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八、有錢能使鬼推磨
孫元起頓時懵了:唐紹儀唱的這是哪一齣?難道是白帝城託孤?
看上去唐紹儀似乎不像在說笑,孫元起趕緊擺手道:“少川總理莫要戲耍在下,孫某其實就是個教書先生,頂多會教教學生、編編書,至於少川總理所言宰執天下的才能,那是半點也無!如今擔任教育總長已經邀天之幸,安敢有其他奢望?而且現在政務日益繁雜,同盟會與北洋系之間的矛盾衝突也越來越多,正需要你在其間斡旋調和,怎麼能在這個時候突然抽身呢?”
唐紹儀苦笑道:“百熙,唐某何嘗不知道現在是多事之秋?說實話,要不是事已至此,唐某也不想辭去內閣總理職位。人生在世,誰不想做出一番驚天動地、體國安民的大事業?只是現在大總統對唐某成見已深,讓我不安於位,唯有辭職而已。”
孫元起道:“你是內閣總理,除非參議院投票罷免,還有誰能讓你主動辭職?曾文正公曾說過,‘好漢打脫牙,和血吞’,越是難堪、越是屈辱,越要挺住。男子漢大丈夫立於天地間,拼的就是那股忍辱負重、挺身自任的堅韌勁兒。少川總理何必如此怯懦畏葸?”
唐紹儀嘆息着搖搖頭:“那是百熙沒有見識過大總統的手段!唐某和大總統共事近三十年,對他可是瞭如指掌。”
孫元起又勸道:“另外一方面,宋遁初、王亮疇兩位總長平日裡就對北洋系各位同僚頗爲不滿,一旦少川總理辭職,他們在內閣中孤立無援,必然會與你共同進退。如此輕則導致本屆內閣徹底瓦解,重則會破壞已經達成的南北和議,重新形成南北分裂對抗局面也不是不可能。所以還請少川總理三思而後行!”
唐紹儀道:“百熙放心,真到了那一步,我會勸遁初、亮疇兩位總長留任的!”
見唐紹儀心意已決,孫元起也不再勸。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閒話。唐紹儀便起身告辭。儘管唐紹儀並沒有明確說出他到訪的目的,但孫元起已經瞭然於心,那就是全力支持他在內閣的最後一戰——如果這是最後一戰的話。
唐紹儀走後,孫元起感到有些心煩:自清末實行責任內閣制以來,慶親王奕劻在職6個月,袁世凱在職5個月,現在唐紹儀才擔任總理3、4個月就想着辭職。在職時間一個比一個短。隔壁的小日本貌似換首相也換得挺勤快的,據說每位首相在位時間才兩年多一點。難道說,在東亞搞責任內閣制都是更換首相如護墊?
不過在真實歷史上,北洋政府時期的內閣確實是換得挺快的。據後世統計,在1912到1928的17年裡,正式任命的內閣達32任。若是包含南京臨時政府內閣以及其他臨時內閣在內的話,則是高達驚人的49任,遠超CPU更新換代速度。當時人曾感嘆道:“近時政象,何與有明崇禎亡國之時同一轍耶!”——因爲崇禎在位十七年間,更換宰相多達五十餘人,和北洋政府並駕齊驅不相上下。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地步,惆悵是沒有用的。孫元起只好叫來陳訓恩、楊傑商議對策。
聽完孫元起介紹,陳訓恩有些疑惑:“大人,唐少川主動讓賢於你,難道這不是好事?現在北洋系和革命黨之間的矛盾日益尖銳,唐少川妄圖以一人而左右兩派,難免顧此失彼,兩頭結怨。大人你不僅代表新中國黨,也代表川陝甘晉。可謂舉足輕重。如果由你執政,北洋系和革命黨都會盡量交接,矛盾自然趨於無形。而且大人執政,對於新中國黨和川陝甘晉也都是重大利好消息!”
孫元起搖頭道:“彥及你是隻見其利,未見其弊!我們在川陝甘晉立足未穩,新中國黨也才成立不到半年,根基薄弱。爲今之計。我們應該韜光養晦,聚集力量,靜待良機,而不是跳出來做出頭椽子。否則就會像雨後苔蘚。其興也勃,其亡也忽。其實現在唐少川執政就很不錯,既可以調和北洋系和革命黨之間的矛盾,又能夠遏制大總統府日益膨脹的慾望。
“我個人覺得,民國當前的最大危機有兩個:一是袁項城的野心,他絕不甘心只做空有虛名的大總統,所以會通過不斷破壞《臨時約法》和責任內閣制來他的野望;二是革命黨的躁動,雖然現在革命黨人已經密佈江南各省,但他們絕不滿於現狀,會不時找出來北伐。現在讓他們互相監督、不停內鬥,對於國家未必不是好事!”
