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0逼婚(上)
說完了這一句,二人誰都不知該說什麼好,索性也不起身,就這樣相擁跪着默默留了一會兒淚,才互相擦了,起身梳洗躺下,如箏知道蘇有容心裡定然是比自己更苦,也不願再逼問他什麼,只是有一件事橫亙在心裡,百轉千回無法壓下,到底還是問出了口:“子淵……只有一樁,無論如何我不離開你,不離開孩子們,不管她從我這裡奪去什麼,這兩樣,我是斷斷不給的!”
蘇有容在黑暗裡聽了她的話,心疼地將她摟的更緊:“你放心,她要入府糟咱們的心已經是無禮之極,我怎麼會讓她鳩佔鵲巢……”他嘆了口氣,使勁兒咬了咬牙才說道:
“箏兒……還有一件事我要告訴你……陛下叫我去,其實是給了我兩條路來選,一是娶公主,讓北狄王沒有開戰的藉口,二是給我關內新兵,出關與北狄作戰,我……選了第一條,你若是恨,便恨我無能吧。”
如箏忍了許久的淚水被他這一句話給勾了出來,一頭扎進他懷裡哭到:“子淵,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我是你的妻子,你的心思我怎麼不明白?當年北狄之戰前你就說過,你並不畏戰,卻痛恨無謂的戰事殺戮,當年廢太子一己之私令兩國生靈塗炭,八萬大盛將士埋骨疆場,咱們失了大哥,還差點失去了義兄,便連你也是九死一生才逃得性命,如今同樣是一己之私,你怎會做出和李天祈一樣的抉擇!你當我不懂麼?”
自成親以來,蘇有容很喜歡說的一句話便是“知我者,箏兒也!”此番他心裡幾乎叫囂出了這句,卻是再難出口,滿心驚濤駭浪,只化作了一聲幽幽的嘆息,他理了理心緒,又到:
“我選了娶公主,便向聖上求了旨意,要自己向耶律瑤那個瘋丫頭商議婚事,你等着,我定不會讓她越過了你去!便是入了府……”後面的話,他沒有再說,如箏卻聽到了他咬牙的聲音,心裡一柔,反倒笑了:“入府之後如何,你倒是不必憂慮,我自然會提防着她,更何況上面還有孃親和老太君壓着呢,你自忙你前朝之事,後宅,自然是我們來調理了。”
夜深人靜,蘭陵侯府主院內地龍燒的暖暖的,本來該是個寧靜祥和的上元夜,雕花大牀上的兩個人卻無心談家長裡短,風花雪月,心裡各自愁苦着,還要絞盡腦汁想話來安撫對方,端的是心酸難耐。
翊盛城太極殿裡,承平帝李天祚坐在明晃晃的宮燈下,對着滿桌子的奏摺發愣,他本是勤政又聰慧的,無論是寒暑年節,手下從未堆過這麼多的摺子,可此番他卻是看都不願看,便任由摺子堆在那裡,一旁的內侍總管惠德安看着自家主子這樣爲難,心裡一陣嘆息,忍不住又看了看大殿門口,心裡把去坤德宮傳話兒的小內監罵了一頓,好在不久之後,便傳來了通報聲,惠德安心裡一喜,回頭看了看承平帝,承平帝輕嘆了一聲:
“你偷偷摸摸地將她叫來作甚?白白讓她陪朕傷懷。”
惠德安見自己的小九九被皇帝揭破,嚇得趕緊跪在了青石板地上,叩頭說到:“陛下,是奴才自作主張了,請陛下賜罪!”
承平帝知道他是個忠心的,倒也不真惱,只是讓他起來,快去給皇后開門。
凌雨柔端着蔘湯走進中極殿時,撲面而來的森森寒氣讓她恍惚以爲自己壓根兒就沒有從外面進到屋裡,這中極殿也太寒涼了……地龍也好,炭盆也罷,彷彿總是暖不熱這座清冷的大殿,這,便是高處不勝寒麼?
她這麼想着,慢慢走到承平帝身邊,將蔘湯放下笑到:“陛下批摺子怎麼也不去暖閣兒呢?這中極殿裡好冷,陛下也不加件大衣服!”說着便回頭目視惠德安,惠德安會意便來收拾奏摺,卻被明德帝阻了:“罷了,反正明日也不叫大朝,就堆這裡吧,今兒朕不想批摺子!”
晚間承平帝招了蘭陵侯入宮的事情,皇后早就聽人報過,也大略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如今見他有些意志消沉,也明白是因爲什麼,便笑着讓惠德安慢慢收拾着,自陪着他起身,往暖閣兒而去。
進了暖閣兒裡,承平帝看看一旁笑着爲他端上茶水蔘湯的凌雨柔,忍不住嘆了一聲:
“柔兒……朕覺着這個皇帝,當得真是沒意思!”
皇后見他換了當年在潛邸時的暱稱,心裡也是一暖,知道現下坐着說話的不是帝后,而是夫妻,當下也順着他改了稱呼:“三郎怎麼這樣說呢,你承繼先帝遺志,開承平盛世,如今百姓安居樂業,邊境也還算寧定,這兩年風調雨順的,莊稼長得也好,賦稅又不高,我大盛子民能得休養生息,這都是你的功勞,怎麼說沒意思呢?”
