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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親王請留步……”
晏翰雙手放在背後,一晃一晃正要走出宮門的時候,突然聽得身後傳來了一陣留步之聲,他轉頭看去,正好看到謝修急急慌慌的朝着他這個方向跑來。
晏翰的眉頭微微一挑,倒是停下腳步,等着謝修走近衝着他行禮的時候,他連忙回手擺了擺,開口道:“原來是謝大人,謝大人可是有事?”
晏翰這話也明顯有話找話,謝修既然這麼大老遠跑着叫住他,當然不可能是爲了上來打一聲招呼,兩人除了他與謝老夫人有一層遠的不能再遠的親戚關係,卻是根本沒有別的交情,謝修來這麼一出,顯然是找他有事。
而謝修倒也乾脆,直截了當開口道:“老臣此次來找寶親王,與寶親王殿下此次出門之事有關。”
不等晏翰開口相問,謝修倒是直接道明瞭關係:“夏立齊是老臣的外甥,此次他的女兒被擄,還請寶親王至上川搭救之時,能夠多多顧到錦繡的安危。”
“錦繡?”
寶親王又是微微一挑眉毛,笑道:“原來那位被擄走的夏家小姐,閨名喚作錦繡,倒是一個好名字。”
謝修方纔也是情急之下,下意識說出了錦繡的閨名,不過在此刻,謝修倒是沒有閒心去在意此等末枝小事,只是笑着點了點頭:“錦繡是我孫兒的未婚妻,此次她出事,我們全家都在擔心,殿下若能搭救,便是我們全家的恩人。”
晏翰倒是沒料到,謝修竟然會突然說出如此誇張的話來。他的腦子裡忍不住想到了先時去參加謝老夫人壽宴之時看到的情景。
這位明明不久前瞧着還是嬌滴滴,瞧着沒受過半點苦被千嬌百寵着的小女孩,竟然會突然遭此橫禍,也不知道現在究竟是如何了。
而更令他沒有想到的,一個小小的孩子,竟然能引得謝修和晏淮這般親自出面來求着他。
是的,不僅僅是謝修今日因爲錦繡而跑來說情,其實就在昨日,晏淮請他過府一事,竟然也是想讓他接下這份差事,並且,要求與他一同前往。
當然,晏淮自然是沒有講明過自己這麼做的原因,而且即使晏淮真的跟着他一道兒去了上川,其他人知道了,也根本不會將晏淮和一個六歲的小女孩系在一起,就像朝廷此次願意派兵,錦繡被擄這事兒,只是一個導火線,真正的原因還是覺得上川地界土匪太過分,太囂張,想給個教訓罷了。
可是,晏翰卻總覺得,自己那位外表瞧着斯文有禮,內心卻是十分冷漠的三哥,這一回會有如此反常的舉動,與夏錦繡關係很大。
晏翰這般想着,又想到了謝修方纔提及夏錦繡與謝家長孫訂婚的事情,臉上瞬間有些抽搐,倒不知道他的三哥可是知曉這件事情。
此次錦繡被擄的事情,之所以會引起朝廷這般重視,自是有謝柳兩家在推動,更重要的是,還有晏淮和晏翰二人在其中起了關鍵的作用。
晏翰雖未主動提及接下這份差事,可是在旁人提及到他的時候,他也沒有推辭,而是懶洋洋的表示要讓人陪着他去,一點,便點中了重傷剛愈第一日上朝的晏淮。
皇上倒是有些心疼這個剛剛因公受了重傷的養子,略有幾分猶豫,晏淮卻是開口應承下了。旁人倒覺得這晏淮實在是無辜,好好的傷勢才養好,又得到外邊奔波勞累,卻不知,晏淮對此甘之如飴。
反倒是晏翰,想到此次的任務,實在有些懶洋洋提不起勁頭。若非作爲對晏淮投誠後的第一件被要求做的事情,他一點都不想去上川,尤其不想踏入敬親王的封地。
敬親王當年與皇上爭位,即使後來皇上登位後並未對兄弟下手,可是厚待絕對不可能,敬親王的封地在西南,一大圈,卻很貧瘠,上川也是其中之一。