楊傑道:“先生希望唐少川留任,唐少川自己也希望留任,但現實形勢卻逼迫他不得不辭職。其中緣由除了他自述與大總統關係破裂外,還因爲他在內閣中的影響力也日益下降。北洋系各位總長原先以爲唐少川與大總統有近三十年的交情,擔任內閣總理之後會大肆偏袒己方,現實結果卻令他們大跌眼鏡。
“按照道理來說,唐少川在內閣中處處維護同盟會的利益,有時甚至與大總統據理力爭,同盟會上下應該對唐少川感恩戴德才對。而實際上宋遁初卻對唐少川頗爲微詞,認爲他太過穩健,應該在內閣中更加強硬、政策上更加激進,逼迫北洋系和大總統府退讓妥協;如果他們不讓步,同盟會可以通過辭職、抗議等手段相要挾。反正同盟會靠造反起家,打輿論戰是個中高手,武裝對抗、炸彈暗殺也屬於拿手好戲。
“在北洋系和同盟會都心生怨懟的情況下,唐少川在內閣中的地位岌岌可危,所以他最近幾次想在內閣強行通過提案時都是首先來尋求大人的支持。時間越拖越久,仇恨越積越深,最終會在某一件事上集中爆發。唐少川作爲當事人,自然早就察覺到了這些,便想借着王鐵珊督直事件趁機抽身,至少可以得到同盟會的同情,避免兩面受敵。”
孫元起道:“既然唐少川鐵定心思想要辭職,我們也無計可施,但最好是儘可能多拖延一段時日,越遲越好。因爲現在全國各地的教育工作剛剛鋪開,四川、陝西等省的工業正在規劃,一切都是萬象更新,我們最缺的便是這政局相對平穩時期的時間。而且唐少川是中華民國第一屆正式內閣的總理,如果在臺上僅僅三四個月便虎頭蛇尾地辭職,如何爲後世立下典型?”
陳訓恩道:“要想讓唐少川多留任一段時間,首先就是如何度過眼下這個難關。如大人剛纔所言,大總統是絕不可能把直隸都督的位置交給王鐵珊的,而唐紹儀又堅持任命王鐵珊爲直隸都督,問題關鍵就在於王鐵珊這個人的態度。如果王鐵珊對直隸都督一職志在必得,那就有些麻煩了;如果他只是戀棧權位、貪圖財貨,那就容易許多。”
楊傑冷笑道:“依學生看,真要想解決這個問題,哪有那麼多麻煩?只要王鐵珊一死,保證所有事情都一了百了!反正王鐵珊是前清官僚,浮沉官場數十年,魚肉百姓、貪贓枉法之事必然做了不少;後來搖身一變成爲革命元勳,其實不過是爲形勢所迫而改換門庭,靠搖尾乞憐才被封爲第三軍軍長、上將軍銜,毫無功績可言。現在一身關乎國家大局,犧牲可謂死得其所,不妨就由大人代行天誅。”
“天誅”一詞在中國用的比較少,一般是指日本江戶幕府末期,維新志士中的尊王攘夷派在攘夷活動中暗殺在日的外國人與親夷的政府要員,他們將這種活動稱爲“天誅”。楊傑曾在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留學,看來不僅學會了“天誅”這個詞話,還學到日本武士刺殺長官的奧義。
雖然孫元起曾用“天誅”的方式除掉陳其美,但他對這種暗殺手段並好感,也不願多用。所謂“殺人者人恆殺之”,你老用暗殺的手段對付別人,沒準哪天別人就會派人來暗殺你,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所以他搖了搖頭:“暗殺這種手段,能不用還是儘量不用!”
楊傑道:“既然不殺,那就只能收買了!王鐵珊如果主動宣佈退隱或者另謀高就,相信唐少川也無計可施。從王鐵珊的宦跡履歷來看,他可不是什麼忠臣烈士,只要開出合適的價碼,不愁他不肯低頭!不過王鐵珊之前就曾擔任過廣西副都督、第三軍軍長,現在又有希望就任直隸都督,我們川陝甘晉那麼點地盤,恐怕找不到合適的職位讓他去‘高就’吧?”
“那也就是說,我們只能設法逼他退隱嘍?”孫元起反問道。
陳訓恩道:“以大人現在的地位手段來對付王鐵珊,無非就是‘威逼利誘’四個字。所謂‘威’,就是向他闡明利害關係,尤其要渲染袁項城的狠辣手段,以及近日直隸駐軍通電反對他督直之事,讓他不敢染指直隸。所謂‘利’,就是用錢砸,三萬不行五萬,五萬不行十萬,十萬不行就二十萬,只要給的錢夠多,不愁他不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