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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心中惱怒,但不是因爲自己丫鬟的無能,她也知曉太夫人身邊丫鬟的霸道,怪不得秋玲,故而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後,冷着臉衝紫雲紫嫣二人開口道:“兩位姑娘這個時候過來,是太夫人吩咐了什麼急事?”

她的語氣裡帶了幾分嘲諷,這會兒,她可不認爲這二人過來,是因爲太夫人突然想到要替錦繡慶祝生辰的。

而紫雲紫嫣聽得柳氏的話,臉上笑容不變,柔聲開口道:“奴婢奉了太夫人的命令,請二爺與二夫人到榮壽堂,另請三少爺、四少爺與五小姐到正門迎客。”

“現在?”

柳氏臉上神色越發不好,下意識看向了夏立齊。

而夏立齊的臉色也並不怎麼好看,太夫人往日裡幾乎是無視他們二房,偏偏在今日來這麼一出,怎麼看都覺得怪異。

雖然心中不豫,但到底是名義上的嫡母,夏立齊倒也沒有顯示出心中的不滿,只是衝着兩名丫鬟問了一句:“什麼客人來了,需要這般興師動衆?”

紫雲與紫嫣二人聞言,彷彿是早被叮囑了該如何回答,未加猶豫,便笑道:“是江南的楚家有客來了。”

江南楚家。

夏立齊和柳氏二人聞言臉上露出了吃驚神色,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這會兒雖然不甘願,倒也站起了身。

江南楚家與勇誠伯府是姻親,夏立齊的二妹便是嫁給楚家的嫡子爲妻,雖然二房與這位已經出嫁的二姑奶奶並不親近,但人若是真的大老遠來了,不去見見,卻是二房沒了禮儀。

柳氏雖然心裡埋怨這人來的不是時候,但還是讓自己的三個孩子跟着紫嫣去了前邊正門,自己則隨着夏立齊先去了太夫人的榮壽堂等着。

錦繡一手牽着夏靖銘一手牽着夏靖珏來到正門的時候,遠遠看到正門口已經站了不少人,就連得了風寒臥病在牀的大房二小姐夏錦瑟也站在人羣中。

看到夏錦瑟的時候,錦繡心裡倒是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先前她還以爲是太夫人故意搗鬼想要破壞她過生辰,纔會這麼興師動衆派人來二房叫人,原來卻是她多想了。畢竟她二堂姐夏錦瑟,可是太夫人最疼愛的孫女,如果不是真的有必要,這會兒也不可能讓人抱病在這兒等候着了。

不過,等到走近了,錦繡才發現,除了他們幾個姐妹,府裡的少爺倒是一個都沒有出來,也只有他們二房來了。

錦繡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兩位兄長,唯恐他們不高興,卻看到這二人正煞有其事的捏玩着她的小手,彷彿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錦繡無語的抽出了自己的小手,加快了小短腿的步伐,朝着正門口走去。

錦繡他們過來的動靜,引起了在大門口等了好一會兒的幾人注意。

不過夏家其他兩房的姐妹轉頭看到是二房的人過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一副涇渭分明的架勢。

錦繡與兩位兄長早已習以爲常,見此也不以爲意的走到了邊上,夏靖銘與夏靖珏二人一左一右將錦繡護在中間,剛剛站定之時,突然,站在了對面的夏錦瑟朝着他們這邊走了過來。

錦繡有些奇怪的擡起了頭,看着走過來的這位二堂姐,也不覺得對方是過來與他們說話的,畢竟大房與二房的關係,一直都不怎麼和睦。

可是誰知道,夏錦瑟竟是真是來與他們二房說話的。

夏錦瑟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徑直走到了錦繡面前才停下腳步,輕聲招呼道:“五妹妹,你過來了?”

錦繡下意識點了點頭,她能夠感受到夏錦瑟對她並無惡意。夏錦瑟這溫和的態度,也顯得她兩位兄長的戒備有些突兀。

她只好笑着圓場道:“二堂姐,你身體沒事吧?”

這話問出來,錦繡有些不確定的看了一眼夏錦瑟,夏錦瑟的模樣瞧着,實在有些孱弱單薄。

夏錦瑟比她大五歲,如今身形已經抽條,有了少女的雛形,看起來有些消瘦。今日她穿了一條淡青色荷花暗紋長裙,加上頭上只戴了幾朵與衣裙同色的絹花,素雅的裝扮顯得還未病癒的臉色越發蒼白。

方纔她走來的時候,可一直都由丫鬟在攙扶着。

而夏錦瑟聽到錦繡略帶幾分關切的問話,臉上卻是頓時露出了一個受寵若驚……的笑容。

錦繡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反正她只覺得,夏錦瑟臉上露出的那個笑容,似乎比單純的高興,又多了一些複雜。

夏錦瑟說話的語氣也越發的溫柔:“多謝五妹妹關心,已經沒事了。”

說完這句話,她彷彿尤嫌不夠,不顧夏靖銘與夏靖珏的警惕,竟走到了錦繡的邊上站着,又笑着輕聲道:“五妹妹,你知道太夫人今日讓我們來接誰嗎?”