上川這樣的,根本不必多說,有就跟沒有一樣,而且麻煩甚多。
比如此次上川出事了,朝廷派了人過去,敬親王府當然也不可以置身事外。晏翰被派爲此次的主將,不可避免,定要與敬親王府接觸,但那個敬親王府,晏翰一想到要和他們打交道,就意興闌珊。
錦繡在山上已經呆了第五日,山上的人對她都很好,甚至是這狼牙寨的當家燕大,看到她的時候,也會露出自以爲和藹的笑容。
冬雪依然裝着被狼牙寨裡的人抓住,每到晚上,便會到錦繡的房間裡來與錦繡商議着事情,冬雪雖然白日裡從不出沒,但趁着晚上見錦繡的時間之外,她還是將整個地方的情形都摸得一清二楚,但到了最後,卻是和錦繡先時打聽出來的情形差不多。
這狼牙寨,彷彿的確是只有一個出口,冬雪自然有能力將鐵鏈橋放下,可是想要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形下,將鐵鏈橋放下並且帶着錦繡安然離開,冬雪無法保證。
錦繡有些泄氣,難道她只能夠等待着這夥人對她發善心,放她回道柳氏和夏立齊身邊。可是她自己都覺得希望渺茫。
而冬雪看着錦繡這副樣子,倒是開口說了一個事兒:“小姐,奴婢與山下其實一直保持着連信,夏芍和夏竹告訴過奴婢,他們已經給京裡傳遞消息了,燕親王應該會馬上帶着人過來救您,屆時奴婢便與外邊裡應外合,定能安然救出小姐。”
“你們通知晏淮了?”
錦繡微微吃驚,卻又搖了搖頭:“不可能,他沒有皇上的旨意,根本無法出京。”
錦繡對於晏淮會讓人來救她,深信不疑,可是對方親自來,錦繡卻覺得不可能,可是在聽到冬雪的話,她的心裡還是不可避免的產生了希望,眼底裡也多了一絲沉思。
其實,錦繡如今呆在這宅子裡,根本無法探知外邊發生的事情。
便是小虎子小豹子對她從來不設防,但二人基本上也是一問三不知,錦繡問了也白問。
這會兒事情究竟到了哪種地步,錦繡無法探知,冬雪略知一二,但在冬雪的眼裡,錦繡不過是個孩子,覺得與錦繡說了,她估計也聽不懂,更何況,冬雪自己所知也有限。
夏立齊與柳氏二人在往京裡送了信後,便一直想要拖着狼牙寨裡的人,對於寨子裡的人提出的要求,都是滿口答應,卻並不打算立刻履行,只一味拖着。
而狼牙寨裡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劉老漢先時的話起了作用,知曉夏立齊並不是他們所想的貪官污吏,加上錦繡這段日子在狼牙寨內,人氣不錯,夏立齊和柳氏被寨子裡的人“愛屋及烏”,也多了幾分忍耐度,倒真的給他們拖過去了好一段時日。
不過,這拖的辦法,用過一次兩次,也就不新鮮了,夏立齊與柳氏二人也怕土匪耐心有限,屆時惹惱了他們,倒黴的還是在他們手中的錦繡。
夫妻二人合計了一下,又瞧着時日差不多了,京城裡的人馬應該已經接近上川地界了,倒沒有再拖下去,而是先交出了三分之一狼牙寨裡的人張口要的財務,接着沒有再給,提出要求讓狼牙寨的人至少將錦繡帶出來讓他們見上一面,讓他們知道孩子好不好。
夏立齊和柳氏的這個要求,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又起到了一個拖延時間的作用。
夏立齊與柳氏出手很闊綽,至少特別乾脆,說答應要求,也不討價還價,除了要求儘快先將錦繡交回的事情,其他都沒有別的要求了。
就是燕大瞧着這對夫妻,都難免有些心虛上了。
