德皇后去比嗎,她配嗎?”
太后在吼出這一句話後,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平復下激動的情緒,輕聲道,“淮兒,你還真是個孩子,怎麼能夠這麼任性,你便是不爲你自己想想,也該爲我,爲你的父親想想……”
太后提及到的是父親,顯然是顧慮在場的晏翰,但晏淮能夠聽得出,太后所指的人,是他的親生父親定親王。
“你任性要娶夏錦繡爲妻,哀家不樂意,也答應了,這難道還不夠疼你嗎,但是你那個念頭,卻是萬萬不能夠有,哀家說什麼也不會答應。”
晏淮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要說什麼
太后卻是立刻轉了話題,開口道:“你那個小王妃,如今也過了及笄了,哀家記得皇上當初下的旨意說是等及笄過後,便讓你迎娶過門,既然你那麼喜歡她,便早些娶進門。”
太后覺得,哪有男人不偷腥,哪有男人會嫌棄自己妻妾多的,晏淮如今會說出這般的話,的確可能是因爲對於夏錦繡用情至深,但男人嘛,得到手,便不會那麼珍惜。既然這般,與其讓晏淮繼續等待而加深感情,不如她便做個好人,讓他趕緊將夏錦繡娶到手。這樣,指不定這孩子就能想通了。
這樣想着,太后臉上又露出了笑容:“這親事,內務府裡也可以籌備起來。既然你那麼喜歡你那個小王妃,哀家會盯着內務府,讓他們好好籌辦,絕對不會虧待了你的王妃。”
當然,說這話,太后倒是真心實意。
畢竟這場婚事辦的好壞,不僅僅是夏錦繡的臉面,更是關係到了她的孫子晏淮的臉面上。
晏淮對此倒也樂見其成,笑着衝着太后行了一禮,感謝道:“內務府那邊,孫兒已經讓人籌備起來,不過他們盡不盡心辦事,還得全憑仗着皇奶奶您,孫兒先在這裡謝過皇奶奶了!”
“你這孩子!”
太后笑着點了點頭他。祖孫二人彷彿有恢復了和睦,方纔那一場爭執,更是彷彿從未發生過一般。
但在場除了當事人自己,也只有低着頭品着茶的晏翰卻知曉,這個暫時被掩下的爭執,早晚還是會被重新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