夏錦瑟說這話的時候,神秘兮兮,還帶着病容的臉上彷彿也來了精神,這讓錦繡略有幾分疑惑,她回答的有些不確定:“不是說二姑姑嗎?”

夏錦瑟聞言又是笑了,卻是搖搖頭,輕聲道:“的確是二姑姑她們,不過二姑姑來不了了,只來了二姑姑的女兒楚玉兒。她比你大一些,你要喚她表姐。她以後也要和我們一道兒住在府裡了。”

“表姐……表姐要來府裡住?”

錦瑟臉上滿是疑惑,也越發糊塗。

而在這個時候,大門口傳來了一陣動靜,馬蹄車轅聲過後,兩輛馬車停在了大門口。

錦瑟擡頭看去之時,恰好看到在前邊那輛稍稍華麗一些的黑漆青尼布馬車簾子被丫鬟擡起,一箇中等身材做了嬤嬤打扮的婆子伸手扶下了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孩。

錦繡看到那個女孩之時,臉上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以爲自己是看錯,卻發現對方身上的確是穿了一身素白綾子裙,裝扮全無,只在髮鬢間戴了一朵小白花……

錦繡下意識低頭看向了自己身上穿着的大紅綾撒花裙裝,因爲今日是她的生辰,所以柳氏特地讓張嬤嬤給她拿了新作的大紅裙子穿上,好顯得喜慶一些。

她年齡尚幼,平日裡穿個大紅色也不奇怪,只會顯得喜慶,可是突然來了這麼一位瞧着便知是戴了孝的表姐客人,錦繡這一身大紅來迎客,便變得有些微妙了。

她忍不住擡頭看向了自己的兩位哥哥,發現夏靖銘和夏靖珏看着從外邊走來的那位楚家表姐,眉頭皺的厲害。

錦繡不安的目光,倒是讓夏靖銘發現了,他連忙安撫的拍了拍錦繡的背,衝着她笑了一下,可是當擡起頭看向楚玉兒的時候,心裡卻是沒由來的一陣怒火。

事實上,不僅僅是夏靖銘與夏靖珏二人此時氣的不行,等到柳氏和夏立齊二人在太夫人的屋裡看到楚玉兒的時候,本就不怎麼好看的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

太夫人坐在上首,眼角不動聲色掠過了二房衆人的神色,在看向楚玉兒的時候,馬上換上了慈祥的神態,一邊衝着楚玉兒招了手,一邊更是在人還未靠近,便痛哭起來:“真是苦命的孩子,你娘一嫁嫁的那般遠,如今又是早早的去了……”

楚玉兒本就一直紅着眼眶,又聽着太夫人的話,也是忍不住痛哭了起來,一時之間,這對祖孫只管抱頭痛哭,而在屋裡的人,不管是主子還是下人,見着太夫人抹淚,也皆跟着抹起了眼淚。

也只有二房的人沒哭,二房當然心情也不好,可以說是非常的差,柳氏緊緊攥着手中的帕子,強忍着心中的怒火。

錦繡看着自己爹孃這副樣子,又擡頭看了一眼屋裡的其他人的情景,心裡忍不住深深嘆了一口氣,她這會兒倒是瞧出來了,自己這個六歲生辰,只怕要過得印象深刻了。

錦繡並沒有憤怒,她只是感覺到有些荒謬,爲這比巧合更爲巧合的意外而感到荒謬。

她低着頭看着落在自己腳邊的裙襬,大紅色的裙襬上,繡着忍冬花纏枝浮繡,栩栩如生、十分精緻。聽自己的奶孃張嬤嬤說,這條裙子是柳氏特地提早一個月,找了京城有名的繡坊花了大價錢請人定做的,可見爲她這個生辰煞費苦心。

她打量完自己的衣裙後,又擡頭看了一眼上首還在抱頭痛哭的祖孫,哭聲依然中氣十足,怕是還得哭上好一會兒。

錦繡忍不住又是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待會兒回去的時候,壽麪會不會糊掉……

不過最終,錦繡到底還是沒有回到院子裡吃上那一碗壽麪。

太夫人留了飯,幾房的庶子媳婦一家都留在她的屋裡用了午膳,美曰其名是給楚玉兒接風洗塵。

其他幾房的胃口如何,錦繡不知道,也沒有打量,反正她的目光一直看在放在她面前的那盤糟鵝掌鴨信,一點胃口都沒有。

一頓午膳,用了足足半個時辰,好不容易等着太夫人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柳氏與夏立齊帶着孩子面無表情起身告了退,回去的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錦繡被張嬤嬤抱在懷裡,能夠看得到柳氏手中的帕子,早已經被她攥的不成樣子了。

柳氏在腳步剛剛邁進自家院子的時候,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怒聲道:“太夫人究竟是什麼意思,非得找那麼一個不吉祥的人衝了錦繡的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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