雖然心虛了,可是燕大卻又覺得,帶着錦繡讓這夏家父母去看,風險太大了,夏立齊和柳氏身邊高手雲集,一個不慎,萬一人被奪回去實在太可惜了。
而狼牙寨裡的多數人也都是這樣的想法。
所以這個要求的回絕,一點都不乾脆,讓柳氏也抓住了機會,乾脆開始扯皮起來,這一來二去的,又是過去了好幾日。
晏淮與晏浩過來的那一日,天氣並不好,天上陰沉沉的下着毛毛細雨。
晏淮和晏浩二人只帶了少許隨從,乘坐了一輛馬車趕到了夏立齊與柳氏如今的落腳之處。
就在錦繡被劫走之地不遠處的一塊平地上。
柳氏和夏立齊依然住在馬車上,即使在不遠處,就是一處村落了。但此時住吃用,早已經算不得什麼了。
短短連半個月都沒到,柳氏整個人都消瘦蒼白的不成樣子,夏立齊的模樣,瞧着也十分狼狽。
晏淮和晏浩到的時間,正好是晚膳的點。
夏立齊一夥人正好在一塊油布撐起的地面上用晚膳。柳氏被夏立齊攙扶着坐在了油布正中間的桌面上。不過她面前的飯食,卻是一動不動。
夏立齊有心勸說妻子幾句,正拿着勺子遞到柳氏的手中之時,突然聽得一陣馬蹄踩踏之聲噠噠從遠處傳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爲下雨的緣故,這馬蹄踩踏之聲,聽得倒是與平日裡的馬蹄聲有些不太像。聲音好像更加輕快一些。
但柳氏這會兒根本不會去這些細節,也是被那夥山上的土匪訓練的,柳氏一聽到聲音,就會特別的敏感,她二話不說,便將夏立齊遞給她的勺子扔下,不顧天上還下着毛毛細雨,。便自己先跑到了外邊下意識低頭尋找起來,
夏立齊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外邊的雨有加大的趨勢,很快便將柳氏的髮髻給打溼了。
夏立齊看着十分心疼,連聲道:“快進來,快進來。若是山上來了人,到時候我讓人請進來便是了……”
夏立齊的話還未說話,看向遠處的眼睛卻是微微有些睜大。看着由遠及近,仿若風馳電掣過來的一行人。
這一行人並未乘坐馬車,而是直接冒雨騎着馬過來的。
在最前首的,是兩個身穿斗篷的男子,一個穿玄色斗篷,一個穿黑色斗篷,只是玄色斗篷的男子,身量瞧着比那黑色斗篷的男子高瘦一些,也更有氣勢一些。
並沒有看到對方的臉,柳氏卻是下意識不覺得對方是山上下來的,她看向了夏立齊,而夏立齊的臉上也是微微吃驚,突然對着柳氏難掩興奮,連聲道:“京城來人了。京城來人了。”
柳氏的眼裡也露出了興奮,京城來人,等於救錦繡的希望又大了一些。
她抹了一把額上的雨水,微微仰起頭,看着那一行人走近。
那行人中,走在最前邊的晏淮和晏浩隱隱看到雨中有人,也不自覺的放慢了馬蹄腳步,等到走近了,看着站在雨下淋溼的柳氏與夏立齊時,他們勒住了馬繮,而那稍稍領先一步的晏淮突然翻身下了馬,靴子直接踩着泥水地走到了柳氏與夏立齊跟前。
柳氏和夏立齊在晏淮走近的時候,方纔看清楚晏淮那張熟悉而俊美的面容,忍不住吃驚的捂住了嘴巴,二人下意識便要下跪行禮。
晏淮連忙伸手擋了,他溫聲開口道:“夏大人和夏夫人不必多禮,這雨雖小,但到底凍人,二位還是要顧好身體纔是。”
“多謝殿下關心。”
柳氏頗有些受寵若驚,她下意識看向了夏立齊,拘謹的退到了夏立齊的身後,而夏立齊雖然奇怪晏淮的平易近人,但還是很快反應過來,衝着晏淮和站在他身後的晏翰連聲招呼:“兩位王爺,快到這邊來,此地簡陋,怕是委屈了兩位王爺。”