李天祚聽她換了稱呼,心裡就是一喜,後面這一番話,更如甘霖般沁入他焦渴的心田,當下目色一柔,伸手就把凌雨柔攬在了懷裡,嗅着她發間的清香嘆了口氣:
“雖然沒有你說的這麼好,但我也的確是盡力在調理朝政軍務,可……這些再好,我卻依然受制於北狄,現下竟要子淵舍了自己來保邊關寧定,我實在是個無能的皇帝!”
凌雨柔知道他並非是想不通,想不開,只是最近挫折的狠了,心裡難免生出些自責和自怨,當下也環住他的腰,輕聲說道:
“三郎不願貿然開戰,並非是無能,正如蘭陵侯忍辱答應娶公主,並不是因爲懦弱一樣,你們都是身上擔承着江山天下的人,一舉一動,每一個決定,都牽繫着千萬人的命途生死,如何能夠從心所欲,恣意妄爲呢?”她緩了緩,又說到:“而我也好,箏兒也好,身爲你們這樣男人的妻室,便時時刻刻都要準備着同你們一起扛起這樣的艱辛,這便是身爲英雄妻的無可奈何。”
李天祚經她這一番勸解,心裡略安穩了些,又恨恨的一錘旁邊的桌子:“朕早就知道北狄賊心不死,仲康和子淵他們也已經有了徹底解決此事的對策,只是……若是再給朕兩年……實在是可恨!”
凌雨柔知道他說的這些事涉前朝機密,便也不多問,只是笑到:“這就是了,慢慢總會好的,所以也請陛下打起精神來,切莫自責,江山社稷,萬民福祉均牽於陛下一身……”她這麼說着,便起身給李天祚行了個大禮:“故而臣妾也懇請陛下,一定要放寬心懷,保重龍體,切莫再生灰心之念。”
承平帝點了點頭,起身將她攙起:“皇后金玉良言,朕都記下了,朕只是覺得對不起子淵,也對不起如箏表妹,不過此事若按子淵和仲康之計,倒也不是毫無轉圜,只是要等……朕也惟願咱們都能等得起,等得到那一天吧!”
聽他這麼說,凌雨柔倒是聽出了其中還有玄機,當下便遲疑着問了一聲,承平帝卻是搖了搖頭:“此事你大略知道便是了,不要深究,並非是朕不相信皇后,只是朕答應了子淵,此事除了朕、仲康和他自己知曉,便是你們也不能說的,尤其是你千萬別給淑妃透了什麼口風,按子淵的意思,這事情不能讓如箏知道。”
皇后見他說得嚴重,趕緊仔細應了,又催着他早些安睡,承平帝卻是搖了搖頭,揚聲喚入惠德海,讓他拿奏摺來看,凌雨柔一陣心疼,卻也只能伺候着他用了蔘湯,又幫他挑亮了燈燭。
第二天清晨,蘇有容自去西府報了自己和皇帝的決定,又回來叫了墨香和書硯,讓他們分頭去替自己送信,墨香自然是去萬儀閣送了商議婚事的信兒,書硯卻是收好信,便騎了了蘇有容的雪白駿馬,晝夜不停地趕往了江南迴夢樓總舵。
正月二十,凌逸雲陪着蘇有容走入了北狄使團居住的萬儀閣,按照事前約定好的,溯清公主屏退了侍女和守衛,二人都只留了一人陪着,蘇有容自然是凌逸雲,耶律瑤則彷彿十分自信,只帶了教養嬤嬤蕭氏隨侍在側。
蘇有容一身玄衣,面色沉鬱地坐在耶律瑤對面,隨手將墨鞘的儀刀立在了身旁,看得耶律瑤一陣心寒,這樣的他,同宮宴上那個溫雅俊逸的蘭陵侯差的太多了,便連戰場上那個英氣逼人,煞氣沖天的黑衣小將,也比現在的他明淨些,現在的他,便如剛從陰曹地府爬上來,渾身都帶着森然冷意,一瞬間耶律瑤忍不住也懷疑了一下自己的選擇:這樣以江山萬民爲質逼他就範,最終得來的會是什麼好的結果麼?
但也僅僅是一瞬,這樣的念頭便被她壓下,她目光平靜地看着眼前的蘇有容,又變回了那個盛氣凌人的北狄公主。
耶律瑤還沒說話,一旁的蕭氏看着蘇有容手邊的長刀心裡便是一沉:“蘭陵侯,大盛就是這樣對待尊貴的客人的麼?便是我們草原上最勇猛的戰士,見公主時也要將兵刃留在帳外,你怎可帶刀來見公主殿下?”
蘇有容聽完她的話,卻是連頭都沒擡,只是盯着耶律瑤:“本侯是大盛的一品武官,在這京師裡面,除了翊盛城,走到哪裡都有帶刀之權,公主既然是站在我大盛的地方上,便要守我大盛的規矩,不然,也不用談了!”