晏翰瞧着那簡陋的由油布搭成的地方,微微挑了一下眉頭,真想勉爲其難開口說一句無事之時,誰料到,晏淮卻立刻開口道:“哪裡會委屈,夏大人和夏夫人爲了令千金,在此地呆了那麼久都沒叫一聲委屈,我們如何敢,還請二位不必客氣。我瞧着夏大人和夏夫人面色憔悴,只怕爲令千金心有不已,此次我與四弟前來,便是爲了令千金而來,還請二位放寬心,只管等我們的好消息。”
“……多謝王爺。”
夏立齊和柳氏二人聽得晏淮這溫切而熨帖的寬慰之言,只覺得這位燕親王,實在是太親切,心裡不覺感動萬分。
而站在晏淮身後的晏翰卻是忍不住摸了一下沾上雨水珠子的鼻子,心裡只覺得越發怪異。
若非他早已經見過這位夏大人的女兒,知曉對方不過是個黃毛丫頭,便是長得玉雪可愛了一些,也不過是個孩子,他都幾乎要以爲自家三哥是瞧上人家姑娘了,纔會如此愛屋及烏,對着這夏大人和夏夫人竟然會如此親切。
要知道,雖然晏淮在京中有溫文如玉的名聲,其實爲人冷淡的很,與人說話,哪裡瞧見過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一行人走入了避雨處坐下後,看着桌面上擺放着還未動過的飯食,夏立齊連忙招呼丫鬟們過來撤下,又是連忙開口詢問:“二位王爺可用過晚膳,若是不嫌棄,微臣吩咐底下人給二位王爺備上。”
晏翰摸了摸肚子,還真是有些餓了,這一路上,從京城出發到今日到達這上川,他就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連夜趕路都算了,啃乾糧更是家常便飯,他覺得,自己這身材都瘦了不少。
夏立齊與柳氏的晚膳算不得豐富,不過是簡單的三道菜加一個湯,可是瞧在啃乾糧都要啃得眼睛發綠了的晏翰眼裡,卻不啻于山珍海味。
晏翰連連點頭,正要讓夏立齊多備上一些時,卻聽得晏淮又搶在他前頭開口道:“多謝夏大人美意,不過不必替我們備下了,二位既然沒用,也不必對我們二人客氣,只管慢用。”
“三哥……”
晏翰弱弱叫了一聲,晏淮卻沒有分給他半分眼神,只是對着夏立齊又開口道:“若是夏大人不介意,我想問一下當時曾經追出去過的幾個丫鬟,瞭解一下當然情況。”
“當然不介意。”
夏立齊暗暗心驚晏淮的神通廣大,畢竟夏芍和夏竹之事,他並未在回京的信件裡提及過,不想這位燕親王竟然會了解的一清二楚。
他正想站起身招呼丫鬟將夏芍夏竹叫過來的時候,卻聽得晏淮又開口說了一句:“先時從京城過來的時候,我也讓人打聽了這邊的消息,若是沒有問題,我想今晚先去探探情況,也好爲營救令千金做好準備。”
“您的意思是……”
夏立齊乾嚥了一下口水,有些不敢置信的開口問道:“您……您親自去嗎?”
若說先時在外邊迎接燕親王時候覺得對方對他們的態度實在是太親切了,那麼到了這會兒,聽得晏淮提及要親自去探路,他只覺得好的都有些不現實了。
錦繡是他和柳氏的心頭寶,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錦繡的命,哪裡比得上燕親王的安危重要。這燕親王爲了救錦繡,實在是太親力親爲了吧!
夏立齊想了又想,最後卻覺得,這應該是燕親王的客氣話罷了,他早就知曉,此次朝廷之所以會派人來,說到底不過是爲了震懾這上川越來越猖狂的山賊罷了,錦繡說到底,不過是順帶而已。
如今,人家燕親王這般說,也不過是爲了把話說的好聽些,拉攏人心,當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